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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息之法
月华之下。
一个车厢,两个人,没有酒,只有一段从战乱的硝烟中孕育出来的曲折故事。
玉京秋,大约二十上下的年纪,从小在这座县城中长大。
儿时的他亲眼见证了战争的残酷,无数人在他面前惨死,即使尸体已经冰凉,他们却仍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晦涩的瞳仁。仿佛在不舍地盯视着那片澄澈的天空——远方的天际并未被战火波及,那里依旧一片蔚蓝,云絮悠然游移,群鸟振翅高飞。
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大多妻离子散,就此孑然一生。他们还尚有一口气可喘,但看着他们自此浑浑噩噩,如同失了魂魄的躯壳般在县城中无所事事,玉京秋反而觉得在战争中活下来,或许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比死亡还要惨痛的结果。
官府下了禁令,每天每户都要遭受盘查,没收掉一切锐器,包括用来做饭的菜刃。一来是即便发生内乱,没有武器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二来是防止有人自戕而亡,用强硬的手段来稳固人心。
玉京秋看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他说他此前的人生几乎有半数时间都活在战火硝烟中。
他明白,朝廷和白鹰军的斗争永远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对于活在皇城脚下的无数平民百姓来说,战争没有输赢,无论最后是谁坐上那副金光灿烂的龙椅,他们除了逃就是逃,就像被巨浪来推来去的鱼儿,除了挣扎就只剩下挣扎。
更年轻一点的时候,玉京秋还迫切的盼望着有人能来平息这场无止境的骚乱。如果有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无疑就是那些矗立在高山深处,神秘莫测的仙家宗门。
可他们始终没有出现,他们只顾修炼,只顾抢破头颅地攀上那为数不多的登仙之门。凡世的战火对他们而言倒更像是一场趣味十足表演,能让他们在闲暇之时乐上一乐。
玉京秋开始厌恶起那些自持清高的宗门子弟,他学会了不再依靠别人,而是通过自己来改变战局,想方设法地尽快结束掉这场可怕的灾难。
在阴差阳错之下,他用自己的力量成为了一名土匪,集结起那些不甘任由战争摆布的百姓,乔装打扮,分工明确地开始在县城周边四下活动。
但他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靠他们来结束战争未免痴人说梦。
他们能做的,只有尽量让这座县城能远离战火,并等待扭转战局的时机降临。而他们的做法就是抢劫,无论是朝廷还是白鹰军都是他们的猎物。
那些被抢走的战备物资,则被玉京秋偷偷分发给县城中的百姓,一点也没有私吞。
这样的行动已经持续了数年,缺少物资的双方至少在县城周边已经从一开始的兵戈相对,渐渐转变为冷战。他们都不清楚这群土匪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都害怕是敌方的陷阱手段而畏手畏脚。
可慢慢的,玉京秋发现,他们这样做只是徒然延续战争的寿命,不打就意味着没有输赢,没有输赢就意味着谁都不愿意投降退兵。还会继续打起来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而他们希望的时机在哪呢?那能扭转战局,结束战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直到今天,横云剑宗的出现让玉京秋看到了希望。
他自来讨厌正统宗门,既然他们不参与,那就由他来制造冲突,把他们给硬拉进来。正统宗门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让自己的弟子在凡世吃亏。一个宗门加入,就会有更多的宗门加入。
有这些力量的介入,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小玉,你的意思是你要制造横云剑宗和朝廷的矛盾,从而横云剑宗插足进来?”
苏珮玖眨眨眼,他有些不可思议。
在八天前他还生活在那远离尘世的边疆县城,虽然早就从商队嘴里听说过外头有战火肆虐,但因为离得太远,并未对战争有什么多余的了解和深刻的感触。
所以苏珮玖很难体会到玉京秋心里的想法,无法表达自己建议和立场。
面对这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战争,苏珮玖只能算一个旁观者。他可能要比那些对战乱视之不见,冷眼旁观的仙家宗门好一点,却也好不到哪去。
“是的。”玉京秋沉声道,“我得到消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近来白鹰军的行动十分诡异。本来他们坚持了那么久的游击消耗战,就像忽然被刺激到了似得,开始疯狂加快战速。从被动迎战变成主动出击,朝廷因为被打得猝不及防而多处城池遭到攻陷。”
“而且...”玉京秋顿了顿,“因为此处县城为交通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为了胜券着想,白鹰军很快就会朝这座县城发起进攻...到时候县城又会被战火包围,迟早会重新陷入多年前那被两军当成物品你争我夺的局面中去。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
加快战速。
苏珮玖心中沉吟。白鹰军的此情此举不可能毫无缘由,兴许和马上就要临近的万宗大会脱不开关系,他有这样的预感。
“你就不怕失败吗?”苏珮玖忽然说,“你这些年四处打劫朝廷和白鹰,熬到现在已经是万幸。这一次更是刀口舔血,如果不小心被发现,无论是被朝廷发现还是被横云剑宗发现,都难逃一死。”
“你还年轻,天资过人,又是难得一见的体修者。”苏珮玖入戏地道,“若想踏入仙路,无数仙家都会为你敞开大门,举世百宗任你挑选,未来可期。何苦留在这里碍了手脚呢?”
玉京秋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月色再次被横移而来的重重阴云遮蔽,整个官府后院重新变得一片漆黑,伸手难见五指,他才迟迟开口说:
“如果所谓的百家仙宗只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冷血动物,那我玉京秋不入也罢。当个土匪,兴许都比宗门弟子逍遥快活得多...前辈自便,若没有什么问题,小子就告辞了。”
苏珮玖没有拦他,任由他几步纵上房瓦,迅速消失在莽莽夜色之中。
玉京秋离开了很久后,苏珮玖才从马车车厢里出来。
他挠挠头,有些后悔地看着玉京秋离开的方向,然后又尴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想到今天已经不止一个人说自己是臭要饭的,不住自言自语道:
“亏了,早知道跟小玉讹点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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