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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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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极力睁大双眼,去捕捉你追我赶卷作一团的两道掠影。
所有人都能预料到这一场正魔魁首鏖战,势成一场激烈的恶战,但绝不会想到这竟会演变成一场人与兽的激斗。
自从白元奉发出类似野兽般的怒吼后,他已不再是一个人,不,更确切的说,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的理智和人的形态,几乎化身成为了恶鬼的代言。
肤色赪然,肌肉暴突,进攻速度成倍提升。张开一对儿似刀锋的利爪,指风触及处,当即挒旋出五道深痕。睁着一双鲜红的血泪,不分敌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简直是疯了!
而他的招式也不拘泥于某一种。变化多端。一时是割云裂日的爪风,一时是游龙腾空的剑招,一时是巨蛟闹海的鞭影,一时又是拳拳到肉的拳刺……以赤手空拳的霸道拳势,衍化出千变万化的拳术。
近似中原拳术,又不完全相似。
长于贴身近战。高速刺拳,狠盯身体的某一点,瞬时猛发数十拳,左右轮替掩护击打。又靠腿膝动作,狠踢眼眶、太阳穴、颈椎、腹腔等缺乏保护且额外脆弱的部分。一旦觑得机会,马上又化作饿虎扑食,搂脖子惯地,十字扣锁,进行地面绞杀。配合拳打肘击,仿若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化作用来杀人的武器。
正应和了他父亲白远默“以拳空古今”的嚣张宣言,正道武林罕有能从拳脚功夫上与白元奉匹敌的气势与魄力,遑论他的一往无前的孤勇。
——像一块黏手胶牙的牛皮糖。逃向哪儿,贴上哪儿;滚到哪儿,粘住哪儿。
李渊清三两下接上被扭绞错位的指骨,狠狠擦过被打得开裂的嘴角,意气风发的喝了一声:“好!再来!”
打得很不文雅。冠鬓散乱,灰头垢面,形象尽失,极其难看。全似地痞流氓的撒泼混癞的打法,滚得干净齐整的青城掌教服饰上俱是黄土。剑剑刺砍,落在或拳或掌上,发出如淬钢炼铁时“咣咣”的敲击声,震得半边身子失去控制般阵阵发木,完全占不到半分手持武器所带来的便宜。
却又十万分的痛快!!!
此刻什么礼义廉耻师道尊严等诸般恪己守则尽数被弃之脑后,只觉得万分的羞愧,还有深深的羡慕。
尤其是面对眼前的、充满活力的、风华正茂的青年:目空一切的全神贯注;自然浑成不为杀人而被圆融包裹的杀意;每一招每一式取来即用,如呼吸吐纳般纵心所行。
——正是武者毕生追求的“无为而无所不能为”的至高境界!
李渊清再心底钦敬着、喟叹着,白远默和白元奉他们父子两人真是武学界的天才!!!
武者争胜之气互相吸引,李渊清出招拆招不再有所保留。仿佛重回当年武林盟少盟主争夺战时的年轻气盛,又仿佛进行最盛大最恢宏的表演,他将压箱底的青城绝学尽数展露,以毕生所学证己身武道。
但是,非常快,非常准确!每次应招,都像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只待自己按照顺序将路数演示出来一样。白元奉对青城剑法、内功心法,了若指掌,熟悉得令人心生恐惧。递招喂招如磨轮契盘,严丝密合。非经成千上万次的磨合,不能达到如这般的境地。
——很诡异。
可是,能有多少年,没有找到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了?又有多少年没有进行过这种全无顾忌、酣畅淋漓的战斗了!
“好!”李渊清痛快的大喊。剑舞若飘风骤雨。
一道声音突兀插入,试图阻止双方的交手:“教主,快冷静下来!你快醒醒!”
陈欺霜一把掀开搭盖在腹间的厚毯,推开了想要阻拦他站起来的手,支撑起伤重的身体,勉强自己从毛毡垫上爬了起来。
他一经清醒,立刻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着,扒开挡在身前观战的魔众,欲往两人决战的战圈去。
崔老太太横过龙头拐杖,以瘦矮的身躯,强势的阻住了陈欺霜的去路:“单独邀战经过双方的同意,一旦开始,是断没有外人参与帮忙的道理的。”她说着,端量着陈欺霜伤痕累累、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身体状态,放缓了语气,和善的提醒道,“青龙使,你可不能坏了江湖规矩。”
“不是帮忙。”陈欺霜额头见汗,声音反倒愈发的寒凉,“崔老太君,我们教主功体同老魔尊一脉相承,是属于敌弱我弱、敌强我更强的奇诡套路。如果将他逼上绝处,出于自保,他是会反击杀人的。而这位李掌门,他是万万不愿伤害的。我必须劝住他!”
