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制作的游戏变成现实了

　　简瞳看出来，韩斌有些想走人了。

　　但韩斌这个人别扭的地方在于，他既想我行我素做自己，但这个“自己”偏偏还是个严于律己特别在乎别人目光的人设，两相一结合，就使得韩斌的行为特别别扭。他和简瞳其实也说不上多熟悉，撑死比点头之交好点，偏偏韩斌又做不到直接离开——
　　他好像必须得铺个台阶，才能让告别的话语成立。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无聊的开场白。

　　但简瞳不得不接，在这个时候，她其实就格外地羡慕乌了。先前，所有人都没有听见的猫叫（或者是猫咪走路声？）都能被他那双灵敏的耳朵捕捉到。结果，这会儿，两个人的聊天声都吵不醒乌，乌安安稳稳地睡着，呼吸声非常均匀——和死猪没什么两样。

　　简瞳哀悼了两秒自己逝去的睡眠。

　　“老样子，就做做游戏而已。”
　　也就现在做游戏的团队背景牛叉了点，游戏成果可怕了点。
　　除此之外，严格意义上还真和简瞳进监狱之前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闻言，韩斌脸上的冰山也融化了一点点。

　　游戏可能是他们两人之间，少数几个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韩斌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死寂，用词一如既往的干瘪，但简瞳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话题兴致很高。韩斌先说起目前游戏市场的情况，基本还三年前的老一套，精品游戏未必能赚钱，但烂游戏肯定能赚的盆满钵满。但现在玩家也学精了，粗制滥造的游戏渐渐开始不吃香了——韩斌认为，这将会是精品游戏崛起的机遇。

　　简瞳听了也觉得心生向往：“真好啊。”

　　“你有没有考虑过回来做大型游戏？”
　　韩斌冷不防地问，他知道简瞳私下里在做独立游戏。先前，简瞳为了给《月球来客》制作背景音乐时找了中介，这位中介的口风不太严，将“简瞳为新游戏寻找配乐”的消息流传出去。简瞳作为前任星汉游戏总设计师、兼多款精品游戏制作人，她出狱后的新游戏有很多人都在观望。

　　当然，谁都没有意识到，简瞳的新游戏其实已经悄然上线了。

　　“你竟然还没有死心啊。”
　　简瞳心情复杂地说。明明是同样的邀约，但简瞳的心情和几个月前截然不同，好像那些洒脱而不在意的话语，再也无法轻易地说出口了。简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认真真地问韩斌：“为什么非得是我？”

　　地球没了谁，太阳第二天都会照常升起。

　　所以，为什么非得是她呢？

　　简瞳问的认真，韩斌回答的也很严肃：“你是不是出狱之后，就再也没回去看一眼？”他没有等简瞳回答，就已经自顾自地给出答案了，“如果你回去看过，就知道，很多人都在等你回来。虽然我接任了你的位置，虽然星汉游戏的游戏制作成员们也都需要那一份工资养家糊口，但糊弄工作……和满怀热情的为梦想奋斗是不一样的。简瞳，做游戏和做游戏之间，是不一样的。”
　　最后几个字，韩斌说的很慢。

　　简瞳万万没想到，韩斌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而且，谈梦想……
　　简瞳几乎要笑出声：“不谈薪资，谈梦想，那就是纯粹糊弄人的。想要作为被人追随的老板……韩老板，用画大饼的方式将人从原本的位置里挖出来，其实很简单，真的很简单。”原本，星汉游戏制作团队里的精英骨干，就是简瞳手把手地带出来。如果简瞳真的想挖人，仅仅只依靠他们多年的情分，大概都会有人愿意“净身出户”陪简瞳闯荡天下——

　　韩斌能替代她的职位。

　　但替代不了人心里的位置。

　　“但你得知道，你把他们带出来之后……你得实现他们的愿望。”

　　韩斌没有听简瞳说下去，他注视着对方，像是想从简瞳身上寻找到过往那位光彩夺目的女性痕迹，但韩斌失望了。三年的牢狱生涯，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到简瞳。这个女人心里的担子太沉，沉到她将一切锋芒都收敛沉淀，直至黯淡无光。韩斌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只是不愿意去承担而已。”
　　“承担多少人的野望，就得做出多少辉煌的成绩——”
　　“对，是这样的道理。”

　　“可是……”韩斌非常困惑不解地问，“你怎么就连这种野心都不存在了？”

　　那个领奖台上，胆敢抬头挺胸用下巴俯视所有人——令韩斌感觉厌恶，同时又感觉万分敬仰羡慕，如头戴桂冠的胜利女神般的简瞳，到底到哪里去了？

　　才华不是问题，人员不是问题，金钱也不是问题。对于像是简瞳或者韩斌这样的人，只要他们有想要制作热门游戏的策划，就有无数土豪挥舞着钞票要进行投资，但如果连野心都没有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还记得《提灯黎明》吗？”韩斌反问简瞳。

　　“……记得。”

　　那是简瞳在进监狱之前提出要制作的MMORPG（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游戏企划，她野心很大，想要制作一款华国里程碑式的大型端游，恢弘磅礴的史诗背景，十几种完全不同的职业设计，甚至，简瞳还计划着打破传统MMORPG游戏里“玩家等于摄像头”的观念，设计动态任务系统，每个玩家的选择甚至最后能影响版本更新迭代的结果……当然，熊熊野心最终还是“死于非命”了。
　　简瞳被陷害入狱。
　　《提灯黎明》也就无疾而终。

　　“那是……很早以前的构想了。”
　　而且题材同样也是老套的“英雄挽救世界末日”，ORZ，现在不要和简瞳提末日，她一想起这种题材，就觉得脑壳特别疼。

　　韩斌开门见山：“如果你愿意重启这个项目，我可以提供人力物力。”

　　他说这句话的口吻，真的特别霸道总裁。简瞳的心脏也很不争气地跳动了一下，如果是之前，她没准就心动了。说实话，凡是投身于这个行业的人，谁没有制作一个创世纪般的游戏野望？而《提灯黎明》就……也甭管它能不能大火，但它确实符合简瞳对史诗游戏的野望。

　　但是……

　　简瞳缩了缩脖子：“还是……不了吧。”

　　韩斌用特别失望的眼神看她。
　　——仿佛在说，简瞳，你的野心呢？

　　但此一时彼一时啊。
　　《提灯黎明》的背景世界观，就是邪恶的魔神夺走了太阳，世界陷入黑暗，黑暗中无数妖魔鬼怪横行。而人类只能依靠一种特殊的提灯照亮聚居地，驱赶怪物。今天，简瞳胆敢把这款游戏做出来，明天，也许太阳就没了。

　　她已经在月球上贴上了虫藓……
　　所以，为了对称，太阳月亮一家人整整齐齐……啊不，还是放过太阳吧？
　　人家辛辛苦苦工作了46亿年，含辛茹苦，就不要让人家太阳晚节不保了。

　　简瞳顶着韩斌误解的眼神，感觉自己越来越冤了。她犹豫一下，内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好奇。按理说，在某种程度上，韩斌才是她的同类人，那么：“韩斌，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做的游戏会变成现实，你会怎么办？”

　　“不会有这么离奇的如果。”

　　“你就把它当真的……”

　　韩斌明显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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