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嘴的女人

作者:杨三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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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按理说来年的春天刘长勇和妻子李春花应该就能抱上白胖孙子了,可嫁进刘家的这一年来英子个头窜了不少,肚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公婆俩并不着急,仍然过着大户人家悠然淡定的日子。此时的英子还不知道平静的小溪底下尚且流动着活水,更何况是这大海一般的老刘家。
      英子的丈夫刘天全有着难以启齿的秘密,尚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英子自然不明白他们俩夫妻生活中的不妥。在英子的脑袋里,夫妻生活就是一男一女相对吃饭,不必保持距离也不会遭人闲话,夜里当着丈夫的面换衣撒尿也不必害羞,一张床上共眠就算是洞房花烛了。什么时候有孩子,是男是女只能任由送子娘娘安排,急也是急不来的。
      刘天全跟英子不同,他是经历过人事的成熟男子,他知道正常的夫妻应该怎么生活,但是他却做不到。刘天全不能行男人之事,或者用现代医学术语来表达,他有心理性阳痿的精神疾病。天全的秘密,父亲刘长勇知道,母亲李春花知道,前妻李月兰也知道,但是这秘密背后的秘密,却只有刘天全自己知道。
      民国十七年,天全刚长成少年。这年春天,刘家的母牛发了情,天全听为自家放牛的刘麻子说,惊蛰这天他的远方表叔杨祖良就会带上自家的公牛到刘家来配种。不久之前,天全和小伙伴偷看隔壁家的毛驴□□,冲着种驴扔了块石头,受惊的驴被吓得四处乱窜。天全气力弱不及小伙伴跑得快,被毛驴的主人刘瘸子抓了个正着,扭送到刘家院子讨说法。天全被罚跪了整整一夜,因此他知道父亲是绝对不会再允许他参与见证牲畜□□这件大事的。
      这天午饭过后,天全就偷偷躲到牛棚后面,计划暗地里将这段好戏看个尽兴。春天的阳光让人有些犯困,天全躺在杂草堆上想着明天跟小伙伴们去龙骨山摘野果的计划,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他再一睁眼时,天已经变成了黑黢黢的一大片。天全想着自己又要遭骂了,正欲从草堆里面钻出来,牛棚外突然传来了紧快的脚步声,天全猜测多半是刘麻子带人来找他了。这种情况要是被带回家,自己想要偷看牛配种的计划必定会被爹爹发觉,到时候免不得又要遭禁足,那么今天错过的好戏,明天也难补上。天全想了想,还不如等刘麻子他们走了自己再偷偷回家,到时另寻个借口敷衍一下,大不了挨一顿骂就是。想罢天全又缩回了草堆里,后脚杨祖良和李春花就进了牛棚。
      天全记得,那天晚上尤其安静,青蛙和知了都还没到时候出来,母牛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也安心地入了睡,只有脚步踩在干草上“吱吱”的声音,轻轻撩拨着天全的心脏。时间静止了几秒钟,天全突然听到杨祖良用一种他从没听过的嗓音“小心肝”,“小花花”的叫个不停,这种声音让他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个老太监。在茶馆里,老太监滔滔不绝地聊着皇宫里的那点旧事,天全不记得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内容,只是一直都忘不掉他牙齿缝里卡住的葱花。天全没有告诉老太监葱花的事情,因为他厌恶老太监说话的语气,翘起的小拇指,还有喝茶时被烫到发出的“嘶嘶”声。看到老太监牙缝里的葱花时,天全的厌恶之感就更重了。天全厌恶老太监,所以看到老太监出丑他内心是极欢喜的,恨不得茶馆里所有人都看到老太监牙缝里的葱花,好使所有人都厌恶起这个老太监来。
      杨祖良一把抱住李春花,李春花佯装着想要推开杨祖良,把脸侧到一旁说道:“这么大年纪还叫啥子‘小花花’嘛,你怕是要臊死我哦。”
      杨祖良咧嘴笑道:“臊啥子嘛,你六十岁都还是我的小花花!”
