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辞

作者:曦瑾蓦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云鹤篇(2)


      “我师父常被称为纪公子。”
      腊月初八那天,纪公子牵着白马在宁城郊外看雪,偶然逛到一棵松树,针叶上堆满了白雪,却不见其弯折。
      纪公子瞥见树根处似是有金色的一丝细线镶嵌在雪地里,他走近一瞧,那金色的一丝竟是刺绣在白色衣袖上的绣线,白雪地里,一个白衣少年头发微乱,倚着树干手垂着睡着了。
      这位白衣少年浓黑密长的睫毛时不时跟着眼睛眨一眨动一动,皮肤快和雪地融为一体,鼻头被冻的泛红,手里抱着一本曲本,怀里还抱着一把长剑。
      纪公子脱下身上披着的白斗篷想给这位少年披上,少年的眼睛却慢慢睁开,湛蓝色的眼眸清澈明亮,像是晶莹的宝石一般,纪公子看着这双眼睛出了神,脑海里只存了四个字——“惊为天人”。
      少年半梦半醒的微微抬眼:“你可认得我?”
      “不曾见过。”纪公子看见那少年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少年并不高,连纪公子的肩头还不到,看着像是个还未到舞勺的孩子。
      “你可知宁城如何走?”少年一开口,声音还未褪去稚气,软软糯糯的声音就像站在他鼻尖还未融化的雪似的。
      纪公子被这一问给问住,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已走到宁城的边界,再向前走,便是寻国。
      宁城乃是宁国与西域寻国交界之地,去寻国的路途上有一大片松林,常年积雪,再向前,便到了万里冰封的寻国,寻国终年大雪纷飞,罕有阳光。
      寻国的人皆有异色瞳孔,湛蓝的眼眸似汪洋一般。
      宁国喜文,寻国好战,宁国与寻国多年交战,寻国因少主被俘,为救少主,定下了永不交战、互不侵犯的规矩。看似寻国收敛了性子,政局一片安稳,实则寻国早已蓄谋叛乱已久。
      “你能带我去宁城吗?”少年指了指纪公子身后的白马。
      少年看见白马的时候顿了顿,心想这公子是多爱白色,连马的辔头都用的白色珠宝装饰,只是正中有一颗蓝色宝石。
      白马上的二人,一个淡蓝长袍绣着红头仙鹤,一个白衣大襟衫袖口是金丝云纹。
      少年披着纪公子的纯白斗篷坐在纪公子身后。
      白马一路踏风雪而过,惊起一只飞鸟。
      “你要去宁城的哪啊?”
      “唱戏的地方!”
      白马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一阵檀木香从府邸内传出来,门上的牌匾写着“纪府”二字。
      “公子,我要去戏园子。”纪公子跳下马,伸出手准备帮少年下马,少年却坐在马背上不肯下,“这瞧着可不像是听戏的地方。”
      “你随我来便是。”
      “公子,我可是身无分文。”少年说话总有一股子逾越他年龄的老成。
      纪公子领着少年进门,进门正对着一个不大的戏台子,正中墙上写着“纪”字。
      纪公子找了戏台下最中间的一个位置让少年坐下,独自绕到戏台后边。
      少年等了许久,刚想起身离开,却见着纪公子换了一袭红衣,右手执剑,走到台中,兰指一捻,扇子开合间,细腻的戏腔穿透过少年的耳膜。
      少年看得眼睛发直,纪公子最后一个字唱毕,右手的剑撑在地上,单膝跪在戏台子边缘,眼神坚定的盯着少年。
      少年正出神:“师父……”
      “哎。”纪公子嘴角一扬,梨涡浅浅。

      “为何纪公子要收文鹤为徒啊?”危松儿听姬云程讲着文鹤的故事,不知多少时辰过去。
      “纪公子在雪地里看了文鹤师父的曲本,文鹤师父的曲子实在是一绝。”
      少年告诉纪公子自己名叫“文鹤”,纪公子嘴里念了这二字许久:“丹砂作顶耀朝日,白玉为羽明衣裳。”
      几日后,纪公子上集市带了块木牌子回来,用刻刀刻下文鹤二字。
      “文鹤师父不识字,纪师父每日除了教文鹤师父唱戏外,还得教文鹤师父认字。文鹤师父的每一场演出都是蒙面白衣,白衣上总带着许多红色刺绣。”
      文鹤是寻国人,脖颈后面有狼图腾。
      “所以,文鹤师父是寻国人?”
