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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不接受吧?
我和那个男生都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林日朗一脸的愤怒,那声询问更像是在质问,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你叫楚晴?”那个男生又把眼睛挪回我的身上,双手依然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支撑着我大半身的重量。
我见林日朗大步朝我们走过来,竟然心虚地立刻缩回了自己的手,大腿抽筋的位置已经缓解了一些,我除了喉咙依然疼痛干涩,没有过多不适。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似乎是因为林日朗从未那么大声的呵斥而吓住了。
“嗯。”我在鼻子里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过那男生。他见我如此匆忙而心虚地抽出手立正站好,就像等待着林日朗过来审阅的士兵,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又转头过去看着步步逼近的林日朗。
“林日朗,你的同学?”那个男生居然认识林日朗。
“嗯,李韬学长,不好意思。我带我同学先回去了。”林日朗没有出示自己的招牌笑脸跟那个被称作学长的人打招呼,只是一把拉住我的手臂,狠狠地把我往高一那边拽。
我依然有些腿软,在这样的境况下却只能咬牙死撑着,因着林日朗的拉力往那边走。手臂被这样拉来拉去,已经略微有些红肿疼痛,多亏钢牙妹的减肥指令,我现在的手臂能被林日朗轻易地抓在手掌里,甩都甩不开。
“等等。”那个叫李韬的叫住了我们,声音的洪亮程度和刚才林日朗的那声“楚晴”不分伯仲。
林日朗也愣了一下,停住脚步,扭头回去望着那个男生。我好不容易被惯性带动起来的步伐就这么生硬地停住,更加深了腿上的疼痛。
那个男生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显的嘲弄,缓缓朝我们走过来。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虽然比林日朗矮了一截,却丝毫没有弱势的感觉,相反那抹嘲弄显得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同学大腿抽筋了,走不了这么快,还有,你看她还穿着短袖,怎么也先把外套找来穿上啊。”那个叫李韬的,说话时刻意透露着一种相熟的暧昧,明明大家并不相识,何必要在见到林日朗快要失态的境况下还这样雪上加霜一把。
“你的外套呢?”林日朗仿佛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抓的是我光秃秃的手臂,虽然在跑完800米之后并不算太冷,却因为这寒风的侵袭越来越凉。
我突然想起李竞纯还拿着我的外套在起跑线那里。第二组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刚才我跑完的时候意识模糊地转悠到了高三这边来,只是为了避开看台上那些情绪各异的眼神,想要好好平复一下,不想就忘记了还在草坪那边做准备活动等待点名的李竞纯。
“那个……”这时候再直接说衣服在李竞纯那里毫无作用,她已经在跑道上了。
林日朗抬起抓住我手臂的那只手,把我稳稳地立了一下,保证我不会再自己倒下去后,放手,脱下自己的外套,双手拉开外套披在了我的背上。
残留在外套上的温度瞬间把我包围起来,我本身并不觉太冷,但这突如其来的暖流还是在袭来的瞬间让我的皮肤敏感地收缩了一下,这温暖如此唐突而直接地靠近我,让我无所适从。
“还能走吗?”林日朗顺势看着我的大腿,再抬起头来低声询问我,好像和刚才那个大声呵斥的林日朗是孪生兄弟,一个天性温和,一个性格火爆。
“我自己走没问题的!”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暧昧,在一个外人面前上演着近乎男女朋友般的亲密。甚至林日朗刚才的大声呵斥可以被顺理成章地理解成吃醋。
我并没有向班级那边走,女子800米的第二组比赛还在激烈进行中,大家关注的焦点也都在跑道上,我拖着逐渐好转的腿,在大家的欢呼加油声中向最偏僻的北门走去。
林日朗走在我身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那个学长在背后终于没有了声响,估计是回自己班上了。
“要不我先把衣服还给你,你回主席台去吧。”我一边说一边把搭在肩膀上的外套往下拉。林日朗伸手按住我的背,背后衣领的位置紧紧贴在了我的脖子上,标签在脖子后方摩擦,又痒又疼的。
“你先穿着,刚运动完吹风容易着凉。”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望着林日朗此刻怒气尽失的眼底,满满的担心和焦虑。
突然林日朗从我刚才的话里面反映了过来的,瞪大眼睛望着我说:“你以为我是紧张我外套才跟着你走的啊?”
本来只是想找个随便的借口,被林日朗这番理解之后感觉颇有些好笑。我忍不住张嘴笑,牙齿露出来的一刻被寒风拂过,又是一阵冰凉。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干正事儿陪跟着我走哪儿去?”体育部长浪费了那么多的选票,难得的运动会也不干些正事儿,着实对不住投票给他的好心观众们。跨过西门对面就是食堂的大门,我打算进去坐着缓解一下腿上的压力,等李竞纯结束了比赛就去找她拿外套。
“我怎么没在干正事儿?走,进去坐一下。”林日朗的手没有从我的背上离开,一股力量把我轻轻推着往前走。我顺着他的推力踏上食堂的台阶,在穿过食堂门前的塑料帘子后,被那股熟悉的油烟味包围。昨天在这里的每一幕,又深深地侵入我的大脑。
“林日朗,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坐在食堂靠大门的第一排座位上,林日朗正打算坐下来,听到我的话后保持着弯曲的身子,一动不动。
我直接抬起右手把背上已经浸透温度的外套拉了下来,拿到身前稍微对折了一下,再递给身边的林日朗。
“你为什么还是这样?”
