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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一】
【章二十一】
这是他这辈子乘坐过的——最久的电梯，就算不用双脚去丈量，也能想象到这座山有多高。尤其是电梯里没有楼层显示，人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抵达，这种无穷无尽的漫长很损耗人的心神。只有三个人的电梯间，三人都是无话，那种沉默的压抑更加延长了搭乘时间。可能这里面唯一还算轻松的就只有少年领主了，但是背上的伤并不肯放过他，隐隐作痛，刚才爬山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旦停下脚步，反而那种疼清晰了起来。少年挺直腰板，不愿意因为丝毫的脆弱暴露了自己。
一旁的昆图斯一言不发，却把少年紧锁眉头、咬紧牙关的样子尽收眼底。明明长了一张稚嫩的脸，却好像饱经风霜——这是昆图斯对悯伽尔最深的想法，如果“少年”是他的驱壳，那么磐石一定是他的内心。无论何时何地少年人都是一脸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与之相反，他的说话办事往往举重若轻。昆图斯从未在自己的通讯录里见识过这样的人，这种人也不活在他的朋友圈里。
女子很隐蔽的观察着两人，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电梯终于到了目的地，停了下来。
门开的一瞬间，外面站着一个蒙着粉纱的女子，那女人长着一双凤眼，说话时，明显的中气不足，语调飘忽：“又见面了，昆图斯大人。”
恍惚了一下，昆图斯这才想起，眼前的女人他在楼兰古堡那里有过一面之缘。他和悯伽尔走出电梯，身后的女子并没有跟出来，昆图斯突然转身说道：“我从不记得她的身边有你这样的女官。”
女子那双明亮的眼弯成月牙，不置可否的送上一笑：“你真的忘了——”声音却不如她的笑容来得坦然，有些暗暗的失落。
电梯门慢慢合上，女人的脸也慢慢的隐入门后。昆图斯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去扳电梯门，未果，又去按电梯钮，这些都未能阻止电梯下降。
昆图斯失控了的转身冲那凤眼女人喊道：“她是谁？！”
凤眼女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的回道：“您知道的。”
这句话一下子抽走了昆图斯的所有力气，他顿时萎靡了，终于，他如同被抽干一般，只留下六十五岁老人的疲态和干枯身体。
凤眼女人引领着两人走入一个大石洞前，昆图斯魂不守舍的跟在最后面，悯伽尔正四下张望环境。仰面，看到在石洞上面就是山峰了，山峰顶端竟停着一口棺木。
谁的棺木会放在山峰上悬挂着？
少年不会问出口，默默的跟着女人走了进去。那口棺材似乎在预示着不好的结果，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明知前面等待的是刀枪，他也不能后退了。
一扇大门缓缓拉开。没想到外面都是死气沉沉的石头，里面却别有洞天——四壁都是由水晶贴合而成，因为水晶的作用，尽管外面热气朝天，里面依旧清凉冰爽。中间挂着一个水晶串成的幕帘，隐约见到一女子端坐其中，看不清面容，但是一头白发看得明白，散了一地，如果只是看这头白发，她的年龄肯定在七十岁以上。这时她的声音响起，这白发女人嘴巴未张，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竟不是苍老的嗓音，稚嫩如少女。
“昆图斯大人，楼兰新娘并不在久幽族人手上。”话一出，就直奔主题。这就是和先知聊天的好处，不必拐弯抹角，就好比和一个懂自己又无比聪明的朋友说话，你的想法有时甚至不用说对方都一清二楚，就是那种轻松不累的感觉。
昆图斯张了张嘴，也不知想说什么，看他那个状态已经处于当机了。悯伽尔知道，现在这情况，玩不转的昆图斯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来，他想了半天说辞，抬眼与白发女人对上，对方也在等他张口。
“你这里有紫水晶吗？”少年这一发问，让白发女人和凤眼女人都是一诧异。
凤眼女人扑哧一声笑出声。
幕帘在微微抖动，那些水晶轻轻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响声，仿佛替代了白发女人的笑声，她略一思索，心里明白个彻底，回道：“小领主，您的紫水晶不在这里，它在日头里，等您去取。”
这几句话听得人云里雾里，连一旁的凤眼女人都一头雾水。
少年虽一知半解，但也算满意，点了点头。
白发女人突然前倾身子，把脸探出幕帘，这个举动让凤眼女人目瞪口呆：“族长您——！”
