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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回了安州,李明珠贪婪的眼神从纱窗外看。
薄暮夕阳余晖下,烟柳画桥合着繁华喧嚣,那突兀横出的飞檐上高高飘扬的旗帜是安阳楼的旗幡,矮一点画楼是安州有名的状元茶馆。
再过去有西子肉铺,里家的酱牛肉最好吃,可量少总共也抢不到几回。还有凤扬金店安师傅的掐金丝手艺最好,每次定做的步摇金钗都显得精致秀气许多。
……柳家绣纺、点将台的关夫子庙、巷浚仪糖水店、糕点铺、羊肉馆…………
这些都是她以前换了装扮常爱逛的地方,明明也就过去十几天的日子,如今却恍若隔世。
靠着车壁,李明珠一时分不清梦境虚实,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转了几个街角,马车停了下来。
熟悉的朱漆大门直冲正门大街。
李明珠瞬间暮然垂泪。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她挥开侍女嬷嬷的殷勤搀扶,提着裙子跳了下去。
随着惊呼,李明珠站定在大门前仰头,直直看着门上悬挂的李府牌匾。
夕阳下容颜恍若有光华流转,泪从眼角落入鬓角,霎那间如梦幻泡影,脆弱的风吹就散。
李父下了车,走至一旁,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回来了,家里有父,有你母,有哥哥们,断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李明珠心里一暖,收回目光,自然的伸手挽住李父的手腕,依了过去。
“父母念儿苦,常在膝头边,日愁三餐继,夜恐风霜雨,终日面皮黄,老来……!她轻念着儿时街边老人教的打油诗,蹭了蹭李父肩膀,“爹爹,你真好!”
这一切李六爷看在眼里,一时之间羡慕不已,回头看了一下自家小子,顿时面无表情扭回头。
李沿刚从马上下来,正跨着腿走路,一只手不断揉着屁股,脸上龇牙咧嘴。与芝兰玉树的元述怀站在一起,那就是天上地下,分外惨烈。
不按头打一顿就不错了,哪还有什么亲昵的念头。
李沿到觉得今日威风极了。
这马虽然骑起来磕磕绊绊,但那也是骑过马的人,这平常县老爷家出门有个牛车,就是好大排场了。
这马可不就是极贵人才能骑的。
这点痛苦算什么。
“嘶——”李沿龇牙,随手搭在元述怀肩上讨教,“哎!妹夫,我看你骑那白马一路那可是稳稳当当,潇洒风流,可有什么诀窍。”
元述怀回神瞥了他一眼。
“多练,少说话!”
随后就跟上李父几人的脚步,也懒得解释,他是来退婚的,并不是什么妹夫。
入了红漆朱门,复行数十步,便又是一雕花大门,还没跨过门,就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万氏过来。
“我的囡囡啊!”她一把拉住李明珠心肝宝贝一样搂在怀里,一顿上下打量,含泪连连道:“瘦了!瘦了!”
李明珠闻着熟悉的香味,安心的蹭了蹭,“娘!你真好!”
那么久,她一直理所当然的接受着父母无私的馈赠,终于有机会报答了。
万氏哽咽:“傻孩子!受苦了!”
两人相拥而泣,顿时把一旁的江氏看得心酸起来了。
她也是受过母子分离的苦,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嗔道:“真是的!都到家了,要香亲,安顿好了有得是时间不是。”
万氏这才发现李六爷夫妇,愣了一下,破涕为笑招呼道:“是了,我老糊涂了!今儿个怠慢弟妹,可别见怪。”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江氏含笑,指了指落在后面的李沿,“这是沿儿,我那苦命的六哥儿。”
随后冲他招了招手。
李沿还在发呆,被元述怀不动声色地推了一把,才回神扭捏的上前行礼。
“好了,都进屋去,守着大门像什么话。”李父抚着胡须道。
众人这才惊醒,安规矩要叙旧也得安排好喝喝茶、歇歇神,安心坐定才是待客之礼。
如此倒是孟浪了,万氏红了脸,瞪了李父一眼,笑着引人入院。
还没到走几步,有喧哗声盖了过来。
洪亮透着苍老的声音急哄哄喊着:“滚开,我今天就是来讨说法的。”
只见一群年纪不小的老者带着壮仆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身穿华服,头顶紫金冠的年迈老者。
他一进来尖锐的眼神着重扫了几眼李明珠、元述怀、李沿三人。
特别是看到几人行礼时,鼻孔出气,重重的哼了一声。
李父额头一跳,感觉不妙,扯了扯面皮道,“各位族老今儿是有何事,如此兴师动众,我这才回来呢!不如先进内屋坐着说。”
“是啊!”一旁万氏接过话头扭头吩咐,“茂叔,还快引各位族老去议室内喝喝茶消消气。”
说完便给高嬷嬷使眼色。
高嬷嬷立刻会意,准备带着李明珠几人要往内院躲去。
几个族老就是因为最近关于李明珠的流言蜚语牵扯到李氏一族女眷的清誉,才来讨说法的,哪里肯放过去。
“不急!这事还跟侄女关系大着呢。”
“没错,今儿个要不说清楚,出去还怎么见人。”
“就是……”
闻言李明珠站定,眉毛挑了挑,心落到了实处。
从开始的劫掠贩卖没成功,后散播谣言,都能看出那元妃着实是个爱名声的人,也受过名声的苦知道这其中利害的,才这般拿人名声大做文章,这点以前倒是没发现。
李明珠眼里暗流涌动。
名声是什么,不过是在前人制定的礼法内行事得到世人认同而已。
然,强者制定礼法,弱者才受理法约束。
正如史书有云: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