      杨祖良噘着嘴往李春花脸上凑去,手忙脚乱地想要去解李春花的衣扣。天全厌烦地捂住口鼻,隔着栅栏他都能闻到杨祖良那口黑黄牙齿散发出的熏人烟草气。
      李春花对两性关系有着自己的见解,她坚信在男女关系中,太过乖巧会让男人失去狩猎的快感,太过矜持又容易使男人望而却步,欲擒故纵才是最为美妙的。
      李春花一把抓住杨祖良的手娇嗔道:“哎呀,急得很,又不是第一次,急啥子嘛急。这么久没看到,都不问哈我最近过得好不好。”
      李春花的小把戏百试不厌,杨祖良燥热难耐,表情和动作都变得更加有侵略性。杨祖良将李春花放倒在干草堆上,急不可耐去解自己的裤腰带。平时一拉就松的带子,这时就像绑了死结一般难解。
      “你在刘家哪里还会过得不好嘛?眼底下的差事才是最重要的!一年就这么一两次,哪门不急嘛。”
      李春花轻哼一声坐起身子,钗横鬓乱地靠在木头柱子上,白花花的胸脯在月光中若隐若现。
      “真的一年就那么一两次?我看你屋头娃娃都生了五个,怕是不止一两次哦。”
      杨祖良赔笑着再次将李春花扶倒在草堆上。
      “哎呀,屋头那个婆娘哪里能跟你比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心里面一直就只有你都嘛。”
      杨祖良再次跟李春华纠缠在一起,夜里的凉风也抵挡不住两人的燥火,身下的干草被烧得噼啪作响,火势不停蔓延,烧出了牛棚,烧到了天全的脸上。天全看见母亲和杨祖良变作了两条被剥光了皮的大蟒蛇,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表情极其狰狞可怖。天全的五脏六腑挤作了一团交缠在一起,他像一个婴儿怀抱着自己,保护着自己,可李春花捻起干草,像绣花一样在天全的皮肤上扎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孔,他肚子里的脏腑也受到了牵连,一阵阵地抽痛起来。这一刻,天全彻底脱离了母体,失去了保护的屏障。
      天全别过脑袋,暗下决心再也不看畜牲□□的画面了。不过即使他将脸藏住,还是被迫呼吸着牛棚里牲畜原始的汗臭味,感受着嬉笑声中携带者让他作呕的情欲。从此以后,牛棚成为了天全不敢踏足的禁地,情欲也成为了他人生中的禁忌。
      本就身子羸弱的天全自此以后变得更加缺乏男子气概,整日不是呆在学堂就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书没读进去多少,倒养得跟个大家闺秀般白白嫩嫩。为了增加天全的男子气魄,刘长勇早早就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就是刘家的老友,隔壁村大户李青石的独生闺女——李月兰。作为李家唯一的小女儿,李青石的掌上明珠,三个哥哥眼中的宝贝妹妹,李月兰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受过半点委屈,一切生活日常都有专门的丫鬟姆姆打理。李月兰自小便受不了一点苦的东西,就连生病吃药,也要别人连哄带骗,几个姆姆排着队端着各种干果甜糖时刻准备着,等药一入口,就立马得把糖塞进她的嘴里。李月兰虽说不上十分美艳,但五分的姿色,加上三分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也足以让普通的男子心驰神往了。况且她还与天全同岁,门户相当,李月兰天生就是当老刘家少奶奶的命。对于这门亲事,双方的父母都很满意,于是两人十六岁时,便结成了夫妻。
      刘长勇夫妇盼了两年都没有盼到天全的一儿半女。李春花着急抱孙子,叫来镇上的先生为媳妇开了几副帮助生男丁的神药。为保险起见,她还特地去找了镇上有名的神算李瞎子算了一卦,李瞎子告诉李春花说:“刘家家业太大,容易遭人嫉妒遭鬼报复。普通的游魂散鬼倒是好对付,去庙子烧香求个符他们也就不敢再来了,但是缠上李月兰的是阴间最恶的母鬼。这个鬼生前难产,胎死母亡,死后怨气不散,成了厉鬼,见不得人家子孙满堂,所以赖上你的儿媳妇,堵住了她的孕气,送子观音自然也就看不到她了。”李春花一听事态这样严重,吓得身子一软坐翻了长板凳,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大声哭诉起来。
      李瞎子连忙将李春花扶起来坐回凳子上说道:“虽然难是难了点,不过也不是没得办法。你回去找个端公做一场法事,等他用染了鸡血的藤编把鬼打出身体后,立马把糯米,绿豆,红豆,白豆,豌豆混合铺到地上,记到一定要在地上铺满,不要留一点点旮旮旯旯,我给你写几张符纸,白天把门和窗户都大敞开,晚上就把门和窗户都用符纸封死,床底下,桌子底下,立柜底下,那些不显眼的地方都放够大蒜,糯米和小豆,三天一换,千万记住,不能让你儿媳妇出房门,吃食给她送到门口就是,这样十天过后,这个恶鬼也就不敢再缠到她了。”
      李春花一听,既然刘家的子孙福不该绝,那也就没什么好伤心的。于是她立马收起了那一套哭的本领,抹干眼泪问道:“那李仙人,这个样子做了,是不是就能保证我家有男丁呢?”
