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无罪

　　气氛极为沉闷，其实也极其安稳，因为各怀心事，各有打算。

　　辞尘浅笑“再过些日子，六小姐就该及笄了吧。”

　　沈黍离拿着茶盏的手先是一顿，却是很快恢复自然“难不成...国师有意向我沈府求亲？”

　　辞尘摇头“我心向道法，自然无这种念头。可身为兄长，沈相过些日子怕是有的忙了。”沈相黍离，只手遮天，想攀附的可止一人。

　　更何况，沈郎护妹宠弟敬兄，这是整个帝城都知道的事情。

　　沈怜卿特意注意了一下沈黍离的表情，发现还是那么清浅自然，真是...会装啊。

　　茶香清新，他受伤手指因着茶盏白瓷传来的温度而有些疼痛“忙不忙，就要看谁有心了。”

　　辞尘颔首“时间还早，我瞧着沈相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不知可否陪同辞尘到洗尘居听听戏？”

　　沈若有些不赞成，可他忤逆不得沈黍离。

　　沈黍离饮尽最后一口热茶，侧身对沈怜卿道“来吗？”

　　沈怜卿知道沈黍离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小八应该是欢喜和你一起的。”

　　这话一出，辞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沈怜卿。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沈怜卿的目的是什么，按道理来说，沈黍离能给他他想要的所有，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背叛沈黍离呢？

　　真是，不理解这群山外人。

　　“山人就等沈相了。”辞尘忍不住自我调侃。

　　说起来，他的确算是山人，沈黍离也不接这茬，叫小婢女唤了沈楼过来。

　　沈楼喜欢沈黍离，小手拉着沈黍离的手颇为欢喜。

　　“离哥哥，我们今天去吃什么？”沈楼在空气中闻到绿茶香，他心中一想就知道是什么了。

　　嗯，离哥哥今天熏得是茶香。

　　“吃茶饼好不好？洗尘居前些日子给我递了帖子，特意提了新款的茶饼。”沈黍离笑着，眸中的暖意也比平时暖了几分。

　　“茶饼？那不是泡茶的吗？”

　　“不是，是以上好雨前龙井为原料，做的糕点，我听蒋编修提过。他说很好吃。”

　　“蒋编修？那一定是好吃的了。”开玩笑，纨绔之首的蒋成还会没有品味？

　　沈黍离自然晓得沈楼的意思，也没辩解。蒋成的伪装，恐怕天下人都信了吧，那自己的呢？

　　到了洗尘居，只要有沈黍离，必然是到兰阁。

　　兰阁中布设雅致，味道也清新。一进来沈楼就拉着沈黍离坐下来。

　　“离哥哥，我们请个姐姐弹琴好不好？”

　　沈黍离没有异议，抬眼看了看对面的辞尘。辞尘点头，沈黍离便侧头对沈若颔首。

　　沈若懂得，抬步推门走了出去。

　　回过头沈黍离发现辞尘盯着沈若的背影发呆，他不禁打趣“方才还关心小八，现在又对着阿若走神。国师莫不得有了什么心思？”

　　“......”辞尘尴尬，回过神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你怎么了？”沈楼倒是不客气的明知故问。

　　沈黍离浅笑，抚摸着沈楼的头“别闹，你国师哥哥会不好意思的。”

　　“呲...”他可不信“我的哥哥只有离哥哥，和大哥哥。”大哥哥当然是沈怜卿了。

　　辞尘不解，这沈黍离身边的一个两个怎么都对他这么大的敌意啊。

　　这时，门又被推开。

　　沈若引着一个身姿曼妙，皮肤白皙，眸含秋水的女子。女子抱琴走进来，对着他们盈盈一笑。

　　“三位公子好。”

　　沈若自然的缓身坐在沈黍离身边，沈楼也自然的将桌案上的茶饼给沈若拿了一个。

　　沈若冲着沈楼笑了一下，沈楼也笑了。还是看着阿若姐姐顺眼。

　　沈黍离点头“不必紧张。”

　　女子坐下身“小女子朝雨，不知三位公子想听什么呢？”

　　沈黍离笑笑，示意让辞尘选。

　　辞尘想了想“那麻烦朝雨姑娘奏一曲《凤求凰》吧。”

　　“......”朝雨身子一僵，脸色也变得古怪。

　　“国师，今日您是怎么了？是想暗示黍离什么吗？”他又朝着朝雨安抚的浅笑“奏一曲《阳春白雪》吧。”

　　朝雨心里感激这个少年的体贴“好。”她心里想着，不愧是沈郎啊。不光是脸好看，性格也这么温和。

　　手指轻挑琴弦，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阳春白雪》大雅之曲。

　　“国师，倒底想干什么？”

　　“黍离为何不猜猜呢？”辞尘手指跟着节奏打着拍子，他突然有些想念五年前刚刚救他的时候。

　　小小的，瘦骨嶙峋的，充满警惕。他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包子，他都会发呆很久。

　　那时他不解，可现在他听了沈怜卿的话才揣测几分原因。

　　四字批语...

