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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筒子
九号,我从盛岛回到序海。
窗户没锁好,屋子里积了些灰。
下午两点左右,地板将将快打扫完的时候,夕莹来了。她大概是在看书的时候瞧见了归来的我,眼镜都没来得及摘下就跑过来问候了。
我微笑着说道:“就不用摘了,挺好看的。”
她低呼出声,旋即一脸害羞地将悬空的右手移向脖颈,几秒过后她从衣兜里摸出买来的酸奶递到我的面前,埋着头小声说道:“这个,给你的,不知道你喜欢的味道,就买了和我一样的,青柠味。”
青柠味?那得多酸,我想着,犹犹豫豫地从夕莹的手中接过,然后和她一起走到阳光下。女孩咬住吸管趴在护栏上呼吸着微暖的空气,很快,她的一张脸就开始泛红发烫。
“夏天到了呢!”她突然笑着说道。
我点点头,把吸管插进酸奶瓶子里。才刚含住吸管,夕莹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喜欢这个味道吗?”
和预料中一样的酸,身体在呼吸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少女闪烁着期待的目光让我不忍心给出否定的回答。于是,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因神经受到刺激而颤抖得太厉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哇……还挺好喝的。”
少女的脸上一瞬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很温暖,温暖得让我想要拥住她。此时此刻,我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泛漾在我胸怀里的开心情绪,而这种情绪只让我惊诧一瞬。
下一瞬,我好似已经能坦然面对。
我尝试着用力吸了一口,突然发现味道好像没刚才那么酸了。
“今天是星期六,要去新桥广场吗?”
“今天就算了。”我说。
“时间还早呢!”
“我待会儿会去趟店里。”
“现在去不怎么合适了吧!”
“只是去看看我的花长得怎么样了。”
“哦,那我也去。”
“你没事做吗?”
“嗯。”她瞪大眼睛急点着头。
“话说你想在园子里种什么花?”
“额……那个,真的只能选一种吗?能不能让我……”
“夕莹啊!”我无奈的声音让女孩以为这是在拒绝,可实际只是想告诉她相关事宜的麻烦和利弊。
“算了算了,一种就一种,”她一脸的不高兴,“想好会告诉你。”
“慢慢想,不着急的。”
她小声嘀咕道:“谁说不着急的啊!”借此,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次。
“夏夜哥哥真的会打架吗?” 少女带着浓浓的质疑再度开口。
我瞪大双眼看着她问道:“打什么架?我干嘛要打架?我不打架的。”
“可寻姐姐是这样说的呢!”女孩的下巴轻轻地磕在栏杆上,“她说和你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是你帮忙解决了一群喝醉酒的小混混。”
我浅浅笑着伸手挠了挠少女额间的头发,轻声说道:“你以后可要里那些家伙远一些啊!”
“欸?”
“楼下等我。”
一起来到咖啡店的时候,寻刚好也在,她是没闲工夫和我客套的(当然也没必要),逮住我就是一番连珠炮般的询问。
——星是不是回来了、那臭小子现在在哪儿、为什么还不前来拜见、是不是在等我去收拾他?
我心想着您这副架势,他如果来了是不是得被您给吃掉?倒是开始期待寻和星相遇会是怎样的场面了。
没过多久我和夕莹就被寻给撵走了,说是太碍眼,搞得大家都没心思工作了。
尴尬的我们闲晃在街上,途径茶香亭(分明是家卤串店,主营并非奶茶,却取了这么个容易让人误会的名字。)的时候少女眼巴巴地盯着被围了里外三层的小铺子咽了咽口水——出门太急,她手机钱包都没带。
我有注意到夕莹的眼神,于是伸手拉住了摆动着袖口的少女,问道:“想吃吗?”
“夏夜哥哥要请客吗?”她急声问道。
我愣了愣,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有些……傻乎乎的,还真是四次元来的吗?你都这样讲了我还怎么拒绝?
“嗯,”我笑着点头,“刚刚不是喝了你的酸奶吗?”
