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无人生还

　　26 （上）风林火山（下）

　　时刻推移，天色在林间低沉，浓重的云火点燃叶片，灼烧红光。

　　闪电般跃至倒落沙加的身边蹲下，稍稍抱扶，视线却紧盯着面前的艾欧里亚，卡妙蓝色的双瞳中警惕和敌意缠绕着夜空沉淀。

　　余光毫不松懈地锁定未知小宇宙的位置。

　　枪弹正中额侧，粘在金发上的点滴血液在气温下似乎开始干涸，由于近距离推阻火药的残余，弹口有小面积烧伤的痕迹，颈动脉已经消失。

　　几乎同时一抹宝蓝赶到，背对卡妙面对草丛，侧眼在艾欧里亚周身尖锐不可视，灼烧空气中熠熠生辉的卷发贴出华丽和妖异。

　　阵风急速刮过，树叶草间窸窣。

　　沉默。

　　随着风止，草丛又回复了死一般平静，那个略有距离的未知小宇宙似乎摒心敛气，低落下去，难辨起来。

　　“我，我没有。”下意识逃避卡妙尖锐的目光，双眼无焦点地躲闪，艾欧里亚后退着语无伦次，“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吗，我不是凶手……”

　　“艾欧里亚。”侧着身依然在草丛紧然锁定的米罗声音冰冷至极。

　　没有开口卡妙蹙紧双眉，眼色更加尖锐。

　　“……我杀了他，我真的杀了他，是枪。枪走火，我没有开枪，我什么都不知道……”随着沙加用于束缚压制的小宇宙散去，艾欧里亚手中的枪无力落下，“我不是凶手，我杀了他，我……”

　　米罗的视线从艾欧里亚身上慢慢下移，移到草丛中长发散乱血迹若隐的沙加处。

　　扼喉的空气中卷过一阵大风，落叶舞起遮人眼，欲盖弥彰。

　　只一瞬，偏头眯眼火石之间，眼前不断后退的身影扭头绝尘而去，转眼消失在林中。

　　！！卡妙快而轻地放下沙加的尸体，起身。

　　[卡妙！]小宇宙透出表情，米罗脸上欲言又止。

　　[你留在这里！仔细检查该现场，监视那个小宇宙，随时保持联系。]

　　一个箭步追出。青色的影子在燃烧的空气中不辨分明。

　　风坚硬地吹拂，树木沙啦作响。

　　米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接着扯回视线，目光紧盯地上人的面额。

　　刷。

　　越过一丛低矮的灌木，带刺的荆棘勾住卡妙黑色的休闲裤脚，紧接着被前冲的动作撕拉一下扯碎。

　　褐色的身影在叶片之间飞快攒动，隐约若现。

　　整个森林越发鲜红渗紫，空气里酝酿着一种诡异的妖艳。

　　[艾欧里亚！]追逐中卡妙的小宇宙沾着焦急和愠怒。

　　[你跑什么！停下！]跳上古树的第一个树丫，卡妙在半空中闪烁移动[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棕褐色没有任何反应，一直保持那种略微加速的状态前行。

　　[我目击了全过程，我可以证明你没有开枪，]抱住一棵树的树干，卡妙轻喘一口，继续前跃[你现在的举动即使不联系凶案也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我知道你听得见！]卡妙皱眉[你是部分知情的吧，很多事情不明了难道你不认为你有义务作出知情陈述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吗？为什么不停下？]

