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集

　　小叫花让我陪它一起看哈利波特系列电影。
　　看到小天狼星死的时候，它问：“为什么咒语可以杀死人呢？”
　　我：“因为巫师可以通过咒语做一切，自然也包括杀人。”
　　花：“为什么不设置一个咒语使用门槛呢？比如，一定要法力足够高深三观足够端正的人，才可以被批准学习这种足以杀死人的咒语。”
　　我：“我们麻瓜也没有设置一个门槛——能力足够强三观足够正的人才可以具备杀人的能力。”
　　花：“那还是我们神仙好，道行低的杀不了道行高的。”
　　我：“但是有作弊跳级的。你看西游记里那些神仙的坐骑，盗了宝物法力大增，下界来作威作福，连孙悟空都奈何不了它们，还得回去搬救兵。”
　　小叫花的脸瞬间苦了，五官皱到一起，不再作声。

　　我们一口气看到最后一部，霍格沃兹大战中，许多人牺牲了，卢平&唐克斯，弗雷德，斯内普……
　　花：“儿童读物为什么不能happy一点呢？”
　　我：“也没必要因为读者年龄小就刻意规避死亡的情节。”
　　花：“童话里就没人死。”
　　我：“也有呀，白雪公主的妈妈就去世了，灰姑娘的妈妈也去世了。”
　　花：“一句话带过的故事背景和你认识了好多年再当着你的面一句阿瓦达索命——这感情上能一样吗？”
　　我一时不知怎么接这个话。
　　花：“阿瓦达索命咒应该是最招人恨的咒语了。”
　　“嗯……”我不置可否。
　　它狐疑地扭过头看我：“你还有更讨厌的？”
　　我：“遗忘咒吧。比起死亡，被爱的人遗忘会更痛苦。”
　　花：“假如你是个巫师，你会选择对人施遗忘咒吗？”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遇到赫敏那种情况，要去赴死了，不得不和家人朋友分开了，可能我也会选择清除他们的记忆吧。”
　　小叫花想了想，站上我的膝盖，伸出一只爪子贴上我的额头：“你知道我是个神仙吧？”
　　我愣了一下：“你要走了吗？”
　　它眼睛一闭，开始念念有词。
　　我迅速捏住它的嘴：“瞎念什么？你是要去赴死吗？”
　　花：“我可能回不来了。”
　　气氛突然沉默。
　　我：“是…去完成什么危险的任务吗？”
　　它“嗯”了一声：“要去打一只很厉害的妖怪。”
　　我捉住它的小爪子：“不要清除我的记忆。”
　　花：“不行。神仙的行踪凡人不可以知道。”
　　我：“我嘴巴很牢的。”
　　花：“不行。知道你想我，我会忍不住想回来的。”
　　我：“那就努力回来。”
　　“这就不是努力不努力的事儿嘛……”它突然往我怀里一趴，嚎啕大哭，“对方超厉害的……”
　　我：“天庭不派人增援吗？”
　　花：“天庭觉得此等妖物不值得兴师动众，拨了一百天兵让我自行解决。”
　　我迷惑了：“那——这妖物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花：“它本来也是天庭的坐骑，偷了太上老君的仙丹，法力大增，来我的山里作威作福！”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乌鸦嘴。
　　花：“它之前的主人是三十六神将之一，天将的坐骑，天兵怎么打得过嘛！”
　　我：“那不能请它的主人来收了它吗？”
　　花：“它的主人正在南海作战，没有时间。”
　　我：“那请其他神仙呢？”
　　花：“我不认识……”
　　我：“啊……天庭也是人情社会吗？办事不能正常打申请吗？”
　　它哭得更大声了：“基层神仙很可怜的，等申请层层审批通过，我的山早被那妖物祸祸完了。就这一百天兵还是通过我爹的人情请来的，我要怎么办……”
　　我搜索枯肠也说不出两句能宽慰它的话，于是只能不停地摸摸它，希望它心里难过的时候身体上起码能舒服点。
　　它眼泪汪汪地问我：“别的神仙去打架前都不害怕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是神仙。”
　　花：“那你呢？你打架前会害怕吗？”
　　我：“记不得了，年代太久远了，不过真到那档口也就没功夫害怕了吧。”
　　花：“为什么？”
　　“打架，要么为了求生保命，要么为了保护重要的人，那一瞬间情绪太满，就没有什么空间留给害怕了。”我想了想，“不过我也有害怕的事，害怕到不想去做，想当只鸵鸟。”
　　花：“可是我不能当鸵鸟，山里大大小小的生灵都还等着我呢。”
　　我：“对呀，鸵鸟当不了一辈子，谁都有打第一仗的时候，所以万事开头难，动起手来就好了。”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好像一个暴力分子。
　　花：“我怕死。”
　　我：“阴曹地府会勾神仙的命吗？”
　　花：“你怎么还信阴曹地府啊？封建迷信要不得。”
　　我：“你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合适吗？”
　　“我以前又没死过，又没跟阎王打过交道，我怎么知道有没有阎罗殿，小鬼勾不勾我的魂……”它抬手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我这样害怕……是不是特别丢人呀……”
　　我摇摇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权利，神仙也一样，一点儿都不丢人。
　　花：“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养别的猫？”
　　我笃定地说：“你不会死的，阎王不收你，都是神仙，怎么好意思收。”
　　花：“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大小也是个神仙。”说完破涕为笑，又过来擦我脸上的眼泪，“那我就不消除你的记忆了。”
　　我刚想说“那你加油”，握拳的姿势还没摆好，它就凭空消失了。

　　我在日历上画叉，一天又一天过去，小叫花还没回来。
　　我一想到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座仙山，山上有个小小的山神忍着眼泪在战斗，就觉得心疼。一心疼我就买罐头，罐头堆了一柜子，它都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回来。

　　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沙发上躺着小叫花，睡得四仰八叉，呼声震天。
　　我：“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它吓得一个激灵醒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这个难道不是常识吗？！”
　　我：“……那妖怪降服了吗？”
　　它得意道：“那当然。我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就把它降服了。你说得对，动起手来就没功夫害怕了。”
　　我看着它眼角深深的伤口，摸摸它头：“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呀，疼疼疼，我头顶一个大包！”小叫花哼了一声，随即有点失落，“只有你说我厉害……他们都说山神除妖是基本功……”
　　我：“他们是谁？”
　　花：“天庭的那些神仙……”
　　我给它眼角消完毒，丢掉棉签：“不理他们，你又不跟他们过日子。走，咱开罐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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