“太好了!”她高兴地拍手说道。
出于对我的信任,少女连声呼着抱歉挤进人群中到柜前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东西。夕莹不忘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可惜的是这里的东西都太辣,我实在提不起半点胃口(尽管我今天只在早间乘车之前喝了些奶奶熬的粥。)。
十分钟后,我提着两杯烧仙草,怀中抱着一只大号纸桶,身前的女孩正清点着纸桶里放着的辣串有没有错漏,她极度认真的样子几乎把我看傻。
——拿错了影响会真的大吗?
“之前你担心皮肤变差,好像……”
“这是对我的奖励啊!已经快半年没吃这样的东西了。”
“嗯?”
“走吧。”她心满意足地笑着说道。
“额。”
又一起去到街角的小食铺子里。我点了份手工米线,转身,却见少女嘟着嘴睁大双眼装成在抽泣的样子楚楚可怜的模样。于是,我无奈笑着帮他也要了个小份。
——那里还有一大桶东西摆着呢!会不会吃撑啊?
大概是是为了展示淑女的形象,夕莹故意小口小口地吃东西,连碗里的豆芽都是一根根吃的。
我看着只觉头疼,于是放下筷子,轻声唤道:“夕莹啊!”
“嗯?”
“我之前见过你吃东西,不用这样慢吞吞的,稍稍快一点吧,否则老板该以为味道出错啦!”
话音落下,少女的脸瞬息烫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端起茶水来喝,还一边在耳畔用手扇风一边开口说道:“哇……突然好热。”
我禁不住笑。
回到街上,少女毫不避讳地吃着东西,丝毫不顾及路人的目光,而我仍旧帮她抱着东西跟在一旁。我是没勇气像夕莹这样坦然的,男生当街吃东西在我看来算是丢人的事,女孩子就完全不用在意,而此时此刻我眼前的她或许还能因此吸引到更多路人的目光。
夕莹的注意力被路边的树吸引,她突然停下脚步惊呼道:“我第一次看见掉光叶子的树呢!”
“是吗?”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是银杏。”
“不过,好像所有的落叶乔木在长新叶之前都会先掉光枯叶,怎么会才第一次看见?”我补充道。
“真的,我以前都没见过,也许你是错的呢?”
“会错吗?”
少女摇晃着脑袋转身退走在我的眼前思索着,突地又开口了。
“梧桐是你所说的落叶乔木吗?”
“是啊!”
“我们小区楼下那条路上的梧桐树叶现在不都还没掉光吗?”
我睁大眼睛点了点头,说道:“可能那些树叶比较固执。”
“固执,”女孩捂嘴笑着,“像人一样吗?”
我愣住,无力的笑容渐渐泛起在脸上。
“去公园里坐会儿怎么样?开始出汗了。”她说。
公园的小森林中央有两副紧靠着但方向却相反的秋千,我们直接去了那儿坐下。挺有趣,她荡秋千的时候刚好和我面对面。
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微微晃动身体吃着烧仙草里剩下的果仁,脚尖一下下轻点在地上。
“恋人们一定很喜欢来这种地方吧。”
我趴在扶手上,躲避女孩的目光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沉默无言。嬉笑的声音突然从森林的另一边传来,是两个小孩,他们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剪刀石头布’。夕莹认真观察了一阵,旋即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夏夜哥哥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吗?”