　　艾欧里亚的小宇宙不作反应，绵长而沉静地低浮着，迅速移动。

　　太奇怪了。

　　为什么要动枪？为什么要逃？明明知道我的态度为什么依然不停下？为什么……

　　身影微微折向，向左奔去，闪瞬错开卡妙的追逐。

　　刹住，侧身。

　　树丫之间连续跳动，卡妙的眉头越攒越紧。

　　距离倏地拉开。

　　……小宇宙还是那样冷静如常？即使在刚刚做出那样毫无伦次的举动的时候小宇宙本身还是沉稳的，这，可能吗？

　　血迹在额角干涸，暗红潋滟，被阳光渲染的有些莫名恐怖。

　　哔啵哔啵。

　　扯开视线，踩着老去的树叶和草根，米罗慢慢迈步到原先艾欧里亚站立的地方。

　　太阳慢慢沉落下去，紫色混杂愠怒的红火，在空气中沉着出蝴蝶翅膀般妖邪。

　　弯腰拾起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单手翻夹，金属声咔哒清脆。

　　枪管尾部火药夹内空空如也。

　　果然。米罗轻斥一声。

　　老式枪有专门的火药夹设计，剩余火药全部取走了吗。

　　垂手拖着空枪杆，在沙加身边站定，低头。

　　眯起双眼中闪现出独有的危险狩猎气息，米罗的面色收缩沉淀，显出一种严肃和狰狞。

　　天色开始昏暗。

　　紫色越发浓重，融化在血红的空气中，盘旋抽丝。

　　一个急刹，艾欧里亚的小宇宙再次转向。

　　砰，随惯性卡妙跳上面前的树杈，抱住树干，随之折身。

　　戚，该死。

　　卡妙咬牙。

　　他到底要干什么！

　　[卡妙。你听到吗。]折身侧向一瞬，米罗的小宇宙远远发来一条信息。

　　[什么。]锁定树叶间隐约可见的身影，卡妙疾复[有发现吗。]

　　[额角中弹，伤口有略微灼焦的痕迹，老式火药推进枪，手法为近距离射击。]米罗的小宇宙冰冷不带感情，语气略微异样。

　　[的确。]卡妙回答，深深吸了口气 [你所在的地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停顿一下又说[而，我是目击者。]

　　[！！]小宇宙惊讶了一下米罗没有作声。

　　跃到一棵更高的树上俯视，天色低沉的林间棕褐色身影越发难辨。

　　[……那么，凶手是艾欧里亚吗。]

　　[不。]在视野里寻找到一条相对捷径，卡妙伏身而出[沙加和艾欧里亚似乎在争执，小宇宙双双压制，艾欧里亚没有开枪的机会。同时，]拨开些许树叶[在枪响的那一瞬间艾欧里亚的手指确实无法扣至扳机。]

　　才在树干上，卡妙眯起眼睛[他们两者似乎都些许知情，但又有一定的立场利益冲突。争执确实剑拔弩张。]

　　[你认为会是枪走火吗。]蹲在沙加面前，米罗的小宇宙中冷冽混入杂质，听上去有些怪异。

　　[只能如此了。]卡妙的速度越发加快[如果不做此解释便很难造成如此一桩死亡。那个未知的小宇宙是谁。]

　　[…。不清楚。]米罗一愣，接着回答道[艾欧里亚逃走的一瞬我们打草惊蛇，对方似乎隐蔽或消失了。]

　　[是我们的人吗。]卡妙咬牙，短促轻斥一声，问。

　　[不。似乎是熟悉的人，但并不是该旅行中任何一个，]米罗的小宇宙有些迟疑，着手检查面前仰倒的沙加[听到枪声与你们会合之前，在它出现伊始我便一直留心，该小宇宙很沉稳，很强大，控制率很高，难以确定是敌是友，但实力应该不逊于黄金圣斗士。]

　　[那时你在哪里。]

　　[灌木荆棘后不远处。从我的位置并不能看到沙加二人，但水平距离似乎并不远。]瞥了一眼依然时不时窸窣作响的草丛，小宇宙冷静沉着[片刻之后该小宇宙似乎打破一直的宁静状态，上下浮起，甚至制造出明显的动静，似乎带有一种暗示性的倾向。我曾试图交涉，无果。]

　　是吗……卡妙皱眉思索。

　　[那是在什么时候。]

　　[枪响瞬间之前。]目光冷峻，米罗吐字清晰[也许应该说正是枪响的一刹那。]

　　[！！]

　　[卡妙，如果说凶手匿藏，趁沙艾二人僵持而用小宇宙操纵物体射击扳机，远程控制火枪进行凶案并不是不可能。]

　　[你是说……]

　　[我不知道。]主枪站起身，米罗继续道[我检查了□□，火药存夹里应该剩余的火药全部不见了，就内壁略有残留痕迹来看应该是被人取走，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就是艾欧里亚。]