      “是童子还是童女,我这个半神还管不到,一切都要看观音娘娘的意思,不过你说的那个生儿的秘方,也不妨试一下,可能对孕数有一定的影响也说不准。”
      李春花对李瞎子千恩万谢过后,连忙派人去请村里的端公要为刘家打保符。李春花知道李月兰娇贵,害怕她不肯配合,于是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妇人嘛,只有谨记三从四德百年之后才能升天转世,既然老天爷安排你成为女人,那为生儿子这事吃点苦头也是理所当然的。生儿生女关系你下半辈子的幸福,等你以后有了儿,就晓得我是为你好了。不就是抽几鞭子嘛,忍一下就过去了哈。”
      李月兰端着那比茅房还臭的药水委屈得直掉眼泪,一听到端公还要帮她抽身驱鬼,吓得药水摔了一地。这种驱鬼的法事,李月兰小时候是见过的。赵举人的妻子曾经得过“虚病”,村里的神婆说她被蛇仙附了体,于是就用藤鞭为她驱鬼。李月兰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女人只穿了薄薄的内衬衣物,藤鞭一抽一条血痕,几鞭子下去,衣服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女人疼得直打滚,她的男人只得用麻绳将她绑住,女人就像被生剥了皮的兔子,只有两个失了神的眼珠子,有气无力地鼓在那儿。麻绳嵌进了肉里,没人分得清哪部分是布料,哪部分是皮肤。三天之后,女人就没了气,神婆说这是蛇仙法力太深,就是佛祖下凡也救不了她。
      李月兰自然不肯变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她又怕又气,干脆学着李春花的惯数,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泼来。
      “他刘天全做不了男人,你们为啥子要来折磨我?”
      李春花眼前顿时黑了下来,双眼睁得大得过分,双腿打着颤几乎站不稳当。
      “你说啥子,天全……天全做不了男人是啥子意思?!”
      李月兰擤一把鼻涕,收起了眼泪。她既气愤又羞怯,红晕从脸上染到了脖子根,她不敢直视李春花,只是不停卷扯自己的衣袖。
      “做不了男人……就是不能……不能做那……那种事情嘛!”
      “你是说你们两年都没有……都没有——”
      李春花故意压低了声音,本就粗糙的声线,此刻变得像一个男人的嗓音一般沙哑。
      “——同房?”
      李月兰点点头,脑袋压得几乎要触碰到地上。
      李春花吓得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滩成了一湾死水。
      “先人板板勒,我的命哪门这门苦哟!你们这个是要给刘家绝后哦!”
      李月兰见李春花哭得如此伤心,知道此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又想到以后可能因为这个事情还要受更多委屈,于是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出了这种大事,李春花一个妇道人家自然做不了主,只得把刘长勇叫来想主意。刘长勇以前只是觉着天全缺少点男人气概,但听李春花哭哭啼啼唱完后才意识到,天全的身子也是个娘们儿身子,甚至还不如。刘长勇突然觉得自己被刘家的屋顶压得喘不过气来,胸口堵得慌。李春花连忙止住哭泣,给丈夫抚起胸口。作为老刘家的顶梁柱,刘长勇绝不能像眼前两个女人一般哭哭啼啼,失去了阵脚。只要有他刘长勇在,老刘家的屋顶就不会也不能塌下来。刘长勇很快冷静下来,口头上喂给了婆媳俩定心丸,两人有了顶天的柱子,自然也就不再哭闹了。不过刘长勇心里知道,这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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