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

作者:轩家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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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梦见阿竹。

      朦胧的尽头,小男孩羸瘦而挺拔,像是才开始抽条的最脆弱的细植,而这样的站姿,仿佛从小经过了父母严苛的教导,习以为常的习惯。

      他的脚下是没有路的黑,漆黑的眼睛映着她,怎么看,里面不见了活气,最鲜嫩的已经从他骨肉中剥离,他是这样成长来的,她心惊胆战,待要伸手,他已经扑进了怀抱来,把她紧紧地抱着。

      梦里她也成了幼年时,被巨大的低潮压迫,在他的怀里汲取了难过和欢欣。

      梦很短,然而一睁眼,发现天亮了。

      临睡前留了窗隙透风,抽纱微鼓,原本以为照自己的生物钟,醒来应该不会迟,何况鹿卓江也会准点来叫她,伸手一摸,意识到手机给充了公,却在下一秒摸到了一叠纸。

      鹿安感到意外,多摸了摸,坐起来想看个清楚。

      是一份股份转让的合同,转让人是她认识的叔伯,至于受让人……“林书文。”轻喃顿了下,拨开颈间垂散的长发,梨涡一漾,趴下来,刚想出其不意偷袭床底,看是不是床底下又钻进了一只小竹子时,门一响。

      外面是张姨,语气急切:“小姐,坏了坏了,出事了。”

      鹿卓江并没有等她。

      林书文住了院,消息直到早上才传到他这里,外公一听,急的不得了忙拽着鹿卓江就上车,去医院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说坏就坏在,鹿卓江的降压药给忘了拿上,离他们出门的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

      此时。

      寥寥少几的路上,轿车飞驰,惯性的力量稍把人压往靠背,挤压感不强,却无端心慌的厉害,直冒冷意,偶尔经过坑洼,车轮带车身还会骤然颠簸,颠的鹿卓江的手就一抖,寻摸着抓着了侧顶的抓手,死死地要嵌进掌心。

      整个车只有他一人。

      岳丈在小文那里,小文说是要亲自送老人回去,之后再过来。

      望着司机乌黑的后脑,这是小文的司机,相当年轻,开的车也是符合年纪的莽撞,他不满皱眉,沉声:“你开慢点,就算没有车也不用开的那么急。”这年轻人怎么回事,刚拿的驾照吗?

      血压有些高了上来,又一个急刹,心肉咚的一颤,跟着他扑撞向前,等到刹车后又弹回最初的位置,血液在急流。

      心悸比之前来得稍稍吃重。

      司机也仿佛吓到,透过后视镜不住地道歉,再开车时,便维持住了舒适的平稳。

      尽管如此,鹿卓江平复着,下车后理了理西服:“你不用再来了。”通过地下车库的电梯,直达鹿氏高层。

      走廊砌满地毯,人走在上面悄然无声,耳边更一点声响都不见,心头悸跳,鹿卓江不由自己地扶上墙,想歇一歇,摸到额头上少许的汗意,于是想要临时绕道,去会议室前先去趟卫生间,却有人走来:“董事长?”

      鹿卓江后背一震,缓缓挺直,笑着与这位股东颔首。

      两人说着话,进入了会议室,原来窸窸窣窣谈聊着的股东们顷刻静下,鹿卓江面上还挂着笑,结果转眼,笑意突僵,抽跳着,他一手按了按胸口,旁的股东从坐到慌张站起,就见他无力地摆摆手,还安慰着他们:“我没事,血压有点高,老毛病。”就在人的帮扶下,坐进了自己位置。

      其中一位股东担忧,声量却不小:“这老毛病都多少年了,我是真佩服您,操持着公司上下这么多年,以前没办法,眼看着您这血压越来越高,现在可不一样了。”

      说着,不掩饰满心羡慕:“现在可好,您儿子可有您当年的风采,我们这些叔叔伯伯都看在了眼里。”

      “就是啊,鹿董。”

      这些话,鹿卓江听得一怔。

      林书文走进来时,一眼先打量正费着气力,维持住平和的鹿父身上,肉眼可见他气色较之早上明显差了不少,想要笑笑,口罩下的唇角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刹那间阴霾回笼,才有的一丝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戴着口罩,眉眼深邃的对一众股东颔首,直待坐好了抬头,撞进鹿父探究的复杂眼神中。

      不论鹿卓江怎么想他……

      鹿卓江都不可能会猜得着,那一瓶降压药,他在前天就偷偷给换了药方,对人无害,但同时不具备任何效用,现下他带了紧急备用的真药,以防真的出了事情。

      正如他所想,鹿卓江的病情,正吞噬着表皮能见的血色,半老的人,一滴冷汗深浸杂白鬓发,落地窗前汗光微闪,纵使表现的不明显,股东们却心知,彼此面面相觑敲着主意,一致又陷入微妙的沉默。

      赶在审议及决议前,有人率先发表了意见,不少人紧跟,语气劝解的对着鹿卓江,劝他卸任。

      “够了!”