那的的确确是一张少女的脸蛋，圆眼小鼻子，小嘴含着两颗虎牙。与这张脸相反的是，这位久幽族长的神情举止却异常沉稳，见到少年的容颜后，眼神晦涩了起来，不过问得问题又像一个小孩子：“小领主以为我是一个少女还是一个老妇？”
少年耿直答道：“没有以为，我没想过这个。”
一般人一定会被怼得一跟头，但是这话落到白发女子耳朵里，竟让她咯咯的笑出了声，一扫一族之长的威严，站在她身后的凤眼女人白眼都快飞上天了。
少年领主被她这一笑，弄得茫然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的人，人设耿直：“我说得不对？还是我的答案令你不满意？”
前半句她还是笑着听得，听到后半句她脸色突然风云变幻，拿出一缕头发，那头发只有发梢还是黑的，她举着发梢到少年眼前，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发梢的黑发竟然慢慢褪成了白色的。
“您看，作为先知，秘密还是要藏在心里得好，否则说出来，受苦的只能是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你不是问了么。”
“你可以选择不说。”
“有些话积压得多了，就想一吐为快。”说完，把白发往后一甩。
“不是说先知只给有缘人占卜未来吗？”
“先知不占卜，我们只是陈述看到的未来或者过去。”
“你看到了我的过去吗？”
“多远的过去？”白发女人的目光定格在少年白衣上的横拉血条上。
眸色深了，视线随着思绪远了，突然在某一点上戛然而止，少年摇了摇头，几缕碎发扬到脸颊两侧：“我的过去就不必看了，都是些无聊小事。”说完，脸转向另一侧，神色黯淡无光，那张原本就惨白的脸更是一丝血色都不留，少年人的倔强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久幽族长目光在悯伽尔脸上辗转一圈，最后在他眼角下那颗不起眼的泪痣上停滞不前：“对于我们久幽族人来说，您与我们的缘分深着呢，所以不管是十个问题，还是百个问题，都可以问。”这话也算是间接回答了少年刚才的疑问。
“那口棺材是谁的？”悯伽尔毫不客气的开口就问。
在场的久幽族人立即神色慌了——
“不能说，不可说。”
“你不是说我可以随便问吗？”
“我没说一定要回答啊。”
少年终于肯定了一件事——这位族长年龄肯定不是妙龄，一定是位久经沙场的老太婆。
“问了那么多，为什么不问关于楼兰新娘的事？这不是您眼前最应该关心的吗？”久幽族长的看着少年领主，目光中含着真挚的关切。
“那种事，我并不关心。”悯伽尔第一次露出少年应有的任性。
“你挨了十三鞭拿到通行证，图的是什么？”
“心安。”
“这心安，一定不是你的心安。”
一抹笑从少年的脸上一闪而过，速度快的没人能捕捉。族长把自己的脖子收回来，坐正了身子，她的眼睛始终未离开悯伽尔那张清秀的脸，在他瘦到尖细的下巴上打个弯，然后在他那一身血红的白衣上刹了车，白发女子眼睛一亮，目光愈来愈柔和，缓缓说道：“小领主——”她这一声唤，语气里满满的诚意：“不知道您是否健忘，前尘往事，总有一两件事是记得的对吗？”
悯伽尔没言语，他细品这语境，终于发现，这位族长对他的厚待，并不是冲着他本人的。
“随缘吧。”少年语道，音调里挑不出一丁点的情感。
白发女子默然，她再次把目光对准少年，起初心里疑惑，忽然就恍然大悟了，最后释然：“时过境迁，有些事有些东西，熬不住岁月的。”她看着少年眼角边的那颗痣，仿佛那颗小小的黑点寄托了什么一般，喃喃道：“随缘吧。”她声音清脆，听在耳朵里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却好似穿越了千年，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随缘吧——
好不容易恢复神智的昆图斯走到少年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走吧。”
少年转身，无意间注意到在大门上面挂着一幅字，上面用忒罗文写着：“英雄易死，凡人易忘。”字体洒脱，自成一派。他很想问问这字是谁写的，没问出口，被昆图斯拉走了。
一路上他没去想和先知的对话，而是一直缠绕于那八个字上。
英雄易死——
凡人易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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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晋江让我上榜之恩~~~~~~~~小人竭尽全力的更新，如果各位客官喜欢，就请留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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