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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上一日地上百年。
沧海桑田不过仙人一梦，醒来就又是新的轮回。
玉子玑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是玄色的床幔，层叠的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缱绻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
旁边一个红衣少女见他醒了就走过来，姝妍的脸上没有表情，低声说：“上仙您醒了，该吃药了。”
玉子玑闭了闭眼，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姬无凝还多此一举地给他套上了缚龙索。不过是换血，要就拿去。
“第几日了？”
“回上仙，第六日。”
“别叫我上仙，我早不是什么狗屁上仙。”
红衣少女被他粗俗的用词惊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把他扶起来，喂药。
自从被姬无凝带回来，他按照他的指示把芝兰树中封印着的沣璨解放了出来。沣璨这些年在芝兰树中养着，汲了不少仙气，可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消化仙玉露。
虽然玉子玑是条废龙，可他一身的龙血是无处可寻的至宝。姬无凝要给沣璨换血，怕他逃跑，用秘术逼出他的原形，生生扯去了喉下的逆鳞。
“第七日之后，换血之术就成了。”玉子玑低低地说。他不甚在意自己会怎么样，但失去龙骨龙血和逆鳞的他，已经没有丝毫利用价值。那颗龙心，只有鲛才有用。不然就是一块坏肉。
姬无凝迈着悠然的步子进来的时候，玉子玑正在数床幔上织的飞禽走兽。
“子玑先生。”姬无凝拉开椅子坐下，屏退了屋内站着的仙童。
玉子玑不理他，正在欣赏第四十五只白眉鸟。
姬无凝也不恼，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玉子玑看鸟，他看玉子玑。
终于看得玉子玑浑身发毛忍不住说：“有事说，没事滚。”
姬无凝轻轻笑了一声。
“子玑先生，七日之后想去哪里？”
“与你何干。”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玉子玑冷笑：“你可真是百战百胜。”
从我身上，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姬无凝转头看着窗外，有一点感伤似的说：“这可就过去三千年了。”
玉子玑闭上了眼睛。
其实不止三千年。
你在无忧潭初化形，我便在你身边。那时我在勾心斗角的九天遭人暗算下凡躲避，五百年后你飞升，人人道这天机上仙天赋异禀，可谁知道你每入夜都可得我一滴心头血。飞升之后我终于成了你名正言顺的师父，能站在你身边。你成了我的心魔，这一纠缠便是数不清的日子。
我以为时间会让你正眼看看我，可它只是一双温柔手，把你推向未知的远方。
玉子玑吞下最后一口药，和身上的痛苦不同，心底终于轻松痛快了。
“子玑先生，沣璨……这就要醒了！”姬无凝头一次这么激动，他在房间里团团转，面上一会儿是笑一会儿是纠结。
“哦。”玉子玑说，“放开我。”
姬无凝呆了下，下意识地应了句：“不行。”
玉子玑简直要气笑了。
“我已经是个活不了几天的废物，你留着我干什么？”
姬无凝这才恍过神来，他走过来垂头看着玉子玑，表情很奇怪。
“子玑先生，你要去哪？”
“用你管！快放开老子！”玉子玑吼道。
“你的鱼……算了，那是你们的事。”姬无凝说着，表情却还是扭曲的，好像一个人一时间体会到了所有的感情。
他收回了缚龙索，玉子玑强撑着坐起来，冲他摊开手掌。
“逆鳞。”
姬无凝又下意识要拒绝，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还要逆鳞做什么？”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不行。万一……”
玉子玑垂下手，起身拿过自己的折扇。他站得挺拔，可体内沸腾的坏血在逆流。
“我什么力量都没有了，你不用担心我报复。逆鳞你想要就拿去吧。算我付你的下凡路费。”
玉子玑展扇，那个风华绝代的风流公子模样又回来了。姬无凝看得一时有点恍惚，不知怎的就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
“子玑先生……我送你。”
玉子玑展颜：“好啊。”
玉子玑没有回无涯山，也没有去江南。
他去了极北之地。
虽然现在他没有力量，身之将死，能保持人形已是不易，但还是很担心龙脉的事。地上已经过去七百年，可这儿看上去欣欣向荣，并无纷乱的迹象。
玉子玑落脚的地方是一座雪山脚下。
化了几天时间砍树积柴，龙鳞封顶，终于盖成了个像样的木屋。玉子玑猎了不少狐狸，一边剥皮一边想这是姬无凝这是姬无凝。
唯一难挨的就是这身污血，他不是没有办法去治，但是治与不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天天打打猎，赏赏雪景，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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