　　[可是他并没有理由这么做…]

　　[不。如果假设最近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压力，之前和沙加的谈话使该心理包袱加重，凶手在一旁操控的凶案又毫不掩饰地发生在其眼前，对于这么一个心理处于极度紧张的人来说就不是没有理由。如果之前那番攀谈进行到剑拔弩张之时谈话对象毫无预兆地死了，死因是自己手中的杀伤性武器，无论是谁都会瞬间被千夫所指的心理所自我认知，本身无罪的人则更盛——联系到你能肯定他确实没开枪这一点上。而最后佐以的“我杀了人”的心理暗示则更把未知和负罪感推向巅峰，这个时候的处事者应该是最危险的。无论从什么方面。]米罗的视线从沙加身上偏过，挪移至不远处草丛方向，锁定。

　　飞快地越过一棵瘦而高的树，卡妙感觉到艾欧里亚的小宇宙在异样的沉稳中似乎参杂了些决绝。

　　[米罗，将沙加的尸体送回别墅，然后瞬移至此，我会把艾欧里亚追回。]卡妙的小宇宙中的冷静开始不安地浮动[随时保持联系。]

　　[卡妙。出此之外，在现场我还有一个发现。]小宇宙渗出一种古怪的飘渺。

　　[？]

　　[□□的枪把上，]抬起手中的枪，米罗停顿一下[也许是商标……]

　　[什么。]

　　[……刻着一个熊头。]

　　！！

　　棕褐色的小宇宙再次偏向，一瞬间的失神让距离再次拉开。

　　枪。心理暗示。远程控制。心理暗示。狂奔。别墅后方。心理暗示。枪把上的熊头。三次转向。少去的火药。

　　糟了。

　　卡妙咬唇，随之转向，飞速追去。

　　隐约感觉到卡妙小宇宙在远处疾驰偏移，盯着不远处米罗的视线越发阴冷。

　　“喂，那边草丛里的，别人不一定认得出你可我认得出。现在是不是可以向我解释一下你的来意了？”

　　草丛突然不明显地刷拉了一声。

　　“或许，应该说……我们？”

　　最后一抹愠怒的红色撤走，紫色妖艳中靛青混杂。

　　能见度随之减弱。

　　绕过一棵又一棵古树，卡妙没有丝毫停顿。树杈上时有青苔，丛丛绒绒，略微湿滑。

　　没错。这个方向是火山。

　　卡妙咬牙。

　　急速移动并没有给艾欧里亚的小宇宙造成任何起伏，低沉而坚定，略带决绝。

　　林中混杂着硫磺的气味，微微呛人，空气僵硬而干燥。

　　远处隐约亮光闪烁。点点。

　　一阵风吹过带起一丝火药味。

　　就着太阳的余光乍现，土地开始呈现一种暗红色，散出隐约刺鼻的气息，树木逐渐稀少。

　　从古树上跳下，卡妙屏气。

　　[卡妙。]前方不知何处的小宇宙突然发出一个讯息。

　　艾欧里亚。

　　[！！]瞪大双眼，卡妙毫不减速[艾欧里亚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准备干什么立即停止！]

　　艾欧里亚的小宇宙带着一种令人惊讶地平静[你不用再追了。]

　　[！你说什么？！]越过灌木，衣摆被荆棘短刺勾住，卡妙一顿。

　　[听着卡妙，回去罢，不要再追了。]

　　[…！！…]

　　心里一沉，卡妙愣住。

　　飞快地赶上前去，亮光越来越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硫磺气息，伴着木炭灼烧，松香融化的味道，随亮光愈演愈烈。

　　浓重的烟袅袅盘旋而起，在深蓝的天空中渲染戏谑的痕迹。

　　耳边渐渐传来木头受热膨胀的开裂声，哔啵作响。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艾欧里亚的小宇宙宁若深潭 [从沙加的死到整件事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实，但与案情本身无关，也与凶手无关。]

　　[别说了！你那里着火了吗？艾欧里亚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你看到了我和沙加的谈话，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只是我确实没开枪。谁都没有。]叙述平淡如水，艾欧里亚的小宇宙没有一点波澜[还有就是……]

