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一】一世长安

　　都道是：山中不知岁月。
　　修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百里屠苏这一调息就是一个多时辰，两人初遇乃是天色将暗、华灯初上之时，此刻已近戌半。
　　百里屠苏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目的便是祈长安看着他失神的模样。
　　从来没有被女子这样专注的看着过，百里屠苏的脸微微发烫。
　　见她似乎正在神游天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调息完毕，百里屠苏犹豫过后还是唤了她一声：“长安……”
　　“啊？”
　　祈长安听到他叫自己猛然回过神来，眼角不觉滑落了一滴清泪。
　　百里屠苏本不是多话之人，加之因为煞气的原因平时与他人接触较少，突然见到她流泪原本想要告辞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嘴里无法说出口。
　　百里屠苏不说话，祈长安又不便多说，以免暴露太多自己的情况，两人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沉寂。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沉默对于两人现在的状态都不好，祈长安对自己用了一个清洁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过头征求了一下百里屠苏的意见。
　　“……屠苏你感觉如何了？若是身体状况允许，不如……与我一起出去走走？长夜漫漫，枯坐未免无趣。今日恰逢琴川灯会盛景，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
　　一见百里屠苏的表情祈长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连忙劝说道：“屠苏若是担心体内煞气的情况，那大可不必如此忧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若是你真的煞气复发，带你以最快速度从琴川消失我还是做得到的。”
　　“……”
　　百里屠苏听祈长安这样说多少有些意动，但是依旧没能下定决心。
　　如此，她又劝说道：“听说因为近日山贼作乱，琴川的官员本欲取消今年的灯会。不曾想屠苏仅以一人之力便解决了翻云寨之患，县官这才下令灯会如期举行。今天这灯会可以说因为屠苏才存在，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因为我……才存在？”
　　百里屠苏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惊讶地看向祈长安。而她面对他的目光不躲不闪，肯定而期待地笑着回应他。
　　祈长安的反映令百里屠苏心头一震。
　　自乌蒙灵谷之变之后，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带给周围人的只有灾难，却没想过自己也可以带给其他人快乐。
　　“好。”
　　百里屠苏心念一动便答应下来，他也想去看看自己能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祈长安听到他同意了，笑容越发灿烂，恰如冬日里照射在积雪上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百里屠苏跟随祈长安走出了房间。
　　在看到月色下的擎香海时令他生出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同样具有女娲部族的装饰风格和巨大的女娲神像都令他倍感亲切，生出仿佛自己还在乌蒙灵谷的错觉。
　　“这里曾是我师门的据点，擎香海。”祈长安见百里屠苏似是对四周的风景很感兴趣便简单介绍了一句，“我们家族曾经时代居住在此，为女娲娘娘守护圣物。”
　　百里屠苏对着女娲神像行礼过后疑惑地看着祈长安。
　　“曾经？”
