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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城
郡里不比大名村,屋舍聚拢得多,有了城镇的样子,街巷也更像街巷。也有了城墙,不过很低矮,也没有女墙。城门外也没有护城河,把守的卫兵坐在茶棚侃大山。郡中心是个十字路口,一边是衙门和酒馆,另一边是驿站和镖局。
李慕风走进驿站,入目是一个柜台,将房间分隔成两半,柜台后面除了坐台的伙计,还有一个巨大的机器,从地面一直顶到房梁,裸露在外面的齿轮皮带不停地转动着,或急或徐;几名伙计坐在马鞍般的位子上,脚下的脚蹬一直不停,手上时不时拉过身边的拉杆,看着眼前的纸带不停向左右传动,被打上或是擦除各种符号。
坐台的驿丞看到李慕风,便招呼他过来,说道:“那个叫八卦机,用来管理户籍档案,不常来的人见了都稀奇。不知客官是要读邸还是跑驿?”
李慕风问,什么是读邸?什么是跑驿?
驿丞说,读邸就是读邸报,也就是朝廷的新闻和旨意;跑驿就是用我们这的车马,送人或者送货。
李慕风想了想,说,我想去寿春。
驿丞说,没有问题,下午就有去寿春的车。跑驿费八钱银子。
李慕风之前只用铜钱,不知道银子如何衡重,索性把陆怀橘交给他的银子都倒在柜台上,说,你看看这些银子够不够。
驿丞点出八钱,把其余的装回去,说,银子够了。不过要先登一下记,客官请通下姓名。
李慕风报了姓名。
伙计又问,客官是哪里人?
李慕风愣了一下,说,秀县大名村。
八卦机转了一会,齿轮的声音单调而连续。机器前的操作员擦了擦汗,说,查无此人。
伙计问,你是不是看漏了?
操作员说,不可能,我看了三遍了,秀县就没有大名村。
驿丞转过头对李慕风说,客官,看你的年纪不大,可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李慕风说,可我真的是大名村的人。
驿丞脸色一沉,说,这可不好笑。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操作员插了一句:“刚查完,整个秀县就没有叫李慕风的人。”
驿丞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慕风说,一个月前,大名村被一伙江湖人屠村了。
伙计翻出来一个月内的邸报,翻了半天,说,根本没有这样的记录。我甚至怀疑根本就没有大名村。
李慕风说,怎么可能,我生在那长在那十几年呢。又说了大名村的方位。
驿丞又找了一阵,说,你说的那个地方,半个月前朝廷在那建成了一个练兵场。
李慕风问,那么那个地方,在建练兵场之前是什么地方?
操作员听罢说,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慕风点头。
驿丞叹了口气,说,客官也是苦命的人,但是你现在没法跑驿了,你是江湖人,你得走镖。走镖和跑驿差不多,但走镖是给江湖人准备的。
李慕风道过谢,转身走进了旁边的镖局。
镖局的格局同驿站绝然不同。柜台极小,只占了一个角落,其他地方都摆着椅子,供那些穿着各式各样衣服拿着各式各样兵刃的人歇息。李慕风走到柜台前,说自己要去寿春,然后便把银子都摊在柜台上。伙计看得呆了,打量了他几遍,问道,你还想送什么货不成?
李慕风说,不,只有我,还有一封信。
伙计说,信又不算货。若是只有人去寿春,不必这么多,一百文钱就够。
李慕风忍不住问,怎么这么便宜。
伙计说,你要是觉得便宜我们当然可以涨价。
李慕风忙说不用。
伙计说,看你也不像是生在江湖的人。官府跑驿收的钱,只有一成是车马的粮草,一成是给驿站伙计的工钱,两成要给那些八卦机备替换的零件,剩下六成,都是给官兵的保驿费。要不然,一路上荒郊野岭,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山贼劫道,杀人越货的,你死都没有人埋。走镖不一样,闯江湖的谁还没点功夫,所以走镖的价钱就是车马的粮草钱和给我们的工钱。
李慕风一边听,一边收好自己的钱,等到伙计说完又问,那什么时候能走呢?
伙计说,可能要等到明天。另外,看你是个新人,提你个醒,露出来的钱还是花掉的好,留着烫手。
说着还用目光暗示在椅子上坐着的那些人。
李慕风了然,道过谢,把钱捂在胸口,快步向门外走。
酒馆足有三层,是郡里最高的楼。掌柜的说,来这里住店的大抵是外乡人,风尘仆仆,所以要宾至如归,为他们一洗风尘。盥为洁衣,洗为洁体,这楼就叫盥洗室。
李慕风走进去,怯生生找到角落一张桌子坐下。这桌子很小,只够坐两个人,却有一位小二专门候在这里。他看见李慕风坐下,有点讶异,上下打量半天,才小心翼翼试探道:“您……老规矩?”
“你们这的老规矩,多少银子?”
“瞧您说的,老规矩嘛,当然值老规矩。”
“就是老规矩,去吧。”对面坐下一位僧人,打发走了小二。
李慕风适才还在猜测“老规矩”的内容和价钱,现在这僧人不请自来,又不知是敌是友,不由得警惕起来,心跳到嗓子眼,脸也涨红了,却想努力摆出一副淡定的表情。
“所谓老规矩,便是一份半斤重的熟牛肉,配上两碗塞北米饭。朝廷重视农耕禁止屠牛,所以牛肉是最江湖的牙祭,也最难得;塞北之地土质优沃,种出来的米也香甜,是江湖用米的极品,也配得上牛肉。”僧人看破他的紧张,淡淡一笑,不急不徐地解释。
李慕风的双眼锁在僧人身上,丝毫不见放松。
“我叫戒嗔,你放心,你的那些钱,我还不放在眼里。这顿我请。”
“你找我做什么?”
“这座位叫‘贾生席’,也叫‘问鬼神’,一般是留给江湖上有权势的堂主掌门决定门派生死的位置。若不是我坐在这,你已经被打出去了。”
“我是不是要感谢你?”
“那倒不必。我找到你,是看你单纯,像收你做个徒弟。”
“我?为什么是我?”
“缘分吧,眼缘。”戒嗔苦笑,“我这门功夫初创以来,便没什么敌手,只是我现在用不出了,不想它荒废,所以找你传下去。”
李慕风点头,“我听说江湖上习武之人都要找师父传度内力,打起来才厉害。你是要给我传功么?”
戒嗔笑道:“传不传功的,不练习总不是自己的。至于内力,”他谢过送菜上来的小二,待他走远,又对李慕风说:“其实内力绝没有那么神秘。你看那名小二,他就有内力。”
李慕风差点喊出来,捂上了自己的嘴。
“所谓内力,不过是运功的方式。那名小二用的,名叫担山劲。入了江湖的人,飘上几年,都学得会,甚至不用教。”
“那你会教我什么?”
戒嗔拿出一本书,递给李慕风,“都在这里,你识字么?”
李慕风说他小时候跟着村里的私塾先生识过字,还练过句读,读过诗。
戒嗔说:“这样最好。那么到寿春之前,我便教你这本书怎么读。”
李慕风看着桌上的这本《僧推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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