崔老太太当即喝止:“不许再说!这些话是会连累魔尊落他人口实的。”
陈欺霜马上认错:“我不会再说。老太君,我只是去唤醒我们教主。麻烦您老人家让路。”
“晚了!两人既约定性命相搏,就意味着已经没有我们插手的余地了。现在,只能说,是青城的这个小娃子还不够强。否则,他们之间,早该死一个了。——哎,你这个孩子,怎么不听人说话呢!”崔老太太再次挡住陈欺霜,“给我老实呆着!如果你敢去搅乱战局,老身可不介意先打断青龙使的双腿,再自行请罪!”
凌肃箫也上前拉扯陈欺霜:“青龙使,你就听老太君的吧。何况这本就是魔尊他自己的意思。”他不待陈欺霜开口,不由分说的拽着陈欺霜向后退,压低声音对他耳语,“你别看老太君这种态度,其实她嘴硬心软着呢。心底一向最为敬重魔尊。她说没事,便是敢担保魔尊能安然无恙。”
“我知道。可是……”
凌肃箫故意打断陈欺霜的话:“倒是另有一件要紧事。待会儿,能劳烦青龙使替我们向魔尊解释和求情么?”
他说着,露出些许内疚,再次压低了声音,支吾着:“是怪我们失了分寸。虽说左使与白虎两人已经先一步回总坛调人向外追踪搜索了,花门主陈四当家蔡昙主他们也在帮忙找,可万一……还是找不回来呢?——这是无心之失,不是有意之过。大家许久未团聚,打算热络下感情,只是闹着玩……”
陈欺霜一脸茫然:“找什么?什么意思?”他正要再细问,突然见到白元奉,以手猛捶着额头,从半空中直直的摔了下来。
同样跌跌撞撞落下来的还有李渊清。
李渊清捂着胸腔,边笑边阵阵咯血:“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还不打算放开手脚拿出真本事么?你是在看不起谁呢?再不认真,我可要将小怀领走了。”
白元奉用力抱头抢地,眼尾两侧向太阳穴方向,青筋如蛛网,呈扇形,蔓延、密布、绷紧。他猛抬起头,咯咯咯怪笑着,癫极狂极,笑容越发扭曲:“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染怀!谁也不能!——杀了你!”
“端看你能耐的高低了。”李渊清在此振剑,在白元奉落拳如捣臼般拳拳碎骨的攻势下,边蛇形绕圈退避,边吟咏似的,将青城剑招应对血冥拳路的拆解方法,告知本门弟子,“……‘松间携杖’侧抬一寸,正好点在对方的天枢穴上……他会用直拳震弯我的剑脊,对正如现在这种情况……他的招式大开大阖,不及实拳,用‘风雨如晦’接一招‘揽衣独坐’,破开他虚晃的左拳……”
青城“染”字辈的几个弟子一齐放声痛哭:“……别说了,掌门,别说了。我们看不清楚也记不住……”
“没关系。”李渊清苦笑道,“那就——能记多少算多少吧!”
再回神,白元奉的一双血瞳已贴在极近的地方,冷笑声再起:“老东西,您还有精力分神哪!那我讲点儿有趣的事情给您解闷可好啊?”
他靠近李渊清细碎的低喃,如恶魔的絮语,无辜且真诚,倾吐出惑乱人心的妖异芬芳:“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对青城的剑法这么熟悉么?呵呵呵,当然是染怀教我的啊。我还专程为此练习了很久哪。”
每落下一记重拳,必然伴随一声恣意的嘲笑:“……您是不是还在好奇,为什么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人,偶尔一露面,就突然被我埋伏了人抢到了手啊?哈哈哈,说来恐怕还要感谢令公子啊。小怀写给我的信,当初要多亏了李铭世帮忙递出来呢。
——哦,您瞧我都忘了。令公子之后立马动身去了昆仑山,可能,他什么也没有对您提起吧?”
“你胡说八道!”
“您不信?哈哈哈。好。您来看——那个八字眉、塌鼻梁,喊您‘师伯’的,是不是叫染心?他曾拿着我带上山的吃食,替我四处打点、派发;再来看,衣幅残缺的那个,是染亮。他曾偷偷托我买酒肉带上山;接下来,染景,因为我曾帮他收拾过几个无赖,出于感恩,他帮我给小怀带过几个小玩意儿;还有……看吧,我早就跟您说过,您什么都不知道。我跟染怀两情相悦,你们青城山上上下下,人尽皆知,也只瞒了您一个人罢了。
可笑不?——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没有?”
“没有啊。岂止?我还想好心再附送您一个消息呢。当初李铭世连夜返回青城,您猜我是怎么提前得到消息的呢?哈哈哈,是因为青城山有人给林恩山写自荐信啊!叫什么名字呢?啊,对了,是李染枫。他正准备离开青城,改投昆仑啊!哈哈哈,事不凑巧,这封信刚好就落进了我的手里了。我正要当面感谢你们青城山的帮忙哪!”
