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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探
“您好，我是云琛的远房表哥，请问有谁知道云琛在哪里吗？我找他有点事儿。”谭予揣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帅气笑脸，在京溪食堂里扫荡。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
他敏锐地发现，右手边角落里，那个正在啃着鸡腿子的小胖子，一直用怪异的眼光瞧瞧打量着他。
于是他一个箭步敏锐地蹿了过去，完全不像是快要奔三的老男人。
白白胖胖的圆滚滚同学吓了一跳，鸡腿骨差点一跐溜滑进喉咙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
谭予亲切地帮他拍着后背，宛如一个友善的领家老大哥。
耶耶耶，下一届奥斯卡影帝非他莫属了。市局又一颗明星正在冉冉升起吼。
“这位同学，你认识我们家小琛是不是！”谭予自来熟地凑过去。
小胖同学面目狰狞地从嘴里扒拉出鸡腿骨，急忙“吸溜”了两口食堂大妈爱心推出的新品——十全十美枸杞养身大补鸡汤。
这小胖可能是讨厌鸡/吧。
小胖深吸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不熟……”
“哎呀，看来你是认识我们家小琛了！”
“你要问他的事儿，那可真是问对人了。”小胖挥舞着鸡腿骨，用有气无力的声音继续说道，那模样好像古时身残志坚鞠躬尽瘁躺在病床上还要瞎扑腾两下的老皇帝。
“此话怎讲？”谭予恰合时宜地回应着小胖的表演欲。
“我以前是他高中同学。那个时候啊，云琛就可奇怪了。据说没人听到过他讲话，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背景。”小胖脸上白白胖胖的嫩肉绘声绘色地晃动着，硬是把青春无敌美少年的高中生活讲成了午夜档鬼故事。
也算是个奇人。
“他从没来上过课，最神奇的一点是——竟然没有老师去管教他！或者说，竟然没有老师敢管教他！我跟你讲，在我们京溪一中那样的高校，逃一节课都得跟毁灭世界一样严重！
“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在画室待着——这是我某次不小心撞见的，不然我都不晓得他有这么个爱好。说实话，在绘画方面，他真的是个天才！高三那年，他被京溪美院的教授看中了，于是京溪美院想方设法地问京溪一中要人。
“但是云琛一言不吭，也不搭理谁。他那个人奇怪得很，京溪美院那么宠他，他还要参加高考，然后更惊人的事儿发生了——从来没有上过课的云琛，以猛甩第二名的成绩，大跨步踏进了京溪美院的校门！从那以后我们都决定叫他云神。”
“我们家小琛真的那么厉害呀！”谭予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唉，也难怪，你毕竟只是个远房表哥嘛。对了，云神家到底什么情况？他家是不是特别有钱？据传言说他家富了N代！”小胖同学一脸八卦。
谭予贱兮兮地一笑，“这我怎么清楚呢，我只是个远房表哥呀。”
随后，他顺走小胖同学的鸡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世界充满爱你没商量之势，逃离了食堂。
小胖同学壮烈地一摸嘴唇上金灿灿的油，望着帅哥潇洒离去的背影，凄惨地吼道:“我的鸡翅——”
“B栋，二层，203办公室。哎，就是这里了。”
B栋，二层，203办公室，正属于曾经大力要求把云琛挖来、也是云琛的导师的老教授。
“咚咚咚——”谭予叩响了门。
“啊？请进。”属于老年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谭予自来熟地推门而进，径直在一只空凳子上坐下。
真奇怪，这老教授办公室都整得跟个画室一样，啧啧啧。
“干什么干什么？你谁阿？出去！”老教授怒目圆睁，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一半，提起脚边的扫帚把子就要把人扫地出门。
迫不得已之下，谭予一边蹦蹦跳跳跟老头儿玩儿你跑我边打边追的游戏，一边从口袋里迅速地掏出警察证。
“哎哎哎哎……我是警察！”
怪老头儿手中的扫帚停下来了，他斜睨了一眼谭予手中证件上看着果断的少年脸。
“咋的了？我是贪污了还是滥用职权了？”他随手把扫帚往空荡荡的地上一丢。
“不，是云琛的事儿。”
“哟，我孙子怎么了？”老头儿一改先前脾气暴躁的形象，亲切的将谭予按到一张方板凳上，真像个和善的老爷爷一般，拉着他问长问短。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连孙子都认上了，我猜云琛肯定不承认的。谭予心里悄咪咪嘀咕着。
“云琛爹没了。”
谁知老头儿脸色又是一变，抄起屁股底下的板凳就甩过去。
“放屁，我孙子孤儿一个，哪来的爹？嗬，骗子，警察证都敢造假，你看我不替天行道，先捶你个十七八下的！”
谭予迈开长腿，唯恐避之不及。
而当他逃出教授办公室在B栋走廊里喘气的时候，才得以静下来细细思索。
在云琛的眼里，他的家究竟是怎样不堪的存在，甚至连以爷孙相称的老师都选择隐瞒呢。