　　祈长安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百里屠苏想到两人的关系并不是那般推心置腹也没有再多问。
　　他们穿过了归返真灵符的传送门，下一瞬，两人就出现在了琴川书院的墙头。
　　“……”
　　看着百里屠苏微微惊讶的样子，祈长安窘迫地解释道：“那个……我之前找到风姑娘就是在这里……因为担心你的状况，急着回去……就……”
　　“……”
　　虽然祈长安没有说完，但是百里屠苏也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谢谢。”
　　“……”
　　祈长安微微一笑自墙头一跃而下，指着溪水对岸的灯火道：“灯市在那边，我们这就过去吧。现在正好能赶上热闹的时候！”
　　这是百里屠苏也站到了祈长安的身边，听到她这样说配合地点了点头。

　　漫步在琴川灯会的集市上，祈长安和百里屠苏的颜值吸引了不少单身男女的注意力。
　　但是他们无一例外慑于百里屠苏的气势而不敢上前，祈长安把一切看在眼中却不说破，安安心心与百里屠苏一起在灯市内赏灯赏景。
　　说起来，这并不是祈长安第一次参加灯会，以前每逢节假日秦陵之盟的长辈都会举办各种各样的活动鼓励门下弟子体验生活，这灯会自然也是有的。
　　但是即使是这样，对于独自和落华剑心被困魔界百年的她而言，能够再次回到人界，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令她无比怀念的。
　　祈长安拉着百里屠苏时不时停下来猜两个灯谜，或者对摊贩上卖的各式花灯品评一番。
　　这样一路走下来，两人倒也颇得意趣。
　　而且，看着这样热闹祥和的景象，百里屠苏眼中的寒冰也消去了不少。
　　两人这样空着手逛了一阵，祈长安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看到人人手中或多或少提着的花灯，她才恍然大悟。
　　为了应景，祈长安也特意挑了两盏提灯和两个荷花灯，一个圆形的月宫玉兔自己提着，另一个岁寒三友的方灯递给了百里屠苏。
　　看着手上的荷花灯，祈长安对百里屠苏建议道：“屠苏，今天既然来了，我们也入乡随俗放去河边一回花灯如何？”
　　还没等百里屠苏回答，一个男人突然叫道：“这不是百里少侠吗？！”
　　两人闻声看去，发现来人是一位中年男人。
　　祈长安一脸迷茫，百里屠苏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却表示他确实是认识此人的。
　　“今天真是感谢百里少侠对我儿的救命之恩！我苏家就文哥儿一根独苗，若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愧对苏家列祖列宗了！”
　　说完，他又转身对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说道：“乡亲们啊，这位就是替我们除去了山贼的百里少侠！多亏了他我们才能高枕无忧啊！”
　　这句话一下子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好人啊！”
　　“谢谢少侠了！”
　　“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英雄出少年啊！”
　　这还没完，苏老爷说完这些话竟然还要当街给百里屠苏跪下，四周的百姓看着苏老爷的举动也要纷纷效仿。
　　百里屠苏皱起眉正要避开，祈长安却先他一步用法术托住了所有人。
　　众人发觉自己无法跪下越发觉得眼前两人的力量深不可测，心中也更加敬重。
　　“这位……苏老爷。”
　　听了这些话，祈长安也想起来了这人是谁，她思考了一下措词，开口道，“屠苏他既是接了您家的委托，自当尽心尽力，这是本分，您无需如此。何况，斩妖除魔本是我等修仙之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并不为施恩，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各位乡亲也莫要多礼，快起来吧。”
　　“这位姑娘是……？”苏老爷见一位清丽绝伦的少女替百里屠苏出声不由问道。
　　“我是屠苏的朋友。之前有些事我便和他分开了，今晚才到琴川。”祈长安无意抢了百里屠苏的功劳，便没有说出自己的姓名。
