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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灯影东厢执念
回到墨香斋,天色已晚。
隐隐可以看到隔壁的大唐芙蓉园,已是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入了巷子,离老远就看到门口母亲的身影。
林如婳赶紧把月言画的伏羲八卦藏起来,揣在怀中。
“居然玩了这么一整天?婳婳啊,你过几天可是要考试的。”母亲一边拉过她,一边很是焦虑地念叨:“学校里第一轮的总复习都该开始了,带你来这趟,估计又得耽搁好几天的课时,唉!幸亏给你带了复习资料,不然还不得天天这么玩儿下去了,心都给玩野了……”
“不会的妈~明天我就不出门啦!安心在这自习,不会耽误的。”林如婳揉了揉眉心,安慰道。
月色下,两人边聊着边转身进门。
“哎!”由于门口路灯坏了看不清楚,进门时,林如婳只觉得小腿侧一疼,好像是磕到了门槛,槛上冰凉凉的特别硬,不禁吃痛。
“嘶——”
“怎么了?”林岚回头问。
“呃……好像没留意到门槛,磕了一下。”林如婳边揉腿,边笑嘻嘻道,“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擦了下皮,没出血的。”
“你这孩子,走路也不小心点儿……”林岚无奈道。
“这边儿的老房子,可都是带横木槛儿的,还是依着从前的形制,和天河市那边儿咱家住的公寓不一样。”边说边回去查看,俯身摸了摸门槛,“咦,居然还包了层铁皮,怪不得刚刚婳儿磕着痛。”
一回头,林如婳却蹦蹦跳跳的早走到前面去了。
嘿!八卦镇邪图在手,诸鬼不得近身,加上口袋里古钱阳气的护持,林如婳觉得先前鬼气森森的回廊,倒也没那么吓人了,顿时心情大好,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就往中庭百米冲刺而去。
因为,现在,自己真的很饿!!
一大早被撞鬼的事弄的心烦意乱,出门了大半天,除了上午的那碗生滚鱼片粥,自己还不曾吃别的东西。
院中,刘爷已经洒扫了庭院,摆好了一桌饭食。
一盏雕花长信宫灯悠悠照着,衬上这古宅,倒是别有韵味。
见如婳回来,那刘爷边抽着旧烟斗,边给如婳拉了张椅子,乐呵呵地问道:“叫如婳是吧?”
说着,他就着火光仔细瞧了瞧,吐了口烟圈感慨:“唉,看到你!我就又想起了当年的林三绝,你们祖孙俩身上,都有那种当今儿极少见的斯文古典味,眉目清俊,气度睿智,若是学了国画啊,嘿嘿!”刘爷顿了顿,眼角的皱纹绽开的更厉害了,敲了敲烟杆儿,悠悠道:“定是棵难得的好苗子。”
“您可别瞎说,刘爷,”林岚后面走来,皱了皱眉头,“这周围学画的,您看有几个真正成名的?像我爸这样,当了一辈子的画痴,不还是混的不上不下,好不容易熬到了进画家协会,人就走了,这走时还住在个破宅子里,唉!有啥好的。”
“啧,大小姐这说的就不对了,咱这儿可不是什么破宅子,”刘爷眯着眼,深深抽了口烟斗,心满意足地捋着花白胡子道:“那风水好着呢。”
“您还是那么迷信!”林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拿起筷子道:“不和您争这个,都快吃饭吧,忙了一天,还真够饿的。”说罢,往桌上扫了眼。
桌上的菜品不少:炸的、烤的、煎的,卤猪蹄,五色花糕,糯米蒸点,麻酱凉粉……主菜是城南米家的精炖羊肉,煮的蹄筋酥滑,刚从灶上端下来,还冒着腾腾热气,撒上几勺子胡椒和孜然,更是喷香。
另外,刘爷还烙了几张大饼,正好配着一起吃。
