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雨楼夜谈

作者:妖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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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夜(上)


      这天晚上,当易阳把金蛇的故事记录下来的时候,仍想着小赵后来说的那句话。
      “前世今生又有什么重要,是妖是人又有什么重要,她已经有了一颗人的心,那她就已经不能再称为妖了。于是我才说,这是个人的故事。”
      是人是妖到底有多重要,不明白的人很多,不明白的妖更多。
      曾记得黑衣人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正是如此一般的。

      付宅是城里的大户。
      等着那家仆通报的时候,丁封池干脆一屁股坐在门台上,两脚岔开驼背望天,坐相着实不雅。
      无聊时他常打量四下环境用来打发时间,时常能寻到些细微之处让他灵光一动。这次他看着紧闭的付宅大门发呆,沉重的墨色让他心情抑郁。门钉虽然抛得光亮,却更显得狮头铺首张牙舞爪骇人得紧。
      对于这次委托,丁封池心中隐约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家仆示意他入内。丁封池被他引入付园,步过冗长的四尺抄手游廊。经过拐角尽头那座重檐八角亭时,余光瞅见座儿上某个地方的色泽较别处亮些,估计是有人常坐此处,好奇之下伸头张望。
      亭台外水榭中三两锦鲤悠哉游哉。按说锦鲤之中便有一种是通身红白斑纹的,丁封池乍然一看,却发现有条白色锦鲤浮上水面,不禁多看了两眼,才发现原来这尾鲤鱼红色斑纹分布在身上,鱼首确是雪白,心道这尾锦鲤生的独特,倒像个身着红衣的肤白之人。
      他抬头一望,见前方家仆已经走远,忙快步跟上。匆忙离去的身影在水面上一掠而过。
      那白首红身锦鲤轻轻摆动,搅碎一池春水。

      丁封池在堂前站了,前头付老爷摇头晃脑,吹一吹盖茶,小啜一口,砸么砸么嘴,眯眼回味了好一会儿,方才悠悠道,“说也奇怪了,不就是给小女作个画像,相亲的画像,自然是相亲用。你说是不是?”
      丁封池不知道付老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应了一声。
      “……可最后的画作是连小女自己的眼都入不得,更不用说送去端府了!丁画师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断然不能和那些招摇撞骗的三流画师一般罢?”
      “万万不会,这您放心。”丁封池一拱手,心下冷笑一声。这付老爷倒是刻薄,不知先前如何刁难那三个画师,报酬没拿到不说,反而在主家落了吃白食的口实。
      “不过……这时间倒是不太宽裕,还望丁画师手下抓点紧,七日能得否?”见丁封池颔首示意,付老爷捋须一笑,“既然这样就这么说定了,烦请丁画师给小女作这幅相亲的画像。明日仍请此时前来。事成之后必有重酬。”
      丁封池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心想传言中颇为难缠的付老爷也不过如此,颇有几分得意。随那家仆离开。长廊曲折萦回,蜿蜒盘踞。他远远望见湖心处有座亭阁,几个下人正张罗着朝那屋檐上悬挂布幔。五颜六色甚是乍眼。
      家仆听得丁封池嗤地一笑,回头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不明就里地问道,“丁画师是笑什么呢?”
      丁封池抬手一指那楼阁,“那边是做什么的?”
      “那是布置给您明日为小姐作画的地方。”
      “何须设这布幔?”
      “小姐说自己尚未出阁,不便与陌生男子见面。之前的三位先生都是在纱帐外铺设了书案。——怎么,您不知道?”
      丁封池哑然,方才意识到这差事顺利得不可思议,越是回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劲,未明就里随意接下委托,不禁暗骂自己一时头脑发热;悔恨之余,心里纳闷这事蹊跷,不禁臆测几分。