      “后来师父幸得赏识,进了皇宫做了乐官。”
      纪公子做了乐官之后,每日除了教皇家戏班子唱戏,就只是闲坐在乐府门前抚琴,给文鹤写的戏本子填词。文鹤的戏本子总带着寻国的一丝腔调,似是寻国的冰雪一样苍凉。
      “师父花了快五年的时间才写完这个戏折,作为寿礼,在寿宴那日献给圣上。”
      宁城的人从未听过一场刀剑绣扇并存的戏,皇宫内的人从未见过不带任何行头的角儿在台上举剑自刎的戏码。
      那一年,文鹤刚到及冠之年。
      太子看着文鹤的演出错愕了许久,装扮成小侍卫悄悄地跟着文鹤去了文鹤住的卧房。
      文鹤取下绾着头发的木簪子,摘下戴在脸上遮住了眼睛的面罩,打湿点水卸去脸上的脂粉。
      太子也没想到自己竟一时马虎打翻了手上的烛台,文鹤一听门外的动静立即就走了出来。
      木门“吱呀——”的打开来,文鹤穿着一身白色底衣,披散着头发,低头看着忙着收拾烛台的小侍卫,文鹤蹲下来,伸出手捡起烛台:“没事,我来吧。”
      太子被一阵檀木香冲击了鼻腔,抬头正对上文鹤白净的脸。
      文鹤眼睛笑的弯弯,湛蓝的眼眸温柔的快要溢出水来似的,太子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容颜。
      翌日清晨,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前来乐府,请文鹤随太子入住太子府,奈何纪公子不愿:“文鹤是我唯一的徒弟,他走了,我的戏折可就没人唱了,殿下,恕臣难以从命。”
      宁城早就传遍了的,说这太子心狠手辣,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连太子的这个位置也是祸害了自己皇兄才得来的。
      乐府可算是消停了好几日。
      “那日,宁城下了很大的雨。”
      纪府内,纪公子与文鹤刚从集市回来,还未来得及喝上一盅茶水,纪府大门外就走进太子的身影。
      “文鹤公子,许久未见。”
      文鹤被太子的热情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半个身子都躲在纪公子身后。
      “殿下,爱徒最近染上风寒,怕声的很。”纪公子眉头渐渐皱起,“文鹤,退下。”
      纪公子抬眼看了看太子,还未开口,太子便抢先:“纪公子可知,寻国与我宁国向来水火不相容。”
      太子喝一口茶,品了品:“纪公子又可知,若是私留寻国流民乃是死罪?”
      “臣不懂太子言下之意。”
      “他在我太子府,我自可保他。”
      “纪府不曾有过寻国流民。”
      “满门抄斩之罪。”太子说罢起身,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又开口:“纪公子若是想好了,今晚集市花灯会,让文鹤独自前来。”
      宁城被一条名为“长生”的河流贯穿,河流周围长满了长生草,长生草作为一种药引子又名“独活”。
      花灯节是宁城仅此于元宵的节日,各家店铺都开了张。夜晚的长生河里放满了花灯,河流的尽头流向寻国,到了寻国的境内,河流便被冰给封住,花灯全堆积在冰上。
      宁国与寻国未交恶之前,两国城门大开,人们可自由来往,许多寻国人到气候宜人的宁国安了家,宁国又有许多商贾到寻国贩卖宁国特产,交战之后,两国就隔着两个城门,不大的一片松林,却再也无法回家。
      城门口有一家姬家铺,只在花灯节开门,专做玫瑰酥,玫瑰的香味传的得有十里远。
      文鹤只在小时候吃过一两回玫瑰酥,自从自己来到宁城后再没吃过。听纪公子说今天姬家铺重新开张,本想拉着纪公子一块儿来逛花灯节,吃了晚饭却怎也找不到纪公子,家仆说纪公子在练戏不便出门,又备了一箱衣服给文鹤,说是怕城里冷,让文鹤带着。
      可文鹤来宁城多年,又怎会不知宁城得过了花灯节才会转冷。
      文鹤抱着一大箱衣服站在姬家铺的门口排着长队,一阵埋怨纪公子:“说好要来的……都半个时辰过去了……”
      “老板,两个玫瑰酥。”文鹤放下箱子,找遍全身,一文钱都没有。
      “我钱呢?”老板闻声往下一看,一个穿着白净的少年皱着眉头翻着自己根本没有口袋的衣服,少年一抬头,湛蓝眼睛的眼睛泛着泪光。
      “钱给你。”
      文鹤就只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出现在自己头顶,身旁的箱子也被抱了起来,本以为是纪公子来了,但纪公子的声音比这位的声音要润亮许多。
      文鹤向左一瞥,看见一抹黑色的衣角,再接着就被两个玫瑰酥挡住了视线:“你一个人吃得了两个吗?”