　　“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应当的，还请苏老爷不要再多礼了。今日各位乡亲能够与亲人团圆平安，就是对屠苏最好的报答了。”
　　苏老爷犹豫了一下看向百里屠苏，见他神情隐有不耐之色，也知自己激动之下过于失态，打搅了两人赏灯。
　　他不由歉然道：“是鄙人不好，扰了两位游玩的兴致。只是，大恩无以为报，区区心意还请笑纳。”
　　苏老爷示意跟随的下人取出十数张银票递到他们面前。
　　“不必，报酬之前已经付过。”
　　百里屠苏看也不看便冷冷拒绝道。
　　“……哈哈。”苏老爷勉强笑了笑，“是在下失礼了，两位仙资玉质自然不需要这些俗物。这些东西是琴川的特产，别的地方也买不到，还请两位笑纳。”
　　“……”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那些苏家下人捧着的东西刚要拒绝却被祈长安拉住了。
　　其实祈长安并非是贪图这点土特产，只是她见那苏老爷神色尴尬，知道是百里屠苏这样直白的拒绝让人下不来台了。
　　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她还是不愿百里屠苏当着这么多人将人得罪狠了。
　　虽然苏老爷并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人，但是能做朋友何必做敌人。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苏老爷一片心意，我们记在心里。这几样特产我们就收下了，日后若有时间一定在上门叨扰。”
　　祈长安将苏家下人送上来的琴川特产的女儿红、茶叶等收下了。
　　“诶！两位能来我苏家可是蓬荜生辉啊！”听了祈长安这番话，苏老爷也很有颜色地配合起来，“既然如此，鄙人就不打扰两位赏灯的雅兴了。告辞。”
　　说完，他便带着家丁回去了
　　“苏老爷慢走。”
　　其他的百姓知道百里屠苏是清除山贼之人，虽然碍于他身上的气息不敢靠近，但是见祈长安冒昧温柔便纷纷拿出一些特产送给她，也是表达了自己一番谢意。
　　祈长安见百里屠苏没有反对，也耐心地一个个收下。
　　送礼倒也罢了，倒是有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见他们两人郎才女貌竟是送了一对同心结，还拉着她的手道：“小姑娘，老婆子我看你和百里少侠也是郎才女貌，这对同心结也是我年轻时到月老庙求来的，十分灵验。你们为琴川除了害，就是我们的恩人。老婆子没别的东西，这个就送给你们了，希望你们永结同心！”
　　说完，那老人家也不等她解释竟是直接走了。
　　“诶，婆婆……”
　　还在被众人围着的祈长安着实无法抽身，只能眼看着人走远了。
　　其他人听了那位婆婆的话，也以为他们两人是一对，也说了不少祝福的话。
　　面对这么多的人祈长安深感无力，清者自清，她也懒得去解释了。
　　而专心应对着琴川百姓的祈长安也没注意到，百里屠苏看着周围的目光早已没有之前的疏离和不耐。
　　他想，也许她说得对，自己也可以带给别人幸福和快乐。

　　过了大约一刻钟，终于送走了所有百姓，祈长安几乎拿不下东西了。
　　“对不起，屠苏。”她愧疚地说：“都是我自作主张，才累得你也跟着被人围观。”
　　“无妨。”
　　本以为百里屠苏会生气的她，骤然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收好，以后用得上。”
　　“哦，好。”
　　祈长安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做，将东西全部收到了乾坤袋中，手中又只剩下了她买的花灯。
　　“那我们接着去放灯？”祈长安拿着荷花灯问道。
　　百里屠苏点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一路行至河边，祈长安双手托着点着的灯放至水面上，轻轻推远。
　　看着远去的河灯，祈长安站起身对百里屠苏说道：“屠苏你也放一个吧，还能许个愿。无论能不能实现，都是一种期许啊~”
　　百里屠苏看了她一眼，默默上前将另一个花灯放入水中。
　　看着花灯逐渐飘远，他闭上了眼睛。
　　祈长安也蹲下|身来，双手交叉放于胸前。
　　‘希望我和剑心前辈能顺利找到回去的路。’
　　落华剑心听到了她的愿望安慰她道：‘一切自由天数。主人……莫要勉强。’
　　‘剑心前辈放心便是，我自有分寸。’
