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仙劫乐

　　女娃此时正伏在她父亲的尸体上，先前哭的太累，所以此刻睡得格外香。方珏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运力将女娃揽入怀中。
　　“阿姐，她睡着了。”
　　紫夜跟上来，看着方珏怀中的女娃，垂眸低语，左手画了道半月符点入女娃眉心，替她驱走梦魇方才点头应答方珏。
　　“嗯，她方才哭得太厉害了，得睡上一阵了，至于他父亲。”说着又转头看向躺在地上早已冰凉僵硬的尸体，“明日让红儿报官吧，自会有人处理的。”
　　听紫夜的意思，便是他们不再管死者了。但方珏总觉得这般行事有些怪异，站在门口踌躇不已。玄枫背着手走过来，朝里间探了探又直回身子安慰道：“世俗有句俗话说得不错，人死如灯灭。他魂魄已在方才被阴差带走，留在这的不过是具躯壳。又何必伤感呢？”
　　“可是师父……”这样真的好么？方珏犹豫着抱着小丫头出了门，时不时的回头看两眼，这般模样玄枫看在眼里愁在心中。
　　这墨迹的小徒弟，他又能如何呢，慢慢教罢。
　　秦并难得在家待着，哪知方珏不知从哪抱回个女娃娃，刚到家中的那会睡得正香，秦并还逗弄了会，煞是可爱。
　　可谁知人醒了便开始嚎啕大哭，怎么都哄不住，方珏抱着她来回的踱步，玄枫和紫夜急得又是准备吃食，又是准备衣裳玩具的。最后更是连红依和青麟都唤了回来都哄不住。
　　秦并被吵得是在闹心，想要冲过去斥责一番，却听得小姑娘一直‘阿爹阿爹’的唤个不停，委实可怜，忍不住念叨起来：“这孩子，是得哄着，但也不是你们这个哄法。吃啊穿的不是人家要的，人家要的就是她阿爹呀！”
　　方珏抱着女娃娃，很是委屈的看向秦并，“叔，我们都知道她要找她阿爹，但这不是没法找她阿爹嘛。”
　　“唉，算了算了，我来。”秦并一脸无奈的冲了过来。偏偏也不知为何，女娃被他一抱，哭喊的就没那么厉害了。
　　秦并抱着她轻轻拍着唱了起来：“阿爹阿爹哟~，背起竹篓出门去，跋山涉水四处游，路问要往何处去，答曰仙山瑶台池，待得遇仙人，左见西王母，又拜昊天帝，讨得一个大蟠桃，送与阿妹吃。”
　　阿妹随着他的歌谣韵律逐渐停歇了，等他唱完了还瞪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着，似乎在问：“那阿爹什么时候送大桃子回来呀！”
　　秦并微微笑道：“总是会回来的，阿妹饿了不？”
　　阿妹点了点头，秦并立马扬声道：“看见没，咱阿妹饿了，阿夜，你还不赶紧的。”
　　众人瞧他那得瑟样齐齐笑出声来，紫夜也无奈应道：“是，马上去做。阿珏，你先拿些糕点让阿妹垫垫肚子。”
　　方珏忙不迭地点头，走时看向秦并难得露出敬佩的神色，玄枫负手在后悠到了秦并左右，好奇的打量着和谐的二人，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红依和青麟一时泄了气，齐齐瘫坐在蒲垫上，双目无神。
　　食饭时，原本极少用饭的红依和青麟难得添了碗饭。青麟还忍不住抱怨起来，“你们人族幼时怎这般麻烦，我们那时能不受欺负就很好了，哪能像这般哄着。”
　　“所以你们为什么以为人常道，人兽有别。你们即便是神兽，但在人族的文字体系里也总归是归为飞禽走兽的。”秦并一句话噎的红依和青麟一日都没理他。不过他也不甚在意，抱着小妹细心的喂饭。
　　阿妹父亲一事，玄枫和紫夜早早便通知了官府，一些近邻也帮着敛尸，两日后便入土为安了。只是没料到此举让许久未曾谋面的杨凤岐携着几名奴仆上了门。
　　届时紫夜和方珏二人正带着阿妹在院子里玩耍，杨凤岐倚在门口遥望了会，哂笑道：“一段时日未见，小娘子这院中热闹了许多呀！“
　　紫夜抬眸见是杨凤岐，微微笑道：”小凤郎，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小丫头的爹病死家中，也不知为何被你们发现了。你们将此事报了官，又抱走人家孩子。周素仁作为一方县令，自然是要过问一番的。只是他不知你们来历，又见你们同我相识，便将此事托给我咯。”
　　紫夜明白过来，应道：“原是如此，那倒是麻烦小凤郎了。”有指了指身旁的方珏笑道：“方珏是我兄长新收的弟子。昨日夜里胡闹了一番，才发现了此事，他执意要将小姑娘带回来，应当无妨罢。”方珏也应声起身朝他行了一礼。
　　杨凤岐扬起下巴，罢手道：“倒也不算麻烦，我来也是有其他事情。至少这小丫头，我想夜小娘子怕是说错了时辰，过了子时便已是今晨了。贵徒倒真是勤快，这么早便起来练功！”
　　紫夜听他之言，想起这临安有宵禁，杨凤岐这番话也是帮他们避免了麻烦，朝他点头以表谢意，将他请入大厅。方珏很是激灵，当即抱起小妹回了房间后，又匆匆跑去后院端了热茶。
　　杨凤岐显然很是受用，接过方珏递来的热茶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见他衣着单薄，如今不过二月冒头，却连件厚实衣裳都不给他置办。他不禁皱眉，却又碍于是人家的弟子，不好多说什么。