　　绕过最后一篇灌木，来到森林边缘，卡妙的小宇宙倏地僵硬，接着不觉停下。

　　[……不要…相信米罗。]

　　火焰万丈，扫荡每一片森林边缘的地域，卷走干枯的树枝，劈啪作响。

　　灿烂而刺眼的火舌点燃了夜色的裙角，舔舐天空。

　　林缝之间隐约的人影随灰烬群魔乱舞。

　　热浪盘旋而上，打碎深蓝的天空，晃动不真实。

　　没有时间思考卡妙双手合抱，高举过头顶。

　　曙光女神之宽恕！！！——

　　冻气吞没一切，在深蓝之中劈开一片洁白的晶光。

　　所有的火苗瞬间冰封，消失不见。

　　卡妙慢慢往前走过去。无声地。

　　干枯灰涩，树木倒伏堆架的正中间。

　　一个人影扭曲矗立在那里。

　　灰黑的，似乎颜色还隐约可变。

　　走近。

　　面目全非。

　　焦灼倒下，在周围烧焦灰飞烟灭中间，竖起一座碑。

　　不——！

　　卡妙愕然。眼前人最后一句话随风直直灌入脑内。

　　[不要相信米罗……]

　　26 （下）三个消失

　　夜风盛起，搅浑一池墨色，稀星隐约闪烁。

　　月光透过幽蓝色的云层，在自己四周打出几圈淡漠的圆晕。

　　卡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的。

　　……冷静。冷静。

　　艾欧里亚的举动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自焚。利用硫磺，火山附近较为干燥的土地和植物，可能还要加上些许库存的火药，手法毫无可疑之处。可是理由呢？如果说是持续的心理暗示直到受沙加之死影响达顶峰，而自己走上绝路来说，他卡妙怎么都不信。并不慌乱的步伐，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无失逻辑条理清晰的话语，甚至在死前还主动和自己联系；从头到尾非常沉稳的小宇宙，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这说是一个不能掌控心理主权患者的行为，可能吗？

　　瞬间他突然觉得非常荒诞。

　　……或者艾欧里亚并非出于本意？因为过分知情，被凶手察觉控制甚至操纵自焚？有这种精神控制能力的，撒加算一个，沙加算一个，隐性的，穆也算一个。可是他们都以遇难，此时出来操纵又可能吗？

　　……亦或者……

　　晃晃悠悠地走着，穿过森林。

　　……因为自己曾参与凶案此刻又觉在劫难逃？

　　如果艾欧里亚的知情来自于他曾是凶手的助手的话，大胆的假设就是如此，那么就他的言论来看是否可以表示凶手已经不再跟他合作，转而潜状里将他亦列为狩猎的对象？他言论中所提到的[战线]，[继续合作]虽然非常恳切但稍显急躁，略微有一种急于求成的意思，动枪一举可能也是出于此意，是与凶手的合作倒台而倒戈为警吗？如果真相如此，那沙加的不信任态度完全可以理解。[互亮底牌]一语说明沙加已经了解艾欧里亚的帮凶身份，而真正[互亮]的成分大概不多，穆的死亡之后，沙加的立场似乎转变为非常多疑，明确地表示要人人自危，对于整个事态一直与穆一起分析推理的沙加来说，这种情况下综合一切细节了解到艾欧里亚作为帮凶或曾经如此都是可能的，那么森林里的谈话就是他们第一次摊牌吗？

　　不对。

　　之前沙加提出的合作在当时就艾欧里亚单方面方来看应该还是成立的——从没必要同盟拆除一语便可看出——如果在森林里就是第一次摊牌的话，即便是为了竭力维护同盟关系，艾欧里亚也完全没有任何出动□□这类杀伤武器的必要或理由，能解释的通的可能性就是他早已察觉了沙加的怀疑，可那样一来如此之急躁不但打草惊蛇，而且更加体现出“我就是凶手”的意思，正如沙加所说的一样。想必如果是第一次摊牌的话艾欧里亚不会那么做。所以对于森林中谈话的唯一合理解释就是：沙加察觉了艾欧里亚的帮凶或曾经帮凶的身份，中断了合作，艾欧里亚急于挽回。