西安的羊肉泡馍非常出名,是当地最著名的小吃,滋补又可口,风味料重味重,肉烂汤浓、香醇味美,并且历史悠久,古时候就被人们称为“羊羹”,深得宋太|祖赵匡胤的喜爱,被誉为“天下第一碗”。
若是食后再饮一小碗高汤,就更觉余香满口,回味悠长。
“好嘞,听林小姐您的。”刘爷敲了敲烟杆,很是讨好的给林岚和林如婳先盛了两碗羊肉羹。
本来刘爷是估摸着:按道理,自己跟了林三绝多年,老先生这一去,自己也该顺理成章的从那些收藏品中分得一些,不过,没想到这林岚竟是把林三绝留下的所有画作,都留给了自己,不禁喜出望外!这招待自然也不会差了。
林如婳低头望着这碗羊羹:羊肉鲜嫩,汤汁里还加上了嫩青菜和粉丝,淋上了几滴黄灿灿的花椒油,当真是色香俱全,她小口的啜起肉汤,原本咕咕直叫的胃里,立马暖暖的。
她一边喝汤,一边习惯性地取了块烙饼,张嘴就咬。
“哎呦!姑娘诶,羊肉泡馍可不是这样吃的。”刘爷嘴一咧,拿起块烙饼,用手细细地掰开,再耐心的等馍丁浸了些汤汁,这才拿瓷勺舀起,“要这么着吃,这味儿才正。”说罢还掰了颗糖蒜,心满意足地嚼了口。
林如婳不禁笑了,也学着刘爷的模样,将烙饼掰成花生大小的碎块,丢在汤汁里。再一尝:原汤入馍,筋道爽滑,果真鲜香味美。
没想到,这馍丁吸入了肉汤的香气,竟如此的诱人食欲。
难怪苏轼会写出那句著名的“陇馔有熊腊,秦烹唯羊羹”了,这羊羹泡馍,果真暖心暖胃!林如婳边幸福地吃着羊羹,边浮想道。
今晚的星子极亮,还是月圆之夜,天朗气清的在院子里头吃饭,最是舒畅。
羊肉和烙饼都是实在的饭菜,不一会林如婳便觉得有些腹饱了,便搁下了碗筷,想往厢房那边去:毕竟,八卦图还没挂上呢……
“啪!”母亲却是搁下了碗,将她唤住。
“别走那么快,这个拿着,回厢房里慢慢做。”林岚严声道:“我不管你是回来的早还是晚,今个儿的两份卷子还是得做的。”
母亲手中:一本崭新的《5年高考·3年模拟》正对着如婳微笑,紫底黄字的格外晃眼睛。
“……”
林如婳不禁汗颜,没想到妈还真的随身把资料带来了,来奔丧还不忘督促女儿要做卷子,不愧是高效女强人!“唔……好的吧,妈。”她叹口气,不过还是乖巧地接过卷子,虽然内心并不喜欢这样的题海战术,可毋庸置疑——现在高考的确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母亲也是希望自己能考个好大学,将来有发展。
她明白,母亲对自己的希冀很高。
“好好做,答案就先放我这儿了,明天我过去亲自检查。”母亲道。
许是察觉自己语气也太严了些,顿了顿,林岚又补充:“但也别熬得太晚了,不会的就先放着,明天再按着答案学,身体还是要休息好的。”
“好嘞~妈,知道啦……我尽力!”林如婳扶了扶额角,边拿着卷子踱回西厢,边吐了吐舌头。
看样子,今晚又是一场“恶战”——“5·3”系列的题目,一向不会简单,尤其是最后的那道附加题,复杂的简直要人命。
夜色如水,轻柔地映在古朴的回廊上。
廊上,一轮冰轮般的圆月正幽幽散着清辉。
“咯吱,咯吱……”少女在回廊木板上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林如婳不禁皱了皱眉头,这门廊下的木板,定是都松动了,很久没人来修理过了。
真不明白,已经小有成就的姥爷,干嘛非住在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古宅子里。
·
回到西厢房,林如婳立马打开了灯。
呼,定睛细瞧:房间里的布置,和早上出门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东西进来的痕迹,一片的光亮整洁,紫檀的沉香隐隐,晚风习习吹过发梢,甚是舒心。
林如婳从雕花窗里瞅了瞅:中庭那边,灯光已经熄了,堂屋和主卧房的灯亮起,估计是母亲和刘爷那边也已吃好了饭,回了屋各自歇下了。