　　玄枫很快闻声迎来，秦并也跟在了后头，从进门便一直含笑目视着杨凤岐，眼神太过热切，引起对方的不满。紫夜和玄枫无奈一叹，命方珏待在秦并身旁，以防他忽然而起的兴致。
　　玄枫入座后直言问道：“小凤郎此番前来，不知是？”
　　说起正事，杨凤岐端正了神色，“前些日子寒露去了应佛寺闭门读书，二月中旬便要赴京赶考了。他下山后原本是要亲自前来拜访，只是山上湿阴过重，如今抱恙在家出不得门，便托我前来了。”
　　“可是感染了风寒。”紫夜放下茶杯，出声询问，却并不见担忧之色。杨凤岐点头应道：“昨日夜里发了热，如今还在榻上起不来。不过喝了两剂药，已经好多了。”
　　“其实来与不来，我们都知晓他的心意，倒是劳烦小凤郎了。此番赴京，一别或是数月，也或是数年，若明日方便，可否劳烦小凤郎送封拜帖。”
　　杨凤岐听了此言，眉眼透出喜悦之色，“嗯，正巧我明日也要上门探望，江兄同夜娘子同我一道上门即可。寒露家中规矩虽是多了些，但也并非不知变通。”
　　玄枫起身拱手道：“如此，便劳烦小凤郎了。”
　　杨凤岐与他们并不亲昵，说明来意后喝了两口茶便起身要走，走前瞥了眼跟在他们身后的方珏，目视着院中的积雪轻笑道：“风去雪留墙更寒，天冷了，可记得添件衣裳。”
　　说完便负手而去，等候在外的仆从也忙随了上去，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众人无奈一叹，齐齐望向方珏。
　　“方修，你可需要添件衣裳？”玄枫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方珏很是莫名，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目视着他，这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那位小凤郎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原来是在担心自己穿的太过单薄，才特意嘱托了一句。
　　倒是让他误会了师父和紫夜阿姐乃刻薄小气之人，唉，方珏讪笑两声，借口要带阿妹玩耍，匆匆避开。
　　第二日。紫夜托红依在家中照顾阿妹，却将方珏也一同带去了叶霜府上。杨凤岐与他们在街上遇到，一同去的叶府。
　　叶家在本地算得贵胄，宅院比起玄枫他们的院子富丽得多，有仆从领着他们，很快便到了叶霜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得他一阵咳嗽，显然病情不轻。
　　玄枫同紫夜随在杨凤岐身后一道进了门，叶霜此刻正坐于榻上喝药，左右有侍从侍奉，他人隔着屏风看不真切，玄枫和紫夜却是一眼便见到萦绕于叶霜头上的荧荧灵气，色呈灰黑，显然是魔障入体。
　　“师父！”方珏忽然惊呼出声，玄枫侧目望向他，见他神情惊讶的看向叶霜，定然是瞧出了倪端，微微摇头示意于他。
　　方珏领悟，咽下已到嘴边的话语，讪讪笑罢。杨凤岐虽不喜他人大惊小怪的行径，却对眼前这个小子有着莫名的好感，并未多说什么，直接越过屏风进了内室。
　　“寒露，今日可好些了。”
　　“咳咳！”叶霜掩嘴咳了两声笑道：“力气恢复了些，就是呼吸略有不畅。江兄、夜娘子，你们怎地也来了。”
　　玄枫应道：“下月你便要赴京，如今又在病中，我们理应来探望的。”
　　叶霜借身旁侍从之力勉强起身惶恐道：“我也是怕过了病气给诸位，所以未敢上门拜别。玄枫忙上前托住他，同杨凤岐一道将他送回榻上。
　　“你我虽相识不久，却也一见如故，就莫论过多礼节了。”
　　说话间，紫夜也带着方珏站到了一旁，叶霜抬头正巧见了他，笑了笑问道：“听闻你收了位弟子，可是他？”
　　方珏见他眉目方正，因在病中略显几分疲态，但从方才举动看得出他是个守礼之人，当即执手鞠躬拜道：“见过叶家郎君，我便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本名唤作方珏，师父另外赐名方修。您觉得哪个名字好，便称哪个就是。”
　　他的一番话逗乐了在场的几人，便是杨凤岐亦失笑出声。
　　“江兄倒是收了个妙徒。”
　　方珏嘿嘿笑罢，退回紫夜身后。玄枫亦正过身子仔细查打量了一圈叶霜周身，确定他并无大碍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符三角递给了他。
　　“这是前段日子，刘道长所赠。说是最近天气反复，邪气滋生容易伤身，你又要入京，不如带在身上。”
　　叶霜不再似以往那般排斥这类东西，接过后放在手中观摩了一会，方才揣入怀中拱手谢道：“便谢过江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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