他漫无目的的在走廊里游荡着。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眼旁教室门的玻璃上有一丝白影，便急忙停下脚步，让整个走廊不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鬼鬼祟祟地扒住那巴掌大的玻璃的一角，像个贼一样往里面瞧。
摸着良心说，要不是胸前的衬衣口袋里放着那张警察证，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贼。还是偷窥人家美色的最不要脸的贼。
云琛正在画画，此时正背对着谭予。显然，他丝毫没有发觉有人正在身后偷看。
看不清他的脸，唯有一个背影，但谭予仍然能很深刻的体会到，那是一个近乎癫狂的背影。
他白皙的手指上，似乎沾满了黑色的颜料，衣领上沾染着玄色，甚至连笔尖所触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画板上的那张纸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它早已被黑色玷污，失去了原本洁白的颜色。
象牙黑不知混合着什么颜色，在画板上呈现出阴郁的色彩。
那仿佛是一个垂死的人，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呐喊。
云琛的每一画，都极其富有力量。他是在发泄，是在不满，是在折磨自己。
谭予抬头望一眼门牌号码，B栋219室，走廊的尽头，隐秘的拐角处。随后他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安静的大楼。
他打算夜深人静之后，再光临一次这座大楼。
他再看到画的那一瞬间，就突然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在云琛的家中，并没有看到他的作品。
老教授的办公室中，空荡荡一片，也没有他的作品。
小胖同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云琛是何其的天才，但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过云琛得过什么什么奖，或是他有什么什么代表作，对他的画技也未曾夸耀过。但这些，对于讲述一个绘画天才的传奇经历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美术生，面对绘画大神，通常情况下都会对他的作品赞不绝口。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小胖没有见过他的作品;老教授被云琛警告不许将他的作品挂在明目可见的地方;他也拒绝参加任何比赛。
换句话讲，当他再次光临的时候，就要找到那些藏着不可告人秘密的画作，并完美的解读它们。
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云琛是杀死吴明盛的第一嫌疑人。
“哎哎哎！”操场上，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以灵活的速度奔来。是刚才食堂里的小胖同学。
“同学，咋的了？”谭予影帝非常具有职业操守，一秒入戏。
“警察同志您好，我叫张圆，我要向你提供一个线索！”
合着这圆圆滚滚同学，刚才在老教授门口偷听来着。嗬，我敬你是条汉子。谭予在心里白眼一翻。
“说。”谭影帝收放自如，回归当警察应有的状态之中。
“我刚才正在喝十全十美枸杞养生大补鸡汤，那鲜味儿，啧啧啧……”
“捡重点的，警察蜀黍可是很忙的。”
“哎。就刚才，我喝鸡汤的时候，灵光乍现，突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云大神和一个人走的相对来说比较近。他正巧也考进这个学校了，而且更巧是的——他和云神在同一个班且拥有同一个导师。
“细思极恐啊，你想，我算是比较了解云神的，老天爷竟然没让我跟他继续做同学，我俩教室都离了十万八千里。可偏偏这个人呀，运气好的离谱！我都怀疑是不是云神宠幸他，暗箱操作把他扒拉过去了。”
谭予嘴角一抽。哥们，“宠幸”是个什么鬼？您是把云琛看成九五之尊了？难怪，云神都叫上了。
谭予现在毫不怀疑，如果此时云琛出现在这里，这位圆滚滚同学绝对甘愿臣服五体投地。
这应该就是偶像的力量了吧。啧啧啧。
“名字。”
“张圆。”
“啧，我问的是那个人的名儿。”
“哦，”圆滚滚同学一拍脑门，“赵闫旭。”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在谭予看不见的B栋219室，摆在教室正中央的画板上，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突然出现在一片骇人的漆黑之中。
云琛呆呆地望着他的作品，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猛然将脸埋在双手之中，痛苦却无声地哭出来。单薄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像极了被外界伤害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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