      鹿卓江动了气,话音一落,有个股东直接冷了脸:“鹿董,您这老了,该服气了,总不能一直不给孩子们一个机会吧。”顿了顿,“您不同意也没办法,在座的就何谦没来,何谦跟了您这么多年,现在还不是服了老,把股份自愿交给了林总。”

      “现在林总手上的股份,按照章程,他有主持重新票选的权利。”

      鹿卓江算是听明白了。

      所以无论今天是何结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第二次会议前,小文有把握,让公司里最后顽固的老股东归到他麾下去。

      同一时刻,林书文的思绪也在暗涌。

      奇怪,他收买的另两位叔伯好似迟迟没出声过,并且他们的持股占比还比较多,思及至此,他沉了眉棱望去,两位叔伯若有所觉,只当看不见,持着相反的建议回击。

      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一瞬分不清状况,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来。

      带起了一阵风,卷着笑。

      “两位伯伯说得对。”

      一片澄透的光越过游云,倾斜着的,细尘旋转,她纤细的手搭在门柄上,或许是白皙的近雪,眸光流转,是让人眼前一亮的清媚,却也是明澈的。

      股东们立即噤了声。

      他们不乏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利益污浊,流于表皮,混迹在圈子里,和大家一样透着同类可视的脏气,而鹿安这人,倒成了最不可触碰的危险,因为起初对她有过心思的不在少数,每一个的下场,无一例外,令人记性深刻。

      她总有办法,游刃有余的保护自己。

      就见她一进来,细高跟平稳的踱到林书文的面前,迎着他的怔然,掏进他口袋轻巧取出了一瓶药,方才直起身,对那两位向着鹿卓江的叔伯笑笑,脸转了开,倒了杯温水回到父亲身旁。

      助他咽了药,才多出心思应付其它,“我父亲身体不适,各位叔叔伯伯也不要太上火了,看现在这状况,一时半会这事儿还解决不了,不如今天会议暂止,毕竟我父亲,目前仍未届满。”

      鹿卓江还是不甘心,想当场再讲讲昨晚决定的分股一事,还没开口,感觉女儿将他按了回去,他思考一瞬,只得静了下来。

      所以今天这场会议,还没开始就乱糟的结束了。

      远在鹿家别墅。

      窗外还是清晨的样子,鹿安走前来不及铺床,留着一团凌乱地堆在那,某只竹就瞅准时机,洗的干干净净悄悄地朝它靠近,挪也似裹了进去。

      只留软黑的发梢在被子外面。

      一整夜没睡,因为安安要他离开,他就不能让安安发现他……只是想想,胸闷地抓着被边往下压一压,堪堪露出眼睛,氤氲出无措,转眼被她的被褥又烹暖,水洗般焕然,便裹着被子,一低头闷得更深,弯下了背脊。

      闷着闷着,发梢下的一截后颈,浅浅地泛了粉。

      脚踝也蹭出了被子。

      棉被包裹的动静歇的很慢,恍惚是做了场梦,身子一颤,便是梦醒。

      江默低低地压着一丝气吐出来,低头检查,倏然地吓到苍白,顶着乱乱的头发抱起被子逃进浴室,清洗不小心遗留的罪证。

      脑海唯一的念头,不要安安生气。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秋寒渐深,一路经过满是麻锥锥的寒意,冻着脚,他认真盯着地面,拎着一双鞋,垂着眼皮去下楼。

      张姨在做着卫生,扫到楼梯口,闻见低轻的步声过来正觉得奇怪,没想到会是他。

      只见拔长又瘦的身骨,始终垂覆着眼帘,安静地要出门,明明离得她很近,那神色瞧着不像是刻意的不理睬,而是陷入了隔阂开的封闭。

      张姨有些吃惊,碍于吴老爷子在家,只敢小声的唤:“江先生。”

      江默回过身,看了看她,继而闪避地挪开了眼。

      是对安安好的人……他想着。

      垂着眸,拼着微薄的耐心等了等,听对方试探地说道:“您最近还是不要再来了,您不知道,小姐的外公也住了进来,我听说,他跟您的父亲当年有一些误会……所以,才不让小姐去见你,要是让老爷子发现你在这,受苦的就是小姐了。”忍不住,还是问。

      “您的父亲,是叫江连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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