      文鹤连忙接过玫瑰酥,话却在看见身旁人时卡在嘴边:“这是给我……”
      “师父的?”那人一身黑色长袍,红色底衣,身后跟了十个下人,本来排在姬家铺门口的长队也因为这人的到来散了去。
      “太子殿下?”文鹤看清来人,连忙准备跪下行礼。
      太子笑了笑,扶起文鹤,指了指身后的下人:“你的衣服他帮你拿着呢。”
      “公子,请。”一辆马车停在了文鹤的面前,太子身后的下人架着文鹤往前推,这一推,文鹤手上快凉掉的玫瑰酥便落了一个掉在地上。
      “轻点,这是咱们的贵客。”
      “玫瑰酥!”文鹤将头探出马车的窗子向地上喊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停在了一家酒馆门前。
      灯火通明。
      这是宁城最上级的酒馆,走不到十分钟路程就能到皇宫门口。
      “想吃什么,随意。”
      “师父呢。”文鹤就抄着手低着头。
      各种菜肴一道一道的堆满了整张圆桌,太子拿起酒杯斟满了红色的美酒:“这酒乃是寻国特有,润嗓凉喉,文鹤公子,请。”
      文鹤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别过头去,左手背在身后放在腰间藏着匕首的地方。
      “这可是你师父叫我带给你的酒。”太子本笑着的脸上,一下子暗了下来,方才的几个手下又站了进来。
      文鹤见此扯出一个笑容,接过太子手中的酒杯:“多谢。”
      “文鹤公子应是最爱这寻国酒吧?”
      “不曾尝过。”
      “听闻文鹤公子最爱玫瑰酥,瞧,今儿个给您上的可都是寻国的佳肴!”
      “不好这口。”
      “文鹤公子,不妨试试这家的玫瑰酥?”
      文鹤拿着太子递过来的玫瑰酥轻咬一口,又将那口玫瑰酥吐了出来:“冷了。”
      “文鹤公子当时唱的戏本子是出自谁人之手?”
      “我之手。”
      危文鹤闻声几乎要站起来,抬眼一看,果真是他。
      你终于来了。
      “这戏本子,是臣花十年时间磨出来的。太子殿下可喜欢?”纪公子难得一身黑衣,头发全绾起来。
      “纪公子怎么来了?”
      “我徒儿出门已有一个时辰,甚是想念。”纪公子在太子对面坐下,眼神飘向文鹤的方向,轻轻挑了个眉,右嘴角微微上扬。
      “本王记得和纪公子说过,私藏寻国流民乃是死罪。”
      “寻国流民与我何干?”
      太子听后一笑,伸手就将身旁文鹤脸上带着的面具给摘下来,一对湛蓝的眼睛立刻紧闭起来:“与你何干?一个寻国人在宁国藏了十年,还说与你没有干系?”
      “又如何。”纪公子拿起桌上的酒自己斟了一杯。
      “你让他跟本王回府,本王来保他性命。”
      “跟殿下走,他愿不愿意我管不了,可他能不能跟您走,总归还是我说了算。”
      “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太子一气之下站起身,手重拍桌子。纪公子身后的太子的手下一齐拔出剑指向纪公子。
      “师父!”文鹤见状理科起身准备冲向纪公子。
      “过来。”纪公子坐在原位上,伸手把文鹤牵到身边来,“坐下。”
      纪公子拿起筷子夹了许多菜到文鹤碗中:“你师父我请不起你来这么好的酒馆,咱们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吃,吃不完让太子殿下再给你点,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大方。”
      “回府!”
      “殿下,这钱……”
      “算本王账上!”太子在桌上拍下一包钱袋后一气冲出门。
      “还点了玫瑰酥?”
      “嗯。”文鹤渐渐放软了语气。
      “我夹给你吃。”
      “好。”
      “怎么都冷了。”
      “冷的也好吃。”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云鹤辞
    前世今生虐恋师徒BL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237330/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