还是哪样?我应该怎么样呢。
我无从回答,只是保持着自己伸手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日朗,等他把外套接过去。
最后他认输般地叹口气,站直了身子,接过我手中的外套。运动外套的质地很轻薄,林日朗随手揉成一小团,紧紧地捏在右手里。
“我以为,你已经逐渐开始接受我了。”见我没有任何回应,林日朗逐渐收拾起自己刚才几乎失控的声音。
没有回应,算不算一种默认。
我深吸一口气,刚才喉咙里的不适已经减轻很多,尽管还是有些血腥味从喉咙里面冒出来,我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觉得太吃力。
“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接受,怎么样算不接受。”
接受,不接受,两个字和三个字的差别而已,本可以无须那样复杂地通过各种细枝末节的行为语言去论证,可是我们就是要矫情,要像个FBI一样去侦查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抹表情,好像他们都是坚不可摧的证据,证明着你接受我,或是不接受。
有什么你直说不就好了。
可是我说不出口,你还是慢慢搜集证据慢慢猜吧。
——事情就是这样被搞复杂的。
我垂下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两只手臂此刻终于有了冰凉的触感,我右手紧紧抓住左臂,试图把自己圈起来,与林日朗的那个世界隔离开来。
“楚晴,那我能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接受我吗?”
我不敢抬头去触碰林日朗的眼神,全身因为这句话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瞬间布满我两只手臂。我还是垂着头,越来越低,企图把自己的表情全部藏起来。
主席台宣布高一女子800米结束,很快便出了成绩。我隐约听到音响里传出“第一名,某某某,几分几秒,第二名,某某某……”
我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面对米佳祺的时候我可以坚定地给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但是面对林日朗,我却开不了这个口了。
我甚至说不出一句“我不知道”。
“呵呵,不错嘛,还跑了个第七名。”
“嗯?”我抬起头来,以确认刚才这完全不相关的话是出自林日朗。
“广播啊,第七名是你的名字。”林日朗把眼睛弯出夸张的弧度,好像真的在说一件特别开心的事儿。
我也跟着在嘴角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不敢再去望那对朦胧不清的眼睛,我搭下眼皮继续沉默。
“要解散了,我先回主席台计分了。你也快回班上去吧,外套,你还穿吗?”林日朗举起那被五指捏成一团的外套,搁在我的眼皮下面。
“不用了,我去找李竞纯拿我的外套就好了。”我摇摇头,始终没有抬起来再看一眼林日朗。
“行。那,我先走了。你,小心点腿。下次热身运动的时候认真点。”我不解地抬起头,视线逐渐上移到林日朗的下巴位置,他笑起来的时候下巴的轮廓更加明显,背着食堂门外的光线被刻画地极其深刻。
“我刚在主席台上看你做热身运动心不在焉的。”
“难怪,我跑800米第一次抽筋。”我尽量把情绪从刚才的尴尬气氛里拉出来,跟林日朗打趣地说起这些无关痛痒的事。原来在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感线索里面,身体的疼痛都变成了无关痛痒的事。
后来我回到操场的时候,林凝杵在我们班的看台上,手里搭着我的外套,满脸的焦急。
“你跑哪儿去啦?好不容易跑出了个第四名,我正高兴呢!就眼睁睁见到你一拐一拐地溜到高三那边的看台去了。李竞纯第二组的都跑完了还不见你回来,她就把你的外套送班上来了。”林凝一边说着一边把外套递给我。
我穿上自己外套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温度全失,好像所有能够感知的温暖都被留在了刚才的那件外套里,林日朗微笑却尽显失望的眼睛,深得像个不见出口的洞穴,死死包我吸了进去。
“哎,我刚才准备活动做得不认真,结果抽筋了,我就到处溜达一圈松松筋骨。”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还非得在林凝面前假装成这样。
再次抬头的时候,林凝眼睛灰暗了下去,失望之极。这画面突然和第一次我们开始冷战的那个早晨重叠,林凝当时也是类似这样的表情,只是这次更加明显,似乎没有一丝要隐藏的意思。
我想林凝应该是看到我和林日朗往北门走出去了。
我再一次,在她的眼皮底下,撒大谎。
“林凝,对不起,我没有故意瞒你什么的意思,我只是,很多东西,不知道从何说起。”
“楚楚,你就是太多顾虑了,莫名其妙地心事重重。”林凝一语中的,并没给我台阶下。我们站在看台上,那晚徐旭和我也是在这样一个高度,俯视着看台下那些移动的黑点。
黄昏彻底降临在这个逐渐恢复空旷的地方,我们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你生我气吗?”虽然林凝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冷漠,可是她有没有原谅我,这始终没有说破。
“我本来很生气的。”林凝挑着眉毛,侧过脸来望着我,没有丝毫恶意,那个表情看上去更像是在打趣我。
“不过后来,我无意去看了学校的BBS,我猜你可能过于顾虑别人看你的眼光,特别是在林日朗那种人的影响之下,所以我多少能够理解你。”
“哦?你也去看了?”那个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BBS,是我一直不愿碰触的领地。
“对啊,讨论好像很激烈呢。有些话……确实不太好听。所以,我想你藏在心里面其实也不好过吧。”
林凝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并不愿意再次戳穿我的内心世界。别人一击即中的感觉,并不是太好。
“谢谢你的理解,林凝,真的很谢谢。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说或是不说,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吗?”
