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

作者:飖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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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白葫芦遇见何年之前并不叫白葫芦,叫作镇行

      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父亲就出去和别的族群打仗,最终也没能等回来,而他母亲又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连抱抱他的心愿都没能做到

      那时镇行还不明自己身上的悲惨,呜呜咽咽地向还温热着的母亲那里蹭暖,族里的老人听得消息赶来体恤这只刚出生就变成孤儿的小幼崽,结果刚一进屋,就看见只闭着眼睛的白团

      族里的新生儿不是没有,但白色的老虎在族中的历史里也十分罕见,长者们述说这样的孩子诞生该有瑞事,便给他取名叫镇行,意在守护那些远去打战的族人们归来

      然而战事却不是一个幼孩能改变的,这场耗了快近两百年的战争怎么都无法结束,不止如此,传回来的战况每每愈下,最后几近到了落败边缘,于是又有人跳了出来,说镇行既是祥瑞,怎么会无法为族群做出些有用的事?一群人就把算盘打在近来有传言说要收瑞兽的华徽仙君身上,巴巴地把镇行送了过去

      那时镇行才堪堪长到六七十岁,尚是稚弱年幼的岁数,在族里却已受尽了偏待疏远,许多族人将那些死于战祸的性命归结于他身上,认为是其象征的祥瑞没派上用场的缘故,镇行懵懂时不明白被如此对待的根源,等到了明白时早已习惯了被人排斥,连不甘埋怨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因而那些长老说要领他去仙君座下侍奉时镇行什么话都没说,毕竟他从一开始就孤零零的,在不在族群之中便真的没什么区别

      于是族里的一位伯伯就牵了他到那华徽仙君的府邸里去,说希望仙君能顺手庇护一下他们族群,要说镇行的原形是白老虎不错,但显成人的样子却是极普通的黑发,掉进人堆里就找不见的,仙君淡淡地看他,静了极久才吩咐一句日后少显人形,算是应下了这个族群的请求

      而镇行到了华徽仙君府中,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他过了好几年才知仙君之所以收瑞兽是因有位守花的女仙正在寻岁数适当的瑞兽灵物,说是为着等她之后有了小孩拿来做玩伴,镇行不明白仙君赶在她前头寻完一遍的用意何在,他只记得在他满百岁时曾与那大人偶然见过一次

      虽离的略远,但她低头对怀里闭着眼睡觉的小娃娃微笑的样子极温柔,令镇行忍不住眼睛一酸,差点要落下泪来

      他一个人孤独了太久,从小不知遐想过多少次父严母慈,到最后拐到死胡同里,愈发的沉默寡言起来,在族人看来镇行安静又顺从,其实他心里固执极了,只把那些遥不可及的温暖放在深处守着,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本该完好的家

      因而镇行对那个理所当然被疼爱着的孩子生出了小小的嫉妒,但到底,错的还是自己的命数,想通这一点后,他又对那个孩子有了些歉意,明明迷茫懵懂,凭什么因着有个温柔的母亲,就得对他的经历负责的

      那之后镇行也再未见到过那两位,居在仙君座下的日子也算波澜不惊,因他是普通的老虎,府里那些沾仙带贵的神兽们也都不爱与他处在一起,说来说去,也不过跟在族里一个待遇罢了

      直到他遇到褚昰星君

      褚昰君是位星宿,地位极高,连仙君见了都得勉强低一低头,镇行见着他自然有些紧张,视线都不敢轻易对上,可某次不经意对到了,却忽的打了个寒战

      镇行曾在本杂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说有些能力高的白虎能窥见天命,与其自身有关又强烈到无法扭转的命数便会预先知晓,可先不说那书上所言可不可信,单他只是发色为白的老虎而非四神兽里的白虎,就该引用不得才对,但他的脑海里确实凭空生起一个词两个字,惊的他浑身都是冷的

      ‘伤主’

      若说这主是指华徽仙君,按理也不该让他这么紧张在意的

      只是等镇行再回过神来,他的爪上已沾了褚昰君的血

      而从眼睛上传来剧痛时,镇行并不感到意外

      若是让他听闻有人伤了星宿,他也觉得出手的人该受到惩处,只不过现在那个伤人的换成了他自己

      仙君从来薄情的要命,一鞭子下去又起一鞭,还是星君看镇行满是血的眼睛心生不忍,抬手止了,说是一只眼抵得上那道伤,算是不再与他计较,可他不计较仙君却计较,镇行虽没在华徽身边侍奉太久,却也明白他不愿被人惹麻烦的性子,该说这世间除了那位守花的大人,什么人都不能给他添出一丝麻烦来,因此当即就是一道铁锁落下去,一锁便锁了一百来年

