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见鹿

　　陆鹿常被人说“高冷”，她已经习惯了。

　　自卑内向敏感，让她总是将情绪藏匿起来，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冷淡安静。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确实给人以距离感。

　　“但长相又不是我决定的。”她想。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加之长得漂亮，又是学习尖子，在初中的一段时间内，她受到一些女生的孤立与冷暴力。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样对她，只是变得更加瑟缩。

　　高一入学的那天，她穿着妈妈给她买的新上衣，粉色条纹短袖，袖子和下摆是浪漫的荷叶边，领口有点大，小V领，露出的锁骨清晰可见，皮肤光滑洁白。

　　在别人眼里，她看上去干净甜美，但她却是时刻戒备，不时提两边的领口，生怕内衣肩带露出来。

　　“咚”一块巧克力飞到她桌上。

　　她惊讶地抬头，一个男生含糊不清地说了句“给你”便快步离开了。

　　她看着那块巧克力，身体有点僵硬，做贼心虚似的把它推到桌角，不再碰它。

　　与其说她不想接受，不如说是她不敢接受。

　　她的高冷，其实包裹着满满的怯懦。

　　虽说这样，但她心底也有着强烈的好胜心，这股劲全被她用到了学习上。

　　稳坐年级前五，常年第二名。

　　她很想很想拿一次第一，但似乎总是差一口气，总是少那么点运气。每次看到排名后，她总是感到懊丧。

　　“为什么总是差那么一点。”她在心里默默嘀咕。

　　也许是想拿第一的执念太深，在一次小考中，她终于拿到了第一。

　　那时正是课间，外向健谈的英语课代表边分发作业边和人闲聊。

　　“我听老师说名次好像已经出来了……”

　　陆鹿一听到“名次”两个字，立刻紧张地竖起耳朵。

　　“又是汪乐瑞和陆鹿争第一，不过这次的第一名好像是陆鹿……”

　　听到这，陆鹿心里像过电一样酥麻，后面的话全都没听到，但她又不敢太开心，怕之后还会有变数，必须等名次公布了才能安心。

　　她总是小心翼翼。

　　那次第一是高中三年唯一的一次。

　　因为成绩优异，她的照片被挂上了校园墙。

　　每次经过，她都不敢仔细看一眼，即使渴望看看自己的照片拍的怎么样，评语写的是什么，但她找不到机会，因为校园墙前总是会有人包围。

　　“陆鹿，我刚在校园墙那里看你的照片，周围的人都说校园墙上的优秀生里你是最好看的，还说你是美女学霸。”陆鹿的同桌兴奋地告诉她。

　　陆鹿拘谨而羞涩地笑笑。

　　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放起了烟花。

　　而正是校园墙，让林深第一次见到陆鹿。

　　文理分科后，班级的同学重组，陆鹿和林深被分到了一个班。

　　他坐在她的正后方。

　　发课本的时候，陆鹿转过身来把剩余的课本传给林深，低头垂眼，面对陌生人，她不习惯直视他们的眼睛。

　　“你好，我叫林深。”林深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陆鹿抬眸，一下子撞上林深清澈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把视线转移。

　　“嗯……我……我叫陆鹿。”

　　林深看着她的脸，眉头微微蹙了蹙：“我感觉见过你……我想想……”

　　陆鹿被他的话勾起好奇心，怔怔看着他等待结果。

　　过去了几秒。

　　“校园墙上那个是不是你？”林深像是解出数学题那样带着欣喜说。

　　陆鹿点点头。

　　“你上了校园墙呀？”陆鹿的新同桌，李思闻，和林深的同桌，盛裕，不约而同地看着陆鹿。

　　一下子被三双陌生的眼睛注视，陆鹿顿生压力，她羞怯地点点头。

　　“厉害厉害。”
　　“优秀。”
　　“以前我们班有个男生也在校园墙上……欸，你们原来是几班的？”
　　……

　　对陆鹿的赞叹结束后，话题转移，三人开始闲聊，陆鹿不打算参与进去，自来熟这个词跟她不沾边，她默默转回身子，开始在课本上写名字。

　　上午三节课过去后，饿意开始袭来。

　　突然，陆鹿的手臂被轻轻碰了下。

　　她先看了看手臂旁边，是牛奶，顺着往后转头，林深拿着一瓶牛奶，浅浅笑着。

　　“给，拿着。”

