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曾照彩云归

　　九君觉着自己的脸皮最近又厚了许多。
　　她死皮赖脸地跟着郎君，如今已经算随意在叶府自由出入了。
　　曲折的回廊，宁静悠远，宽大的屋檐和爬墙虎遮去了光，舒适清凉。
　　九君帮忙抱着竹简，她走到叶从之前，放下满怀的竹简，跪坐在一边，将书在席面有条不紊地铺开。
　　这有一幅画卷。
　　九君用指尖勾开了细绳，将其翻转铺展开。
　　“这是谁？”
　　画里的女孩儿面容模糊，有着长长的乌发，穿着……大红的嫁衣。
　　“她拿着舞扇，会跳舞的话……”
　　“可是柳家柳娘子”九君挑眉， 她只管拿他模糊的记忆做调侃。
　　柳娘子的舞是人人都晓得的，叶柳两家又向来交好，有结亲之意。她如此猜，也说不出错。
　　从之垂下眼睑。
　　九君全当他羞涩。
　　她趁他出神，探身拿起笔在一旁空白处添上小字。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千干里，两小无猜疑。”
　　这笔难用极了，她心下烦躁，手上难上力将墨迹作成深色。
　　叶从之看她捣鼓也不拦。
　　“不是柳依思。”他揉揉头，说的肯定。
　　他抬起手作比量，回忆脑海中那些因时间久远而记忆不清的东西，“似乎，家中曾有个娃娃，大概……这样高吧？”
　　“其他的，就想不大起来了。”
　　叶从之坐在席上准备开始晒书。
　　九君爬上席子，像只章鱼一样四角八叉地趴俯在上面。
　　叶从之扬眉看她随意的模样。
　　冬日之中再好的阳光，似乎都洒在了她一人身上。
　　“叶从之，来！”九君向一侧移了移，腾出空。
　　“干什么？”
　　“趴躺下多舒服啊，别坐着了，一会腿就麻了。”
　　她拍拍席面，示意叶从之躺下。
　　叶从之拒绝，“不要，还要晒书呢。”
　　九君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抓住叶从之的胳膊往后使劲一拉。
　　叶从之就这样被拽倒下。
　　躺倒歪下时，恰好看到九君得意的眉眼。
　　无可奈何。
　　真是小孩子脾性。
　　他佯装愠怒，侧过身去。
　　既然都躺下了。
　　叶从之闭上眼，用心来享受阳光的揉抚。只叹舒服得骨头都酥软了，化成了温热的水。
　　难得好时光。
　　......
　　“九君？”
　　没有回答。
　　叶从之又唤。
　　青色衣衫的娘子依旧不动。
　　他忽有所悟，福至心灵。
　　“......阿止？”他轻声唤着，趴上去望。
　　娘子突的一动，吓得他往后一仰，再看，又没了动静。
　　再望。
　　果然，娘子合着双眼，睡的正香。
　　从之松了口气。
　　他默默摊开一本本书来晒。

　　九君醒来时，已近黄昏。
　　她环顾四周，不见满席的书，也不见叶从之。
　　她肆无忌惮仰倒在席上，四周空旷。
　　偌大的席上只余她一人。
　　她如同一颗小粟米，被掉落在空旷的大地上。
　　她想等一个人来。
　　九君躺了好久。
　　夜凉得很。
　　九君打起大寒颤。
　　夜色如水，寒气入骨。
　　她等盼不来。
　　忽地，一阵沉沉浮浮的步子响起。
　　“姑娘怎么还在？”妈妈急急给九君披盖上了厚衫，“亏了郎君着我来看，再晚些，定然要冻坏了！”
　　九君憨憨地笑。
　　她拉了妈妈在席上坐下。
　　“妈妈可知道从之说的一个娃娃？”
　　“娃娃？”
　　“就是曲子唱的极好的那个。”
　　妈妈和蔼点点头，“记着呢！她啊，郎君甚是喜爱，但后来那娃娃走了。”
　　“我今日帮从之收书，见了不少曲画，似乎都与那娃娃相关。”
　　九君抿抿嘴，撮着手指头纠结了半天。
　　她最终还是问了出口，“从之可是……喜欢那个娃娃？”
　　妈妈笑。
　　“也不怕女郎笑话，郎君的确是喜欢那个娃娃。”
　　“可柳依思呢！叶郎主明明……”九君打住口，她急出了一头汗。
　　“再一说，那娃娃呆傻，又只是个会唱曲的，郎君怎么会喜欢!”
　　妈妈将九君背影望，目光越发柔和。
　　九君浑浑噩噩边走在木板廊桥上，廊桥下清澈的溪水中倒映着漂亮的月牙。
　　她回到她在叶府暂时霸占的屋子里，大口大口喝了几杯烫喉咙的水，多套上了几层厚衣衫。
　　无论脑子多不转圈儿了，她可都要照顾好自己，绝不能生病。
　　生老病死，唯有这病折磨人，其他的不过一睁眼一闭眼的事儿。
　　九君洗漱，钻进了舒适的被子里，把烦心事儿一扔，又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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