林如婳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定母亲已经歇下,这才将一直揣在怀中的八卦图小心拿出,从笔袋里掏出一支强力胶,在门楣上细细涂抹了好几遍,将古月言画的那幅驱鬼的八卦,结结实实按在门楣上。
贴完,还专门试着轻拉了几下,确定不会被风刮走,这才安心地闭上门,掩上窗帘坐下。
从窗帘的缝隙中,林如婳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对面——
东厢窗棂上,鎏金木雕依旧,甚是精致,而窗子后则是一片漆黑,并无动静。
“呼——”林如婳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闭目清声道:“此门已悬伏羲八卦,鬼魅魍魉不得入室!老天爷保佑,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言罢,睁开眼。
桌子上,新澄澄的《5年高考·3年模拟》正微笑看着她,洁白的身体上,一笔未染。
“……”
得,长夜漫漫,先好好做题吧!
林如婳收了收心,提起笔,就一头扎进了题海。
窗外一片寂静,偶有一两声轻轻的虫鸣;如果恰有清风拂过,便会带进一缕甜甜的花香。
偶尔,少女的发丝低低垂下一缕,触碰在了纸面上……就如同上好的松墨洇染在白纸上,柔柔的飘散开来,好似白描的水墨丹青。
台灯下,林如婳奋笔疾书,神情格外的认真。
不过,她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在那隔壁的东厢,若是有人轻轻推开了窗子,结界后面,则是另一番奇异的天地!
东厢里,一白衣青年,凤眸微挑,此刻正斜斜倚在桃花心木的书案上,白皙的手指轻扣案几,一幅幅地欣赏屋内的佳作,怡然自得。
偶尔看到不满意的,凭空竟幻化出一支琉璃紫毫笔,执笔泼墨,眉眼间极尽温柔,仿佛是在对待一个个极爱惜的孩童。
在宣纸上,他画江山、画美人、画城池,却唯独没有帝王。
“其馀有与,谁为伴侣?”画师凝眸,仔细看了看修改后的画作,终于感到满意。含笑搁下了画笔,清声喟叹:“吟砚紫毫笺数幅,壁上瑶琴几上书。”
然而,纵使他在这儿画尽了人间百态,却仍然感到无尽的孤寂,和对大限将至的悲伤。
“我……我想能继续画下去,我……”白衣青年喃喃道。
“我……还不能消失。”
画师又拿起了笔,只是笔尖微微颤抖。
点漆般的凤眸里,一行清泪倏然落下,溅在宣纸上,落成了一朵极美丽的墨花。
长长的漆黑发丝,柔顺披在他的身后,并不曾刻意打理,却更显风姿卓绝清冷。
·
等到把两张试卷都写完,已是深夜。
林如婳抬起酸软的手腕,活动了下肩颈,看向手机屏:
“23:50”
“呼,终于写完了。”林如婳揉了揉眼睛,感觉浑身灌了铅似的,困意忍不住的袭来。
她打了个哈欠,将试卷合上,轻轻走向床边,将那几枚通宝古钱藏于枕头下,又去门口检查了遍,确认驱鬼的八卦图还在门楣上一本正经地挂着,十分忠于职守;这才回屋,顺便调整了下墙边倒放着的竹扫帚的“姿势”,觉得一切都极为妥帖了,方安心睡下。
柔柔的红绡锦被,轻盈又细软,空气中的弥散的檀木香,安神依旧。
不出一刻钟,林如婳就睡着了。
梦里,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一大片一大片的云海映入眼帘,层浪堆叠,浩渺虚幻。
身侧的一切,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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