　　那样可能吗？如果如此，为什么沙加不将此事告之我和米罗？掩人耳目？

　　[……凶手在我们中间。]

　　那么，那个[统一战线]的[不知情者]是指是我，而掩人耳目的对象是……

　　咬着嘴唇，牙齿在上面划刻出深深浅浅的白印。

　　……米罗？

　　有这名字的小宇宙远远地伏着，在别墅的位置，时而规模极小地移动。

　　……最后没有追来，吗……

　　月亮被略厚的云层遮盖，接着又圆滑而出。

　　别墅在夜幕之下微显发白，凉凉的，无限冷清。

　　摁下门把。

　　吱呀——卡妙推开门。

　　玄关里没有亮灯，铺盖墙纸的两壁冷漠地暗着，只有夜间地灯浮在两边墙脚，幽然诡异。

　　米罗的小宇宙从他进门的一瞬开始微微焦躁，上下起伏。

　　感觉到我了吗。Hm。

　　穿过一片漆黑的大厅，走廊里亮着的壁灯串联一个个死气沉沉的空房。

　　左手边第二间房门下灯光隐隐渗出。

　　——他和米罗的房间。

　　后者的小宇宙近在咫尺。

　　纷繁的思绪把远在林际的风再次灌入他脑内。

　　[……不要相信米罗……]

　　这该算什么？作为知情者的最后指凶？

　　亦或……小说中海边浮起的那具尸体？

　　嘴唇以一种不明显的痕迹开始发白颤抖，被口齿立刻制止。

　　……如果是后者…我绝对不会让故事的结局发生……

　　牙齿将嘴唇咬得更紧。

　　……请，一定要是后者啊！

　　站在门前，卡妙伸手搭门把，欲出又止。

　　没有碰到的瞬间门把自动向下，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门内米罗严肃地站着，与他四目对视。由于背光，一头宝蓝色的长卷发显得更加沉厚凝重，颜色深邃而发乌；标准的古典希腊式脸庞被阴影加深雕刻，越发锋利立体。

　　“卡妙，进来。”在门后依然按着门把，米罗单手探出，拉向卡妙的胳膊。

　　下意识。
　　卡妙后退一步。

　　保持四目对视。

　　“…”稍微顿了一下，米罗异样地看了门外人一眼。握着门把的手松开，不着痕迹地用膝将门开得更大，接着转身走到房间内，半坐半倚在台桌上。

　　卡妙侧身从门外慢慢进来，伸手，将门退至门吸。

　　啪。

　　四目对视依旧。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双手撑上身后的台桌面，微耸着肩，米罗歪着头，表情玩味调和着严肃，“关于整件事，度假，九桩血案，以及……幕后凶手！”

　　一句话在卡妙的耳边爆炸，穿入头颅，彻底粉碎。

　　“是吗……”

　　“我正觉得奇怪为什么进门到现在刚才的情况你连问都不问一句……九桩血案…”卡妙的言语冷冽刺骨，蓝色的瞳仁幻化出冰刃一样的犀利，“你怎么知道…艾欧里亚已经死了？”

　　米罗一愣。墙角的壁灯把他的脸风化的棱角分明。

　　“这件事很重要，卡妙，你……”

　　“的确很重要……”面色冰冷。

　　还是残酷的现实吗……卡妙在心里闭眼苦笑。

　　“卡妙，你听我说……”米罗的语速开始加快，语气也没了刚刚的平稳。

　　“你是想说让我听完你的推理？或者是……辩解？”声音中浸满不易察觉的痛苦，卡妙板着脸往前走，“你知道吗米罗，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你刚刚那一句话把它们全部打碎了。”

　　“不是……”

　　走到台桌前凑近，双手撑在桌上人身侧，卡妙略微仰着头，双眼直视半坐着的米罗：“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艾欧里亚确实死了。在森林和火山的交界处，自焚。”蓝色的眸子越发透出寒意，“你知道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

　　“他说：不要相信米罗。”卡妙凑近米罗，收敛表情，冰封的双眼中漏出莫名的悲哀，“不要相信你，米罗，不要相信……”

