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

　　家里，刺眼的灯光照不亮夏树晦暗的心。
　　“你给我说！你们两是什么关系？那小子是干什么的？”父亲厉声讯问，眼光狠狠地落在夏树身上。
　　而夏树只是低垂着头，保持他落寞无助的表情。
　　“你说话啊！”父亲再次怒吼。
　　“我喜欢他，我们是恋人。”终于低低地出了声，却异常平静。
　　“恋人？！你……你那些没有回家过的晚上是不是都到他那儿去了？”父亲气得说不下去，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压抑住想要挥手打他的冲动，才又说下去，“他可是个男人啊！你这不是同性恋吗？！”
　　“同性恋有什么错？婚外恋才可耻呢！”只低低的呢喃了一声，却又被父亲反手一巴掌打在左脸上。夏树的两边脸颊上都印着父亲的四个指印，火辣辣地疼痛着，而脑袋也“嗡嗡”地响起来，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
　　“同性恋就是变态！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对你太失望了！”父亲再也站不住，晃悠着坐到沙发上。
　　“才不是这样！喜欢上什么人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是同性又怎么了，我们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你什么都没听我们说就动手打人，过分的人是爸爸才对！”终于把红肿的脸扬了起来，倔强地流着眼泪义愤填膺地这样说着，夏树决定不再懦弱下去。
　　“你说什么？！”气愤难当，没有想到儿子会这样跟自己顶撞，父亲又站起来，疾步上前，再次举起右手。
　　“你打吧！你是我父亲，你打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打归打，你也应该讲道理，难道就不能听听我们要说什么吗？”夏树却依旧扬着脸，迎着父亲的手掌。
　　父亲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以一种痛惜又愤恨的眼神瞪着夏树。
　　“变了的人是父亲才对吧？自从你跟妈妈离婚后，你有再关心过我吗？你有了解过我的学习状况和生活状况吗？你知道我心里都在想什么吗？你知道我究竟需要什么吗？你们都只是给我足够的钱，再也没有与我交流过什么。我一直以来都很孤独，你们知道吗？”平平静静地望着父亲令人恐惧的表情，轻缓地说完这样的话，夏树的心却痛到了无以复加。
　　审视自己多年来对待儿子的态度，父亲也发现自己确实许久未尽到责任了，原来儿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终于也有了自己的坚持，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惟命是听的小孩子了。而自己竟然也逐渐疏忽了与儿子的交流，竟让他这样与自己离得越来越远。
　　“夏树，我确实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这一点我向你检讨。但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啊！”心中的怒火只是稍稍地平息了一点而已，但一想起自己的儿子当街与一个男人接吻的情景，父亲仍旧难以接受。
　　“清和对我来说不只是一个男人那么简单啊！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下定了决心在父亲面前说出这番话，夏树已经不想去猜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了。
　　“比你正常的人格还要重要吗？”父亲的声音又再大了起来，夏树的顽强一直挑战着父亲的耐心。
　　“我们的人格都没有问题！爸爸，这并不是一种疾病啊。我只是刚好喜欢上了同样身为男性的清和，如果他是女人，我也不会改变对他的感情！”居然在父亲面前发表了对清和这样深切的爱的告白，夏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会有这样的勇气。
　　“你……你还只个小孩子，你不明白什么是爱，在青春期对别人产生这样的感情也十分正常，爸爸能够理解，时间一久你就会发现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了！现在的一切不过是错觉而已，听我的话，不要再和他来往了，我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去睡吧，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件事，就让它赶快过去吧！”不想再硬碰硬，父亲决定软化夏树，就这样不准夏树再辩解什么，就把他推进了房间。

　　夜很深了，春末夏初的夜里已经可以听见外面草丛中孜孜不倦的虫鸣声。夏树还担心着清和，就小心翼翼地拨通了他的电话，谨慎得连呼吸也几乎屏住。
　　“清和吗？我是夏树。”尽量放低了声音，一是防止引起父亲的注意，二是怕自己的哭腔会被听出来。“你没事吧？”
　　“恩，我没事。你那边呢？你父亲有没有怎么样你？”早就想打电话过去了，只是怕会火上浇油，现在总算接到夏树的电话，清和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有。可是他说不准我们再来往了，我有很努力地解释，不过他……”
　　“不用想也知道啊。哪个父母都没办法接受这种事吧。”清和很沮丧地叹气，“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完全不关你的事啊！其实这一天迟早会到的，只是没想到爸爸会发那么大的火。”
　　“夏树，有后悔吗？”
　　“哎？当然没有！今天的约会我很高兴。”
　　“不是指今天的约会，是指和我在一起这件事。”
　　“这个当然……不后悔啦！”沉默了一阵，夏树脑海里翻涌起的都是两人在一起的片段，初次遇见时，表白时，初吻时，初夜时……清和冷酷的表情，不屑的表情，以及才刚刚出现的温柔的笑脸……一切那么近，又似乎很远。“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啊。”鼻子忽然酸起来，声调也变得有点不自然。
　　“谢谢你。”
　　“哎？”
　　“谢谢你把我从过去中救出来，你就像受伤时及时出现的药膏，让我的伤提前愈合了。”
　　“哈哈，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清和的一句话居然就让夏树破涕为笑，忽然发现那个外表冷酷的男人居然也如此可爱。
　　“夏树，我们尽量在一起吧！以后一定还会遇上更大的阻力，我也没办法跟你承诺什么，就连说永远在一起也缺乏把握，可是，我现在似乎已经离不开你了。”自嘲地给自己一个微笑，幸好夏树看不到清和如此落拓的表情，他原本是那么骄傲的男人，不可一世，玩世不恭，永远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别人，现在却在心底央求神不要夺走他的小情人。
　　“恩，我也是！我也希望尽量和清和在一起。”虽然处在一片黑暗中，根本无法看清前路，可是夏树仍旧相信曙光不久就会出现。不自觉地将唇移得离话筒更近，仿佛那是爱人的双唇。
　　有感应一般，此刻的清和竟也温柔地将话筒放在了嘴唇上。“那么，明天见吧！”
　　“再见！”
　　两人一同挂了电话，然后看向窗外的夜色。夏树这边是流着温热的眼泪，他终于得到了清和的心，尽管随之而来的事情让他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可他仍旧是欣慰的。而陪着清和的只有袅袅的烟缕，他的眼比夜深邃，他知道前面布满荆棘，可那又如何呢，如果一帆风顺，那就不是人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