      那座阁的阁底极黑,侵着寒意似得死寂,倒是后来有位小凤凰觉着阁顶瞧着高远,时常坐在上边唱歌,再后来又引了只青鸟,两个女孩坐在阁角边儿一起对曲,滚珠撞玉似得清脆回漾开来,镇行躺在黑漆漆的阁底听她们唱歌,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挨得过去

      事实上是他想错了

      那两个人笑闹,那两个人离去,反反复复的,从来没融进过小心听她们唱歌的镇行,他慢慢想明白过来,只独自陷在孤独里,到最后几近绝望

      若他这一生都要是如此,还不如当初死在仙君手里

      镇行苦苦忍耐,多次求死而不能,再到后来,有人推开了阁楼的门

      是个被仙童领着的小孩,长的极好看,转过来和他撞上的眼睛明的像星子,没心没肺的耀着光

      生生印进镇行被黑暗束缚了太久的瞳孔里

      镇行心中动摇向往,却也明白自己担不起被那样的人注视,因此直到那个孩子远远将手指向他,又走过来拾了锁他的那条链子之后,镇行仍是没反应过来,在旁的仙童劝那孩子选别的做坐骑,说镇行的身份在这府邸里极低,除掉毛发为白,是连瑞兽都称不上的,小孩置若罔闻,只是拽他的链子,待镇行犹豫地起身了,就带了他往外走

      阁外天气正好,明亮的有些扎眼,镇行站在里头,却觉得这些都抵不过身边那个孩子的眼睛耀灼,引着他离了暗处

      可这样身显贵处的小孩,竟真的愿意...指他这样的来当作坐骑

      小孩说他叫何年

      何年吓唬他说要送他回阁里去,攥着链的手却没松开过

      何年给他取名叫白葫芦,白色的白,闷葫芦的葫芦

      何年牵他到溪边清洗,一寸寸顺过他燥起的白毛,洗累了就泼一捧水溅着他玩

      何年带他回自己的屋子,见他准备蜷个角落躺下来,便一边骂仙君小气,一边赶他到床上一起睡

      何年骑着他去烧签,在回来的路上绕了个弯,用碎银买了一包米糕点,自己吃一块,就喂他也吃一块

      那糕点做的精致,含在嘴里化开一般的香软,镇行载着何年回仙君府邸的时候,忍不住涩了眼睛

      他等了那么久,其实早已不相信真能等到个人愿意正眼看他,形影不离,在心里放了点位置的关心在意,于是每一日都极珍视,片刻的回忆都不愿弄丢

      镇行晓得这是有期限的

      何年让镇行唤他阿年,说是在他家里都是这般称呼,镇行垂着头没喊,他虽抑制不住地想在何年身边呆下去,却也知道什么不可行,何年还小,一百来岁的孩子,分不清以后的事,许多人在幼年时会把某些东西看作要留一辈子的珍物,其实过不了多久便会厌弃,镇行知道自己也是一样,何年珍惜他,多半是因为镇行是他第一只坐骑,可是那样出身的孩子,以后可以有许多瑞兽能做坐骑,哪里还顾得上连白虎都不是的镇行

      因而还留在他身边的时日就被深深地刻下去,再细碎的事他都愿记着,以便今后能够拿来当作念想

      何年的父母,何年还不会走道的妹妹,何年玩的很好的朋友,镇行自小没怎么说过话,何年虽嫌弃过一次,却也没怎么不悦,后来常是他靠在镇行身上说自己以前的事,镇行安静地听,而听着听着安静下来,便是何年靠着他睡着了,毫不设防的孩子闭着眼,平稳的心跳传到镇行那边去

      两年六个月零十二天

      镇行心里的日期记到这个数的时候,何年的父母找来了

      镇行认得其中一位,他曾远远瞧着那人抱着个小孩,神情柔和的让人渴求

      竟是那位

      他曾心生妒忌后又觉得愧疚的小孩子,竟是陪了他这些日子的何年,何年的母亲与仙君比过一架,便要领何年回家

      镇行明白的

      何年是被仙君绑来的府邸,平日虽过得风生水起毫不在意,但到底不是自愿,跟着回去是理所当然,仙君却开口拦了人

      不是拦何年,被拦着的是镇行,镇行虽早就明白终有一天会与无法继续留在何年身侧,但事到临头,却是生出彻骨的寒凉

      他要与何年分离了

      那些留作怀念的温暖窜出来,逼的他忍不住发抖

      什么念想,他以为能当作安慰的东西,最终却变成折磨他的利器

      何年,何年,何年,何年

      心中每唤一次,疼痛就加深一层

      他的何年

      他做梦都想喊一声的...他的阿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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