李渊清再不吭声,板起一张乌青泛紫的脸,气息开始紊乱。
白元奉近似癫狂的乱抖着笑:“啊哈哈哈!老东西,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哈哈哈!被所有人蒙在鼓中的滋味怎么样啊?哈哈哈!看您这张见了鬼似的脸,简直太好笑了!啊!有趣!真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笑着笑着,突然笑声收止,扯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哈!瞧您,这么不小心,怎么这么快就露出破绽来了?”
一记上勾拳,精准的命中了李渊清的下巴,将人打得仰面飞了出去。
一拳过后,仍不罢手,依旧疯狂的“哈哈哈哈”,跟上前,抬脚猛踹:“敢抢我的人,去死!都给我去死!”
他疯牛似的执拗于踢踹,不期被陈欺霜趁隙挨近了申,勒住了向后拖:“别打了,教主,你快清醒过来,收手把,该收手了!”
白元奉狠踢挣脱:“你们都找死!”他的赤目鲜红欲滴血,神智迷钝不清,“谁也不能带走染怀,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染怀是我的,我不准,谁也不行!”
陈欺霜合身再扑过去,抱住了白元奉的双腿:“教主!你醒醒!教主!你快醒醒!”被白元奉拖着,踩着,用力挣脱。
再三阻拦不成,陈欺霜突然横下心来,低头,狠狠咬向白元奉的小腿肚,死不撒口。
白元奉吃痛,更加恼火,猛踢硬踹,皆甩丢不开,转而提起偌大的拳头,向下猛砸。
陈欺霜忍痛闷哼着,抬起一双清澈的眼,迎着恶鬼一般的红瞳,恳切的再三央求白元奉:“教主你快醒过来!教主你不想杀人的!教主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死了——!!!”说吧,再低头,“嗷呜”,又是切肤入骨的一大口。
“死?”白元奉一下子被定住了。他认真思索似的,空茫的眨了眨眼,“死?不行不行。不能死。”
倏尔抱头暴怒,龇牙瞠目,连连狂叫:“——不能死!不会死!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死!我不会让你们死!”
他发出像离群孤狼那般悲伤又悠长的哀嚎,眼中血色开始一层又一层的,逐渐减淡、消退。整个身体,也似失了水分的植株,开始缩减。
不知静止了多久。再落在头顶的手掌,已变回了如往日般的厚实温暖。拍着陈欺霜的头,嫌弃的推,像推搡一颗皮球:“快滚快滚,别碍事。”也说不上是更气别人,还是更气自己,清醒状态下的低沉男声,分外的恼怒,“还不松口?快松口啊。嘶——疼死了。青龙!你这是在噬主。真是只小狼崽子。”
陈欺霜险些喜极而泣:“教主!教主你这次病得可真不轻,我还以为、还以为会唤不回你。”
白元奉被噎到重咳。即刻着手驱赶陈欺霜:“呆一旁观摩去。机会难得,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哪!”
他正常状态下对凡事都不肯用心的那副懒散倦态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锁紧眉心的竖纹,重新浮现。
褪去累赘的宽松大袖,深吸一口气,两拳对碰,左右活动着扭动脖颈,轻轻弹跳了数次,继而稳住身形,左拳提抱紧缩,右掌微倾松展,亮开架势:“我准备好了。您还打算躺在地上休息多久?”
他问的是被一圈嚎啕大哭的青城弟子包围了的李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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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友情收藏,再添一收。呱唧呱唧。
蠢写手有话说:感谢大木木的阅读推荐!我果然收获颇丰啊。哈哈!(虽然还是读得慢。)
有好看的书、读到停不下来、读到舍不得往下读,可真是幸福啊!
果然,古今中外优秀的奆奆们,都是我们这等小菜鸟终生难逾的一座又一座高山。恨只恨自己没多生出一百双眼睛、一万个脑袋,书海浩瀚,穷尽一生,难取一二。
百代争舸,领风骚者各倾所长,文坛才能日日更迭、日日常新。我们才有幸读到更多优秀的作品。正因如此,越不能一直抱陈守旧。
遥愿当世豪杰,各洒潘江、倾陆海,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树一帜的东西来。
——这是最糟糕的时代,也是最幸运的时代。
鲁迅先生、真的、说过:此后如竟没有烛火,我便是唯一的光。相信,也是时候该轮到我们大中华翻启为目不为腹的新篇章了。
春瓢贮月,天下共饮,敬各行各业“执迷不悟”的勇士们!!!
(我说这是一篇读中感,有人信么?敬佩作者大大的大局观、丰富的知识储备、恰如其分的外貌性格描写、还有对细节的掌控。努力学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