我怄气的对象并非林凝,只是人在绝望挣扎中宣告失败,总有一点怨气想要一吐为快。好像怨天尤人,方能让心里好过一点。
“可是,林日朗并没有错啊。”林凝直勾勾地盯着我,说这话的时候铿锵有力,好像她一直就是站在林日朗那边的。她看着林日朗找我们做副火炬手,听见林日朗在操场的表白,帮着林日朗给我送晚餐,再看到林日朗丢下主席台的工作陪我在比赛之后到处溜达。
他并没有错。
而我又做了什么。林凝的眼里,我死命拒绝他做副火炬手,我对他的表白不予理会,买来的晚餐被我丢去垃圾桶,唯有今天,我一瘸一拐地披着林日朗的外套和他不冷不热地溜达了一段。
林凝的主观世界里,错的绝不会是林日朗,残忍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
“我也知道,可是。林凝,如果你最好的朋友喜欢的男生却偏偏喜欢你,你怎么办?”
我终于如林凝所说的敞开自己的心事,其实不是太难,说出来的一刻,即使还未得到答案,我已经因为这分享的快感而轻松了许多。
“你是说,那个谭雨轩吧?”林凝没有再看着我,她双手搭在看台的栏杆上,望着操场上的一个点放空着,脑子却是极其地清醒。
“嗯。”
“有时候真不明白女生的友谊。好像总是建立在大家喜欢同一个人或事上,而最终的破裂是因为你得到了而她没有。”
林凝偏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高高的马尾顺势荡了几下。好像自己不是女生,或者说,至少不是她口中的那些女生。
“呵呵,林大爷们儿,我也不明白。”我笑着望向林凝,扎着马尾的少女讲着大爷们儿的话,即使在我暗黑无光的心里也增添了一出喜剧。
“嘿!你怎么还没走啊?”我和林凝一起顺着声音的方向低下头去,看台下面站着刚才林日朗口中的学长。
“嗯,马上走了!今天谢谢你啦!”跟林凝抒发之后已经轻松了不少,连对一个陌生人的语气都能开心几度。
“没事早点回去休息啦!抽筋妹。”那个叫李韬的在抽筋妹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大笑起来,露出一排整牙齿。我本身内心多少还残存着的一丝尴尬,在这三个字蹦出来后直接被气愤盖过。
“什么抽筋妹啊?那人是谁?”林凝望着他走向操场外的背景,好奇地转过脸来问我。
最后我留在学校和林凝一起吃了晚饭才回家,整个晚餐都被抽筋妹三个字贯穿始终,我一五一十地跟林凝讲述怎么倒在了一个陌生男生的怀里面,还被林日朗逮个正着。林凝笑得最都合不拢,晚饭估计也没吃饱,就顾着笑话我去了。
笑声在食堂里面回荡开来,又把我带回昨天下午的这里,谭雨轩在我记忆中最后一抹笑,也是那样放肆,甚至那笑声不断这空间中反复回响。
这世界上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要遵循守恒定律,一个朋友走开,另一个朋友便回到我身边。
林凝的短跑项目都集中在后来两天,大多数时候我只有按照黄大喵的要求呆呆坐在座位上,遥望着为班级争光添彩的林凝拿下一个又一个名次。
主席台的广播一直没有停歇,各个班争相投稿给主席台那边,加油的话,鼓励的话,振作士气的话,全部千篇一律却乐此不疲。
略带疲惫的女声悠悠地从音响里飘出来,“加油啊,加油啊,高XX班的健儿们,我们为你们打气,为你们喝彩。”
那个“加油啊,加油啊”被拖得很长,根本没有传递出投稿人的那种兴奋与紧张情绪,主持人一直保持这样读稿的语气,让整个操场甚至是大半个学校都弥漫在这样一种偏于颓废的精神状态中。
我没有刻意朝谭雨轩她们班上看,所以接下来的这两天几乎都没有见过她,除了在解散的时候那个粉红色的身影偶尔在无数的人头前面忽然闪现,又立刻消失不见。
林凝把心中的疑问保留至今,除了那天我主动坦白的自己与谭雨轩的事情,她什么都没有追问,相反对那个叫李韬的却极感兴趣。
运动会终于结束了,伴随着这场运动会结束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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