通俗来讲就是强者为尊弱者为食。
没有能力的人才会被这虚妄魇住,就如这些倚老卖老的族老,她敢断定如果没人以利诱之绝不敢轻易踏入李家大宅,除非李家倒了。
李明珠敛起神色,飞快扫过四周。
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倚在院门冷笑张望的万曼阳,她侧过头肆无忌惮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万曼阳脸一僵,扯了扯嘴角。
李明珠嫣然回笑,似挑衅,似欣喜,万曼阳一时之间分不清。
此时为首的李三公还在痛心疾首:“大郎,当初你父亲当着各位族老的面把李氏交到你手上,让你教养子弟,光耀门楣,保住我们安州李氏一族的名声。可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哼!”李六爷最讨厌咬文嚼字弯弯绕绕的,“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你!”被打断了长篇大论的李三公心口一堵,从下人手里接过一叠信件,恨恨扔在地上。
“你们自己看,侄女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写这些淫诗艳词与人相通,可把李家的脸丢尽了,百年清流名声如今是毁于一旦,今儿个族中几家待嫁的闺女出门都被人奚落,我那可怜的二女今早就被休弃回家。”
“就是,今日要是没有个结果,这族里待嫁的闺女只能都送入庵堂了。”
李父脸色一变,整个人挂满了寒霜,冷声道:“如今是非曲直都没清楚,各位族老就只想要我家明珠去庵堂。”
“清楚!如今流言满安州飞,她若立身端正,何苦惹来这些污言秽语。”李三公鄙夷不屑扫过李明珠。
另一族老戳着拐杖,看都不看李明珠,恨恨捶地:“名声本就是女子的立身之本,若是我家儿,立时就掐死了,留着这孽障做什么。”
“也不知道还做了什么龌龊事!”
“怎么教养出这样的祸端!”
“不知羞耻,还有脸站在这里”
剩下的人议论纷纷,鄙夷冰冷的目光恨不得当场戳死李明珠。
李家一众人脸色分外难看。
李沿更是手里拿上了木棍,谁要敢上来动他美人妹妹,他就打他个片甲不留。
万氏抓住李明珠的手,挡在她的面前,青白的脸承受着这种刮骨剥皮的目光。
哆嗦着嘴说道:“我儿年幼,各位族老何苦咄咄逼人!”
李明珠安慰拍了拍万氏的手,整个人跨了一步出来,站在了众人的前面,对着几位族老行了一礼。
众族老仿佛受到了羞辱似的,纷纷避开。
李明珠面不改色直起身,并不觉气愤羞愧,她拜的不过就是他们的年纪,守的是自己的道,别人受不受那是另一回事。
随后给李父一个安心的眼神,此事内情她最清楚,应当由她出面面对。
李明珠挺直腰板,朗声道:“方才族老们说我立身不正,才有此横祸。按这般道理,那位休弃回家的族姐定是立时吊死在家,毕竟李氏出嫁女如此之多,怎么偏就她回家了,还有这待嫁的姐妹们也别出门了,毕竟别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什么好出门的。”
“岂有此理,厚颜无耻!那些…可都是受你牵连的。”
李明珠顿时气笑了:“真好笑,这时候到是算计得清楚,怎么侄女不过静养几日,一夜之间这流言蜚语就到了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地步,这城里人人都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还有这放在房子里的信还会长脚跑到三公爷手里去,莫不是这事都是族老看不过我爹这个宗主故意散播留言,偷信诬陷。”
说起来这事确实诡异,几个族老也是突然被这污言秽语气疯了,又被家里小辈念叨,本就是来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是被这李三公一带,就偏了。
顿时看他的眼神都古怪起来,毕竟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李三公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臊,顿时恼羞成怒,指着信吼道:“不论其他,就说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李明珠纤手拿起信,一封封看起来。
年少时的信啊!
满眼的都是青涩、肆意、懵懂。
写得也是写些山啊水啊,偶尔的几分平常的强说愁。
她一时间看得津津有味。
元述怀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连同信也看了个干净,眉毛扬了一下。
所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能展现人的性子,情态。
可到这李娘子这里就跟死了一般,倒是颇为有趣。
这两人男俊女俏恍若旁人,若不是地点时间不对,到要赞一声神仙壁人。
李三公却是气的三尸起跳,六神出窍,使劲跺了跺脚,又问了一遍。
“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李明珠才抬眼,淡淡然道:“自然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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