      次日丁封池虽然头疼此事,仍依约前来。
      先前离那楼阁远些不好估量,现在临近了才发觉即使布幔围绕,这亭阁并非想像中的那般庞大。这才明白此园精妙之处,当真是“壶中别有一番洞天”。
      楼阁外一张青玉案正对亭阁中央,其上笔墨纸砚样样俱全。面前纱幔自高处飞瀑般倾泻而下,迎风飞扬,正似那水帘将两侧隔个彻底。
      丁封池向里张望,影影绰绰似有人影晃动,模糊不清。只得落了座,铺好一张纸,用铜狮镇了。慢慢地磨墨,把笔在砚台里蘸了,片刻后问道,“敢问小姐芳名?”
      面前纱帐内并无回应,许久,一个女声略有些迟疑地答道,“丁画师,小姐……现在没法和您说话呢。”
      丁封池哑然失笑,“面不能见,话也不能说。那丁某倒是如何为小姐作画像呢?”
      纱帐内又是沉默。丁封池眯起眼睛。“我道小姐对前三幅画作挑剔得很。现在看来,并非我辈之流泛泛,倒是小姐刻薄了。”
      “才不是!……”帐中丫鬟情急反驳,一时之间竟然忘了礼数,回神后立刻慌忙道,“丁先生莫怪,不是我们为难您,若是小姐现今人在这儿,哪还轮得上我们这些丫鬟说话的份呀。”
      丁封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纸上比划两下,顺口问道,“那前三位画师,也是遭了这般冷遇的了?”
      丫鬟低声嗯了一声。
      “……这是给她作画像,你家小姐可倒好,一点都不在乎。”
      “小姐说了,既然是相亲的画像,做不得数的,就随便先生怎么画了。她在不在,也是一样。”
      “谁说一样,差别可大去喽。”丁封池苦笑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衣饰外形勾勒出来,“那你家小姐此刻是在何处?”
      “小姐知道您在,必然不会上这儿来了。现在,多半是在园里散步呢。老爷说女人家不该抛头露面,于是请人设计了庭院,供小姐游览消遣……”
      鸟笼再精美也是鸟笼,丁封池偏了头,慢慢地思考该画哪种今下女子的衣着打扮。
      “……不过小姐最喜欢的还是湖里养的锦鲤了。”
      “可是在那八角亭?”
      “诶?您是怎么知道的?”
      丁封池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那里有一尾锦鲤,白首红身,确实少见。”
      “……这我倒没注意过。每次小姐都是遣远我们这些下人,独个人对着那锦鲤,在游廊里一坐就是好半天,远远地看着,像是和它们说话呢。”
      “说话?”
      “夫人去得早,老爷向来不喜欢别家小姐们那股热闹劲儿……”
      丁封池心道,先是老爷,再是小姐,甚至连池中的鱼都算上,这付宅上上下下都有着几分古怪。他眉头一皱,心里多个计较。

      又一日,丁封池早些来了,同付老爷打个照应,说是画轴背景尚未确定,见园中构造精致,若是能允许他探查取景那是再好不过,得了允许。
      末了付老爷问道,“昨天可顺利?”
      丁封池犹豫片刻,把情况简略一说。
      不曾想付老爷一幅意料之中的模样,道,“教不严父之过,小女实在是被我宠得不成样子,还请丁画师多包涵。”面上笑意却未变半分。
      丁封池心下暗骂这老狐狸,方才明白,那一句顺利否是纯粹的寒暄。这父亲从未真正关心过女儿,此时只想早日把她嫁入端家以谋取利益;女儿则一直与父亲疏远,如今百般刁难画师,借此拖延时日。前三个画师正是做了这父女二人的挡箭牌。
      出了正堂,丁封池心下烦闷,不知如何是好。他沿着长廊一路而行。这游廊纵深幽长,联结了园内各处,又将各处景色分隔开来。丁封池脑海里浮现出一篇密致紧凑的网,顿觉胸闷,摇头不再想它。
      他指名要去初来时经过的那八角亭,由家仆引着到了。向下望去,果真瞧见之中一群锦鲤,那白首红身锦鲤,通体雪白,斑驳泼红,身约三尺,摇头摆尾,很是活泼。见丁封池出现,便浮上来浅啜水面,见他走动便也在池中随之游动,仿佛是想化身为人与他同行。
      丁封池心情宽慰少许,又流连片刻,才返回亭阁案前。
      给那衣饰描绘花纹时,他忽然想起当初付老爷所说“相亲的画像要有相亲的样子”,这话无非是暗示把画中女子的服饰画得繁复华美些,以便凸显付家财力雄厚。这画像据说是给端家兄弟择妻用,对于付老爷来说只要将女儿嫁去端家,至于嫁了谁并不重要了。两家联姻已成定局,交换画轴只是走过场而已。
      一时间思绪绵延,待得丁封池回过神时才发觉,大约是受了刚才赏鲤的影响,自己下意识地在画中女子如云的袍袖上绘出大片绵延的红色,只得再覆浅色遮盖,将花纹重新细描,心里嘀咕着千万别被人看出来才好。又看到颈上原本该是头的地方一片空白,心想这几日不见小姐只见鱼,竟把活生生一个人越画越像那白首红身锦鲤,不禁苦笑一下,能否见到付家小姐还不得而知,更别提描绘出其神态了,纵有一手画功却无可施展,于是心中忧愁更添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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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不只一位读者评论说,主线过于直白明显,这里简单说明一下.
    其实读到这里,十个故事,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本文是有明暗双线的,主线不仅起到引导每个故事的作用,里还有一条暗线,很快就要揭晓了.而每个故事,大家的理解方向其实各有不同,故事本身也包含不只一个主旨而已.主线归纳总结的,其实是暗线要用的东西,如果不讲明白一点,最后可能会显得挺突兀的.
    所以如果只是喜欢看短篇故事的话,主线接应的部分(就是易阳那小子啦)不用去理他就可以了.
    鞠躬,希望大家多提意见,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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