“没有。”
她把我从秋千上拉了起来,说:“大家都叫它接筒子,我来教你。” 她让我用一只脚的脚尖抵住另一只脚的脚跟,对面的她用右脚尖抵住我的左脚尖,剩下的一只脚则像我那样往后放。
“来吧,剪刀石头布。”
第一局我输了,她让我把前脚移到后面抵住后脚的脚跟,而她维持后脚不动前脚前移贴近他的脚尖。我当即就明白了这个游戏的意思——脚无法再触碰到对方的那个人就算输了。
这时候才记起某些综艺节目里好似是有这个游戏的。
就公平性而言,我的腿长一点,但夕莹的柔韧性更好,所以两个人都没占便宜。
几局下来,我就掌握了夕莹的习惯(有够简单的)——她老是傻傻地先出布。于是,我总也先出剪刀。连输几局之后夕莹赶紧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可我大概是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总能猜到她会出什么,到最后她的双腿已经摆成一字马。
“输了呀!”我望着可爱的她笑着说道。
“不玩了”夕莹挣扎着想要站起,可腿竟然僵住,移动不得。
我察觉到她的窘态,于是弯下身去用手扶住她的咯吱窝将她托了起来。
她身体的重量比我预想得还要轻,简直就像是被掏空了似的,难道没有骨头吗?
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我们一齐站直身体。
近,我们离得不可思议的近,我好似正轻轻地拥着她。空气仿若冻结,时间已然凝滞,我们奇迹般地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她额间新起的纹路、睫毛的颤动、微微张开的嘴、轻缓的鼻息……我都清楚地看见、听到。
那一分那一秒,她闭上眼睛吻来。惊慌失措的我想象着时间的静止,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竟然失去了这样的能力,最终慌乱不堪地将手松开,说道:“快五点了,我们先回去吧。”
夕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嘟起嘴不说话。她回到秋千上坐下,轻声哼唱新学的歌,那首歌我有在路边候车的时候从广播里听过,好像是某个电视剧的主题曲。
几分钟前嬉闹在公园里的两个小孩已经离开,空旷的视野里光线无声黯淡,风吹过,微冷。
我深吸口气,缓缓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西南角,阳关透过高楼间的罅隙,穿越高大的水杉树林,最终跃落在荡漾着秋千的女孩面的面前,起舞的落叶绚烂闪耀。我偏头望向她脚底的光,她微微笑着偏头看向我的侧脸,缠绕指尖的时光里泛起清暖的味道。
“夏夜哥哥还在想着那个女孩吗?”
“啊?”
“是不是一直都当我是那种不听话的小丫头?”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没关系,如果只有长大才能改变夏夜哥哥对我的看法,”她盯着脚下摇头,“即使讨厌长大,我也还是会快点长大的,。”
“讨厌……长大?”
“嗯,”她点头,“长大等于死掉,这是件麻烦的事,而且人似乎也会变得小心翼翼,好像什么都不敢再去碰,所以不喜欢。”女孩的目光又落在我的脸上。
“夏夜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寻姐姐呢?寻姐姐说你们最初认识的时候还有一段故事。”
我面露惊讶,但呼吸间便恢复镇定,摇头。
“夏夜哥哥是喜欢我的对吧?”她一边摆弄手指一边小声开口说道。
“夕莹啊!我慌慌张张地开口,“我不是你想……”
“我希望……”女孩打断了我的话,抬头望向天空,“希望在这段生命里能爱上对的人,不过这样的事,自己好像永远也把握不住答案。”她笑着讲出这些言语,却让我觉得想哭。
“夏夜哥哥大学的时候为什么会去七号公馆上班?当夜场DJ是很好玩的事情吗?”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寻大概是把我的底细全都泄露给夕莹了。
“是呢!怎么会混迹在那种地方的,”我抬头望着远方的高楼低声开口,说着笑了笑(自嘲的那种),“明明就深深厌恶,却偏偏让自己一天天地沉沦在那个该死的地方。”牙齿渐渐紧咬,“什么都逃避,该完成的统统放在一边,拼命固执的同时不得不为此承担代价,渐渐活成废人。每天都只期待黑夜快点降临,以为那样时间就不再流逝,可恐惧如影随形,梦魇分分秒秒在脑海中显现。”
“夏夜哥哥……”她轻声唤道。
“夕莹啊!你知道吗?十四岁的时候我就离家出走了,一直没再回去。”我哭笑,眼角滑下一行温热的泪水,“你看,我就是一个懦弱该死的胆小鬼啊!”
“可我总觉得你很……干净。”她的脸上泛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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