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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骑摩托车2
罗盛手下被刑侦队警察公然按倒,秦定怀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更是钻心刺耳。罗老头褶皱的脸上青筋尽暴,粗黑的眉毛好像燃烧的烈火。
罗盛年纪愈大,多疑、易怒的毛病愈多,但凡一点小事都会斤斤计较。之前造船厂一事,道上都传洪信帮摆了他一道,这回又在18门眼皮底下被条子教训,罗盛的愤怒可见一斑。
然而姜怿恒是理智的,他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是从容不迫。他有狙击手常年练就的耐性和泰然,在罗盛身边待了多年,深知老爷子的脾气。
那个曾经搭救他父子二人,又把年幼的姜怿恒扔进另一个万念俱灰火坑的人,此刻那老人挺着身子,肩膀颤个不停,眼中闪着火星,瞪着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下属。
姜怿恒能理解罗盛的气急败坏,清楚他在18门社团前丢脸的不甘,甚至还看透那万分之一的对手下能力的质疑,以及由此引发的对自身安危的急迫。
即使姜怿恒追随罗盛,身份变了又变,即使姜怿恒答应会陪老人回东北看雪,即使姜怿恒弃了一生自由,为义胜堂鞍前马后——还是得不到起码的尊重,还是生活在水深火热,还是得靠赌命换取信任。
罗盛身边没什么靠得住的人,要么是勾心斗角的社团大佬,要么是为名为利的帮派小弟,要么是认钱无情的少妇少女。唯独姜怿恒没什么野心,他看得开,或者说,他仍对这个世界存有一丝善意。
反正活着就是奔向死亡,姜怿恒又不怕地狱,他认识的人,都在那里。
他沉了嘴角,从后腰拿出手|枪,反向握枪,恭敬地递给罗盛道。
“我自是有错,听凭罗爷处置,缴械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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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怿恒的生物钟特别准,即使没有闹钟,六点半肯定睁开眼睛。
距参加宋会锋的婚礼后过去三天。姜怿恒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没有罗盛指挥、不需要摸枪、收不到命令的清晨,身体失去负担,心却空虚异常。
在义胜堂的每一天,走私、交易、持枪、射杀,和警察打交道,与军火商周旋,在社团内部斗争中自保——这一切都迫使姜怿恒必须保持大脑清醒,调动浑身上下全部细胞,同这个世界斗争。
他是罗盛身边最器重的人,亦是狙击手,“缴械”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不言自明。他昨晚琢磨要不要给墨镜小司机打电话说放假,后来放弃了。姜怿恒隐隐认为,罗盛就算再气,用人时不会忘了自己。
勉强闭眼到七点,手机安安静静,一条信息也无。姜怿恒再无睡意,起床刷牙洗脸。
现在住的这所公寓是姜怿恒的私人地带。淡色的壁纸,简单的家具,桌上摆着几本枪械武器的图册。
这个公寓与其说是家,更像临时宿舍。姜怿恒手下动辄过千过万的军火生意,可大部分时间要不跟在罗盛身边,要不在外执行任务,在家休息的机会很少。
九点一刻,手机还是没有响动。
姜怿恒并不是许多现代青年那种低头一族,但没有罗盛的指示让他不安。这意味着罗盛在惩罚他,或者说,架空他。
中午十二点半,姜怿恒吃完饭歇了会儿,开始在跑步机上运动。渐渐粗重的呼吸,计步器上越来越多的步伐。窗外蓝天白云,灿灿金日,姜怿恒边跑步边往外看,缓过神来,察觉自己只是对着窗子,什么都没注意。
下午三点四十五,手机依然没有动静。
晚上姜怿恒去外面吃晚饭,一人开车闲逛。他当惯狙击手,下意识地会观察路人。
车窗左边,街角的老太太,向路过的人低头乞讨,暗沉的肤色,每一条皱纹都写满苦情。可姜怿恒注意到,她摊开在地上的口袋最里层,用破报纸抱着的iphone手机,露出一角。
路口右边是街头大卖场,穿了超短裙的姑娘声嘶力竭地叫卖,有年轻男子在卖场门口散发健身传单,结果和小姑娘吵起来。姑娘叫来安保把人打了一通,姜怿恒看见瘸着腿的男人临走前,在姑娘裙摆下方偷拍了照片。
前方的十字路口亮了红灯,姜怿恒把车停下。红绿灯下人们来来往往,车声人声,躁动不安。有个戴帽子的男人揣着匕首,在逆流的人群中向一个打电话的女人靠近,即将变灯的一秒,男人尖利的刀划断女人的皮包带,年轻女人来不及喊叫,人流四处散开,红绿色交换,姜怿恒像其他司机一样踩下油门,女人在张皇无措中面对刺眼的车灯吓得蹲在地上,眼睁睁望着小偷越跑越远。
这是一个巨大的、慌乱的、可怕的世界,操着方向盘的姜怿恒把一切尽收眼底,亦无可奈何。
他去拆穿乞讨老太太的骗局,将她送到警察局,坐她身边孤单的三岁的小孙子谁来照看?他去抓偷拍男子,让他删除照片,被暴打的医药费谁来赔偿?他去逮那个持刀窃贼,可背包女人打着电话说“你要不跟你妻子离婚别来见我”,她是不是撕裂别人家庭的小三?
姜怿恒不是清道夫,如今更不是以正义自居的警察,他仅是这无边世界的蝼蚁之辈,他救不了任何人。
记不得谁说过一句话,世上最大的不幸,是生而为人,真是至理。
姜怿恒驶出闹市,把车开向安静的辅路,不知开了多久,身后多了一辆摩托车。
起先姜怿恒不甚在意,开着开着,到达下一个路口时,摩托车明明有机会抢在绿灯最后一秒过去,却偏偏停在姜怿恒车旁。
两辆车整齐地停在人行道前。时间已晚,街上无人,路灯影影绰绰,投在地上的影子,浅薄又散淡。
这么一片孤独宁寂的氛围中,马达的轰鸣声尤为突兀。
驾驶席上的姜怿恒,被外面摩托车轰隆的声音刺了耳膜,随便往车窗外一瞟,带头盔的摩托车司机刚好在看他。
对方的眼睛在头盔的反射下闪着光亮,那光晃了姜怿恒神经,一时大脑空白,好像布了白雪。
生而为人是世上最大的不幸。比这更不幸的是,有人生而为你,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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