　　“哈！”一直愣住的米罗突然尖利而短促地笑一声，一脸难以置信，“所以你就听他的，毫不相信我？”

　　站直了前倾的身子，卡妙抱着双手略微歪头，眼里只剩冷酷：“我不会。”

　　“我跟你说卡妙，这个是一个骗局！”米罗的眉头川然紧皱，双目如虹。

　　“是啊……一个骗局。”

　　难以察觉地后退。

　　“听着卡妙，从头到尾，你被骗了！当然被骗的不止你，我也是……”

　　“是啊，都是骗子……”

　　继续后退。

　　“相信我，卡妙，你要相信我！”

　　退到门边，卡妙双手紧紧抓住门板，声音里戒备与疲惫共存：“米罗，有的时候我在想每次推理我们都自我排除可如果人人自危的话会不会凶手就是你我呢。迪斯马斯克是中毒而死，按照撒加的说法那红果解读为障眼法也是可行的，那么唯一可以构成口服毒物的其他途径就是饮料和冰块，冰块是我负责的，饮料是你搬运分发的；艾俄罗斯，修罗死的时候你我都在场；撒加，穆的死亡更是可以说是由你我引发而出；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如今的情况下如果我自清不是凶手，那么结果应该很明显了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卡妙，表象确实是如此，可是这不是结局……”

　　“米罗，我从来不怀疑你是凶手，从来没有。正因为不相信所以如果是这个思路我会更加仔细的推敲前面的每一件事，但是结果只能被强化……”

　　“卡妙！”

　　电光石火。

　　门边的人飞快地转身关门，用在台桌上拿到的钥匙上锁。

　　里面米罗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秒迅速奔至门口。

　　咔哒咔哒。上锁的门把固执地上下转动。

　　砰砰。房内开始砸门。

　　“卡妙你干什么？冷静点好吗？！这种时候真的不适合一个人行动吧！”

　　卡妙斜斜背顶着门，头靠在门上声音幽幽：“你知道吗，米罗。进房间甚至到见你之前，我一直把艾欧里亚的那句话看作是扰乱视听的诱饵…就像小说中海里阿姆斯特朗浮起的尸体一样。我不会让原书里的结局发生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啊。”

　　“不管所有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会贸然动手。这种时候如果用小宇宙动手对谁都不利。”

　　砰砰砰。“卡妙你别说了！开门！我跟你解释！”

　　“思维上太相互依赖了，也许应该分开。那样大家都可以冷静客观的思考……”

　　砰砰的敲门声在身后远去，拖着很慢的脚步卡妙走向走廊尽头。

　　啪。摁亮客厅的灯。

　　客厅里的大钟漠然地摆动着。

　　十点半。

　　随便窝了一张沙发颓然坐下。

　　说不怀疑那是不可能。说怀疑那是不现实。

　　吻合的地方越多，不吻合的地方也越多。

　　如果是嫁祸的话那么艾欧里亚的代价也太大了，似乎也没有理由和必要走到那一步。

　　真的…是他做的吗？

　　那么具体手法怎么解释，尤其是修罗，阿布罗迪的两桩？

　　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做的吧。不是的。

　　我和他对尸体的检查，撒加，穆，跳警跳匪，心理战术，重合的位置在低处不明显，却更加具有说服力。

　　还有……

　　[……度假，九桩血案，以及……幕后凶手……]

　　他知道的那本不应该知道的事实。

　　那样，难以掩盖的事实。

　　有什么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一条？

　　可是。可是依他来说会那么鲁莽露出马脚么？先不说这是一个魄力细致兼有的人，即使从整个案情来分析策划那么多起复杂的事件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而功败垂成？