　　说完，她睁开双眼，此时百里屠苏也已经许愿完毕。
　　祈长安正欲拉着他再去别处逛逛，不想河面上的画舫中竟也传来一句“可是百里少侠？”
　　听到这句话，祈长安瞬间想起刚才琴川百姓热情的样子，心有余悸的看向百里屠苏，神情中颇有“都是你惹的麻烦”的意味。
　　她本想和百里屠苏快点离开，然而这次一向怕麻烦的百里屠苏，竟然主动与那人打了招呼。
　　“欧阳先生。”
　　欧阳少恭？！
　　闻言，祈长安惊讶地看向画舫，果然见到一位杏黄色衣衫的年轻公子端坐于船头处抚琴，颇有仙风道骨、翩翩君子之感。
　　看来不用等到明天了。
　　这样想着，祈长安走到百里屠苏身边问道：“是屠苏认识的人？”
　　百里屠苏点点头，想着日后要与她一路同行，便说明了一下情况。
　　“是这样？”祈长安转头看向逐渐靠近的画舫，“既然欧阳公子有意相邀同游，我们也不好辜负了这一番好意。屠苏觉得呢？”
　　“好。”
　　很快画舫便已靠岸，待到两人上船之后又再次起航顺江而下，与明月作伴，与浮灯同行。
　　两人上船后来到欧阳少恭身边落座。
　　“打搅欧阳公子雅兴，我们实在过意不去。”祈长安见欧阳少恭停下琴音主动道歉道。
　　“无妨。在下本欲约小兰夜间泛舟河上，到方家与琴川书院寻人未果，无奈只得与寂桐两人在此赏灯。能遇到百里少侠也是缘分。”
　　“……”
　　“欧阳公子说的极是。”祈长安轻笑道。
　　“还未请教姑娘……”
　　“我叫祈长安，乃是屠苏师尊的故人。因昔日故旧之情，今特来照拂一二。”
　　“哦？”欧阳少恭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看向百里屠苏感叹道：“百里少侠一身正气、修为不凡，想来师承名门，却不曾听少侠提起过自己的师承。不知尊师又是何等风采？”
　　然而百里屠苏只是沉默了一下便淡淡说道：“师门劣徒，无颜相告。”
　　“少侠过谦了。”欧阳少恭也看出来了百里屠苏并不喜这个话题，只好试图从祈长安身上了解些信息：“祈姑娘既与百里少侠师尊相识，想来应也是修行有成的仙子，一身修为想必不弱。”
　　“欧阳公子若是想知道，何妨亲身一试？”祈长安笑意盈盈地说着，“我保证出手时会注意分寸。”
　　“祈姑娘说笑了。在下精通于炼丹之术，对于剑道术法可谓一窍不通。若真是动起手来恐怕连祈姑娘一招也接不住，恐不能让姑娘尽兴。”
　　“这样啊，倒是可惜了。”祈长安适时地表现出了失望之色。
　　‘主人，此人一身修为丝毫不低于当年的大司命。虽然不足为惧，也请主人小心应对。’
　　落华剑心发现欧阳少恭隐藏了自己的修为，立刻提醒祈长安小心。
　　‘我知道了，多谢建兴前辈提醒。’
　　刚说完，祈长安突然察觉到了船舱处一缕微弱的妖气。
　　“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样说着，祈长安猛然站起身看向船舱的方向。
　　闻言，百里屠苏也拔出剑警戒起来。很快，一只金色的小狐狸从角落里爬了出来。
　　一阵金光闪烁过后小狐狸竟然变成了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唯有一点特殊，便是这少女头顶一双狐耳，身后垂着一条狐尾。
　　襄铃。
　　祈长安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果不其然听到那个少女说道：“我……襄铃是来江南找娘……”
　　听完少女的话，祈长安显然没有任何打算去应付她，因为她知道主角团终究会相遇的。
　　而且，襄铃此时的模样与流花宫中的灵狐族人十分相似，倒是令她十分怀念，多了一分怜惜之意。
　　然而百里屠苏则是如游戏里一般拒绝了襄铃报恩的意图，而欧阳少恭则是先将襄铃劝了回去，明日再做计较。
　　经此一事，几人再无谈话的欲|望，欧阳少恭就算是想试探两人也不好做的太明显。
　　因此三人赏完灯后，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约定好了出发时间和地点就和祈长安一同回去了。
　　这一次两人没有再回擎香海，毕竟那里现在并不适合他人居住，祈长安自身也不愿在那里触景生情。
　　于是，她便跟着百里屠苏到他留宿的琴川客栈投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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