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

作者:轩家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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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一见着鹿安,唐助理脸上总算浮现了一丝生动,只是这丝丝的生动,尽是震撼。

      外人不能进屋,因为阿竹不愿意,鹿安依着他,提了矮凳放台阶旁,让人候在外头,恰好阳光正好,坐着晒晒是最好的休息,于是毫无心理负担,阖门合窗,落座床头端起让属下买来的粥,这时候,阿竹捏着被子,骨节明晰的腕上青筋微鼓。

      莫名,跟先前梦见少年打针的那情形重叠。

      纯是白米粥,他咀嚼很缓,长睫投落的薄影微动,被热粥润的唇红,轻轻一张,又要投喂。

      眼眸里雾茫茫的倦。

      若有所思地敛下眸,鹿安捏着勺在碗边来回刮了一道,便再舀起一勺粥,看他抿住了,她扭过头剥了颗草莓糖含入,对着那诱人采撷的唇色,俯身轻啄。

      蜻蜓点水地一触便要结束,他一追主动逮了回来,烫意急涌,舔吃她有意沾满的甜。

      若是不让他抵开牙关,小竹子急得还会小幅度扯她袖口。

      唐助理挺挺地站在屋外,听着窗子后总裁低浅的笑,得逞了似卷着愉悦,念的很柔软:“喜欢?”

      “再吃一口粥,是不是全透着草莓味了……我尝尝。”

      尾音低回,苏的她直发憷。

      明明她认识的鹿安,打小是个清清正正只爱学习的二世祖。

      半个小时后,房门打开,面对着她僵硬的纠结表情,鹿安有点想笑,伸了一个懒腰下了阶:“那烧烤小哥,现在怎么样了?”

      唐助理一听打了个愣神,才想起这个人来,名字叫二旺,据当时调查是因为殴打总裁男友不成,反被揍进了医院,而平日跟二旺交好的女人当中,有一个叫陈月的,总裁便趁着夜找了她一趟。

      “他已经出院了,住在陈月那里……两人进展很快,陈月也骗到了他一些钱。”

      “至于林总……”

      村里没有药店,她去的镇子买的白粥和退烧药,按照这日晒的位置,林书文怕是在她脚后,很快便要到了。

      鹿安有谱,抬手放轻了动静,合上老屋的门。

      说曹操曹操便到,土坡路蜿蜒上来是细细窄窄的泥泞,远远瞧见他衬衫的领扣松解,拎着西装略生喘意,隔着半人高的草,他也见着了她,目光幽沉的抑着勃发的情绪,蓄在临界点,最后目光一定,凝定在她额头擦伤的地方。

      猛然就炸了。

      携着风,恶狠狠地疾步逼近,才喘出不稳的气息:“这就是你做的选择?跟着他来到这种破地方,差一点连命都没有?!”

      她还是那样,只是素净下来的清丽令他怔了短瞬,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伫在他面前,暖光层层叠叠,便令他整个人的戾气化了,无可救药地牵引着他,却是不肯服输,被渴望煎熬着,焦躁到了极点。

      只想要碰触,碰她哪里都好。

      当快要碰上她脸庞,洞穿了她下一步的动作,他笑起来:“安安。”唤的她一顿:“今天你跟他,必须得断了,要不然鹿家在这一辈里,唯一能得到承认的人就只有我。”

      “你不是最害怕我对鹿家出手么……”

      逐渐地靠近她脸颊:“当然,我完完全全可以,现在就把这里全砸了。”

      就快要触上,她身后的大门乍然被拉开,一只手伸来截住了他的手腕,又将她一搂带着她退了半步。

      截住他的那力道大到似要碾碎,连搂着她的气力,可见她无声的只有讶异,于是视线移走把那人望了一望。

      男人倚她的肩膀,半垂着眉眼,苍白且困顿,用脸摩挲起她的同时气力缠紧,放了他:“……你砸不了这里。”

      林书文当听见了笑话,拿了随身的巾帕擦拭手腕,却沉下声:“安安。”

      看他两条手臂更是缠着她又后退,垂眸抵着她耳边,睫隙错落,“安安和我说,京北城傅家,傅老先生要见我,因为我,拿走了他收藏的盛唐年间腰牌。”他还是不习惯说太多的话,尾音颤了一颤,黏的她愈紧,被她气息支撑着。

      鹿安接过话尾:“所以你不敢,不然傅老先生那里,你可就交代不了。”

      笑意泛冷,依旧盈盈。

      “阿默现在,是傅家的贵客。”

      抚拍他手背,察觉温度还是烫的,退烧药的副作用其一是嗜睡,她出来前他已经昏昏欲眠,很乖觉地躺好了,鹿安心思全无,正欲抬头让林书文走,骤然一下子被痹的瘫软了下去,赶在她反应之前。