　　他又想到了师父，师父多年的愧疚，是不是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呢？

　　孤煞祸国，贪狼无道...

　　他们师徒，竟然给了一样凶杀霸道的批语，在一个人身上？

　　凤淮信不信批命，看起来也是有道理的。毕竟，燕葬染确实是没有祸国，可孤煞呢？

　　还有，贪狼无道呢？他们信得命，究竟准不准呢？

　　“国师是想提醒我，应该给小八安排个好亲事吗？”

　　“不。”辞尘摇头，第一次带着同情和肃穆的目光看着沈黍离“你去迷惑沈怜卿吧，你去让他爱上你吧，你们并不是亲生手足，面相又那么出色...何不...何不...”

　　“噔...”刺耳的声音传来，让沈黍离本能的看过去，是朝雨弹断了琴弦。

　　这怨不得她，辞尘的话太过惊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卖艺为生的女子。怎么可能接受男子与男子，还是另一个男子去怂恿。

　　不要说是她，就是沈黍离也被骇得不轻。他只好稳定心神“国师莫不是在开玩笑？这可不好笑。”

　　“我开没开玩笑，沈郎会看不出来吗？”许是他眼睛太过清澈，也或许是当初的相处，让沈黍离不由得想去相信他。

　　可沈楼突然喝到“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如尘哥哥就是你们害死的，现在又想来害我两个哥哥不成？”

　　小少年声音清脆，脸上尽是怒意。

　　或许旁人恐惧忌惮凤如尘，可对他来说，凤如尘和沈黍离，沈怜卿一样都是他的哥哥。

　　沈黍离和沈怜卿都不知道，凤如尘会偷偷教他练武，会教导他骑射，会提点他离哥哥为什么而心烦，也会像离哥哥一样在他睡着的时候，为他留一盏小灯。

　　他到现在还记得，如尘哥哥给他一粒花种，还有一个银质盒子，让他埋在沈府后院，离哥哥可以看到的地方。

　　如尘哥哥笑起来就和离哥哥一样，一样的清淡，一样的安抚人心。

　　他们有着相似的味道，让人欢喜。

　　明明是这世上最好的两个人，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对待他们！

　　他记得那日离哥哥回到家，就发疯似的用手扒开那株木槿。

　　他的离哥哥，何时那么慌张过？

　　他的如尘哥哥何时想过要离开离哥哥？

　　都是他们，那个阴险的小皇帝，和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令人作呕的国师。

　　如尘哥哥告诉过他，只要如尘哥哥死了，这群人便会像饿狼扑食一样啃食黍离哥哥，直到离哥哥死的像如尘哥哥一样！

　　坏人！

　　沈楼一腔的怒火都表现在眼神中，那种恨不得咬下辞尘一块骨头的狠劲儿让辞尘背后发寒。

　　沈若见状拉起朝雨出了兰阁。

　　沈黍离轻抚小少年的后背“好了，安静。”

　　“离哥哥，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如尘哥哥不是他们害死的吗？你一年一年愈加厉害的寒症不是他们搞得鬼吗？凭什么但现在他们还要挑拨离间，就一点良心都没有吗？”沈楼声音力道不减，也亏得是在兰阁，隔音效果还好，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辞尘不解释，只是心中更是同情沈黍离。

　　沈黍离...这个样子，你要怎么逃得开沈怜卿？

　　“凤如尘是自愿死的，我的寒症也是因为体亏才会这么严重的。小八，别闹。”

　　“我没闹。离哥哥，你凭什么相信他？我大哥哥怎么会是他口中明里暗里，兜着圈子表达的龌龊之辈！”

　　辞尘此刻也冷下脸来，不好意思，你大哥哥他就是！

　　见沈楼不停，沈黍离心里不禁生起烦躁。

　　可偏偏沈楼不知收敛，出手就要甩辞尘耳光。沈黍离怒极，拽过沈楼，可小少年身子结实，他的身子羸弱。

　　常年寒症之下，亏了一半，在沈楼本能的一推之下胳膊撞到桌案上。

　　他们很清楚的听到一声脆响，沈黍离疼的脸色发白却是一声痛呼都没喊出。

　　“离哥哥！”沈楼慌了神。忙不迭去扶沈黍离。

　　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角滑落，沈黍离只是看着沈楼严厉的说了一句“沈楼，我最后告诉你一次。你如尘哥哥是自愿赴死的，你离哥哥的身体也是当年自愿变成这样的。这世上的对错，这世上的大是大非，还不是你能懂得。”

　　他强撑着疼痛，还是很有礼的向辞尘行礼“国师大人，家弟年幼，出言不逊，还望大人看在黍离的面子上不过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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