　　陆鹿下意识接下。

　　“来，给。”林深把另一瓶牛奶给了李思闻。

　　“谢谢啦。”李思闻笑眯眯地接过。

　　盛裕也已经有了牛奶。

　　陆鹿本想推辞，看见大家都有，便打消了念头，嘴巴微微动了动，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但她并没有喝，只是放在一旁，到了下午，李思闻想喝，便给了她。

　　之后，班级里强调四人小组的学习合作，陆鹿和林深他们作为一个四人小组，交流日益频繁，关系日益紧密，连慢热的陆鹿也很快融入，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偶尔逗贫。

　　陆鹿、李思闻、盛裕都住校，林深住家里，走读，学校里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林深便负责帮他们带来学校，也会经常请他们吃零食。

　　陆鹿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林深开始真正注意到她。

　　但她能感觉到，渐渐地，在她说话的时候，林深的眼睛总会认真地盯着她。

　　李思闻讲了个笑话，大家都在笑的时候，他会不自觉朝她看一眼。笔芯没了的时候，他总是找她借，隔天再买一盒笔芯还她。

　　一次，林深拿了酸奶来给大家，陆鹿喝了以后，自言自语般地喃喃：“好好喝。”

　　后来，那种酸奶经常出现在他们的课间零食中。

　　还有一次，那是两周一次的大组座位平移，以往林深和盛裕都会帮着陆鹿和李思闻搬课桌椅和书，但那天林深什么也没说，径直搬起陆鹿的一箱书，放到之后要坐的位置上，李思闻见状便说：“林深，帮我也搬下呗。”

　　此时林深已经搬起了陆鹿的课桌，朝正在整理书本的盛裕说：“盛裕，你帮下李思闻。”便头也不回地继续搬。

　　陆鹿有点懵，又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林深高瘦的背影，抓起自己的书包和椅子跟上去。

　　“他是不是喜欢我？”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慢慢生长，抽枝发芽，它的驱动，让陆鹿开始注意到关于林深的各种细节，他上扬的嘴角，他浅浅的梨涡，他高挺的鼻梁，他温柔的眼睛，以及上下翕合的睫毛。

　　观察地越多，越觉得他长得真的好看。

　　林深在男生中确实出众，五官端正俊秀，身材高瘦适宜，气质干净清爽。

　　只是陆鹿一直害羞，不敢仔细看他。

　　而林深眼中的陆鹿，就是一只安静乖巧的小白兔，容易脸红，不敢跟人对视，带着一种裹含着疏离的清丽，但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很美好。

　　他经常会在早上出操整队的时候偷偷看她，看她高高的马尾摇晃，看暖阳洒到她脖颈晕出细细的小绒毛，看她蹲下身系鞋带，看她偶尔转过来的侧脸。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越来越紧，却不敢惊动到她，静静守护心中的爱慕，但他不知道，陆鹿的目光其实也越来越多地落在他身上。

　　课间，陆鹿拿着水杯正想起身接杯水，林深眼疾手快地夺下水杯，脸上漾着笑，说：“我正想去接水呢，顺便帮你接了。”

　　没等陆鹿的“谢谢”说出口，便走出去了。

　　陆鹿心里很开心，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陆鹿，林深是不是喜欢你？”李思闻凑过来小声说，带着一丝狐疑。

　　少年们的喜欢总是藏匿于心，“喜欢”二字更是羞于见光，光是听到就已经害臊得不行，哪敢光明正大说出口。

　　陆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打乱了心绪，像是一下子被击中心事，浪涛翻涌，有一些窃喜，但更多的是慌张，她极力平复“突突”跳动的心脏，低着头回答了李思闻：“什么呀，你想多了吧。”

　　“我觉得他肯定喜欢你。”李思闻像是在思考，并不在意陆鹿的回答。

　　这时林深回来了，陆鹿感到十分紧张，她害怕李思闻会当场再问一次林深，那该有多尴尬，虽说陆鹿心底也在期待答案，但众目睽睽之下，会很难堪吧。

　　幸好，李思闻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转回头继续写作业了。

　　“来，有点烫，小心拿稳。”

　　林深把杯子的手柄朝向陆鹿，递给她。

　　这个小举动，一下子触动到陆鹿的心，彻底融化在温柔里。

　　“谢谢。”陆鹿第一次郑重地直视林深的眼睛，不游移，不害羞，不自卑。

　　如果说在这之前，陆鹿对林深的关注是因为好奇与吸引，那么这时，她是真的动心了。

　　林深也不会知道，只是如此简单的小举动，就在陆鹿心中开辟出一大片自己专属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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