      是她的小唐助理,拿捏着电击器,才让她一时意外。

      全身的重量都往下坍塌,电流过出朦朦的嗡鸣,残存的最后一片意识,用在了去看自己的助理,发现她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渐渐那神色里,凝成一种坚定。

      倒地的疼痛没有袭来,就跌入柔软的浅灰,是林书文的衬衫,他抢了一步抱住了她,丝毫未看地上的另一个人,只管贴着她头发,亲一亲梦回千萦的,无数次做梦也想要亲吻的她的眉心。

      秘书接过他西装,他沉稳抱着人,凝望着她的黑瞳暗光疏闪,深不可循:“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到了现在,我倒是觉得……”勾着笑,自语森然,看着脚下的路。

      “蘸着糖吃,其实也挺好。”

      坐上了车,没能享受片刻清净,鹿卓江的电话打来:“你们几点钟到家,张妈好备菜。”

      林书文对着怀里的人,沉默地绕缠她发梢,又软又香,贴唇上吻,太清楚他心里的算盘,鹿卓江叹了一声长气:“你可别犯了糊涂,不能逼的她太狠,你也知道小安是个什么脾性,逼得越急,她越是叛逆。”好言好语的打起商量:“就这么决定了,都回家,有我在,慢慢地把她念头掰过来。”

      然而不等到家,早早在半路上她苏醒了。

      好在是回鹿卓江那,鹿安没了手机和行李,连带自己的老父亲,她也懒得摆出个好脸色,一边松展筋骨,边脚步不停,上了楼直进林书文的卧室,把他笔记本电脑和一些办公合同全拆了撕了抛出栏杆外,再回自己的房间去。

      留下客厅里满地碎片,雪花一样纷散。

      鹿卓江抬脚从一张纸片上挪开,捡起来看,没想状况这么严峻,挑眉转身,本是西装革履的人,现下鼻梁挂着淤青血痕,站在那,冷冷沉沉的不定。

      当傍晚的霞勾勒树影爬上院墙,门外无声无息,她一直靠在床头,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连她最信任的属下,竟也会偏着他?

      她曾经不信,固执地,坚定地,怎么也不信,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家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对别人足够好,她是可以得到相等的回报。

      今天的这一切,却比以往经历过的更加虚幻。

      阿竹还发着热,幸好退烧药留在他那里,那他知道回别墅的路吗?还有,从他父母房间找到的银环,也还在她的行李箱藏着,没能带回来。

      这一个念头还没转过,外面有了敲门声,张姨的声音说是来了客人,好歹下楼看看去,吃一吃饭。

      鹿安没应。

      不管门外他们怎么劝,她不闻不理。

      所有模糊成黑暗,夜幕初降。

      过了一会儿,被细微的锐痛唤回,肋下隐隐地作着,按照以前心理医师的建议,她有些恍惚地躺下准备睡了,决定什么都不想,到了崭新的一天,没有什么捱不过去。

      虚浮地握了握手,心跳的震动听得一清二楚,撞在肋下,闭着眼反而无比清明,换做平躺才觉得好受。

      整座别墅灯彩初上,远远有人声不清,隔着一层楼,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午夜时分。

      门柄一动。

      钥匙入孔转了转,随着门与框的缝变大,走廊的壁灯模糊出修长的影,嵌落床尾的云丝被上,暖黄的一团。

      拧着门柄小心阖了回去,他轻手轻脚,赤着的足在门缝合上的一瞬,被那壁灯照出瓷色,随后深陷及踝的毛毯。

      脚趾动了动,有几分瑟躲。

      放下背包,摸着黑找见她的唇,弯腰嗅了嗅,只有饼干的味道,扫了眼,在床头柜发现了剩下半盒的牛奶饼干,他轻轻抿嘴角,又舒展,抱走这剩下的到浴室里吃,吃完用她的毛巾,她的牙膏,进行简单的洗漱。

      放回毛巾前,江默不敢直视镜子,捧着在唇上小小按了按,才挂回架子。

      重新来她身边,自床的另一侧钻进云丝被里,临睡前刻意拿出草莓糖,含了一会,捏着戳戳她的唇,使得草莓味道将她细细涂满。

      仿佛是在替她上一道锁。

      做完这一切,他轻悄悄地,把她缠进怀。

      安安走后,傅老先生联系到了他,派人带了他回来,直接带来了鹿家,将他乔装,并让他一直躲在客房,等到傅老手下的那人将复刻的钥匙交给他,他便在柜子里又等了等,到夜深人静,才出来。

      至于老先生提的条件……

      缓缓撑在她两侧,颈线微俯,吻在她的唇角,依赖地糯出了暖热湿濡,而他不见变化的唇线,一径无声地落在她唇上痴缠。

      为什么还不醒……

      安安……

      小竹子垂头,轻轻顶了顶她的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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