　　该死！

　　卡妙咬牙。

　　还是…没办法做到理性分析吗？太松懈了！

　　思考就像没有加任何奶精和糖浆的咖啡混合了速溶的劣质口感，更加苦涩。

　　房间里熟悉的小宇宙似乎在不久前安静下来，低沉稳重，带点局促。

　　他在思考。

　　还是在做决定？

　　仔细感觉这种小宇宙的状态同森林里的沙加和艾欧里亚相仿，以前没有注意，似乎在穆死了之后所有人的情绪和表现都有微妙的脱节。

　　穆的死亡…穆…穆……

　　！！

　　卡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落杯站起。

　　咔。

　　隐蔽了身形，飞快地上楼，轻而嫉。

　　……一直在想我们遗漏了什么地方，整个事情总觉得过于顺理成章。迪斯马斯克，阿鲁迪巴，艾俄罗斯和修罗这四者死在第一场大雨之前，二楼漏水，不管穆当时设的是什么样的结界，被尸体遮盖的地方是不会被漏下的雨水打湿的！也就是说只跪在尸体原放置的位置，除了撒加和阿布罗迪之外其他的位置应该都是不可能有水渍的，前两者处只是洇湿的裤子却在二楼检查尸体完毕的时候完全湿透了，这怎么解释？更重要的是在穆死亡之后所有结界都会随之消失，在持续不下15℃的气温下所有尸体都会迅速僵硬软化直至腐败，可是几天之内都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任何人觉得古怪，这太不正常了！

　　笃笃。在最顶上一级楼梯站定。

　　闷声迈步走过去。

　　啪。摁亮二楼靠窗的灯。

　　略微强烈的黄光像无数小刺一样钻到天花板上，窗楞中，墙壁里。

　　眼前红木地板一览无余，长期受潮而上下凹凸，显出些许斑驳。

　　暗红出血的刺眼。

　　这……

　　尸体……

　　消失了？

　　怎么会？！

　　一。

　　[…这不是结局……我们被骗了…]米罗的声音和灯光一样无孔不入。

　　很不好的直觉让卡妙瞬间毛骨悚然。

　　不是结局……

　　……米罗…米罗……米罗！

　　迟疑片刻，卡妙转身向楼下跑去。

　　没有时间开灯摸黑穿过客厅，无暇顾及是否撞翻了林林总总的摆饰。

　　左手第二间房门。持把。下压。

　　门锁着。

　　钥匙。口袋里的钥匙。

　　捏着钥匙的右手无法控制地小幅度颤抖，无法对准锁孔。

　　左手抓紧右手。开门。

　　深吸一口气。

　　推门而入。

　　屋内顶灯大开，窗门紧锁。

　　床铺上摊放着的衣物笔记草稿纸那样的眼熟。

　　墙角行李箱敞开着，展示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换下来的衣服，袜子，被褥，什么都在。

　　拼了一半的分析拼图，草稿纸，什么都在。

　　都在。什么都在。其他什么都在。只是。

　　米罗不见了。

　　二。

　　卡妙突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一个小黑人太孤单，
　　一个小黑人太孤单。
　　他结了婚一个也不剩。
　　他吊死了自己一个也不剩！

　　不，不会的。

　　不会的，我们一共有十一个人，不会的，不会的，小说在这点上不成立，童谣在这点上不成立……

　　不成立！

　　卡妙慢慢后退，夺门而出。

　　走廊略微昏暗，深色的地毯把所有光都吸去了，释放出诡异相取代。

　　与餐厅连接处的挂画像挂在无限远处。好像定格了，永远不会在视野里放大。

　　墙上的壁灯从卡妙眼前划过。

　　一盏。又一盏。

　　这条路似乎在无限无限拉伸，永远都没有尽头。

　　餐厅里空无一人。

　　突然拨上的开关让顶灯发出一声嗡嗡的尖叫。格窗外黑夜翻打，月亮抹着诡异的唇角把云彩渲染成同样诡异惨白，于自己共鸣。

　　墙角台柜上的钟安静的跳动，像餐厅的心脏。

　　十一点五十。

　　长长的餐布拉盖在餐桌上，四角下垂。笔挺。像尸体一样了无生气。

　　中间银白色的烛台显出它的年级，上下光泽欠欠，台口和底座上还有些许划痕。顶灯打出一层柔和的光，在空荡荡地餐厅里溢出无比诡异。

　　空空荡荡。

　　同样空空荡荡的还有烛台的四周。

　　空空荡荡。

　　一个小锡兵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三……

　　失神。

　　一瞬间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那空荡的烛台和僵立的卡妙。

　　以及。一双从背后无声无息出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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