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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无意,鲛泪三缄,怎言?之二
沈妄言本在低头整理被膝盖压住的衣摆,闻言轻笑了一下:“只是不擅此道,言语之间未免自矜了一些。”微顿,他又补上一句:“弟子方才正想去烧了它。”
风辞歌并不执意去看,便将纸团放回原处:“难得你能耐下心亲自书信。”
“给楚、易二位家主回信,总不好假手他人。”沈妄言对此实在头疼,“不过试过了,还是让青文代笔,我再抄写一遍好些。”
风辞歌微微一笑:“还有几日他们才到,不妨仔细想想。次次都要青文代写,说不好他也为难。”
听了师父这话,像是对今日变故全然不知。沈妄言目光动了一下,隐了心思,并未多言:“师父说的是。”
风辞歌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我还没去问过二师弟,过几日你的弟子就要到了,起居一类安排得如何了?”
“他们前几日不就到了吗?”沈妄言见师父面露愕然,才慢慢道,“师父果然是记着日子闭关。”
风辞歌失笑:“听你这话,好似在怪我故意偷懒?”
沈妄言重新坐下,神情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师父误会了。我是有些好奇还有三四日他们才到,师父怎么提前出关了?”
见弟子开自己玩笑,风辞歌也不生气:“事关重大,总要出来看看。算来书信送至已有半月,来问问你准备得如何了?”
似乎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沈妄言只是抬了下眼,余下的神情竟也不怎么意外:“我今日才从师叔那里得知此事。”
风辞歌一怔之后显得有些头疼:“我倒是忘了他那个性情,这事交予他办是我失策。”
拿着请帖来的弟子,一贯不看资质。说白了,拜师帖乃是人情往来,最终弟子叫一声“师尊”,该走的还是会走。事关门派来往,半点马虎不得。今日横生枝节,所幸那两名弟子也无世家的娇惯之气,准备仓促倒也这么糊弄过去了。
任飘零对此类事惯是不上心的,甚至对此类人情交际颇为不屑,随手把信笺收了便忘了这茬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稀罕事。唯一不同的,就是此次的弟子身份比以往更不寻常。
“这几日武字峰琴修考核,师叔应是忙于准备,一时忘了。”沈妄言倒是对此不甚在意,甚至心照不宣的找台阶,“师父选的弟子资质品性必定上佳,应该会理解。”
事已至此,又未酿成大祸,风辞歌便点点头不多加过问:“你如此痛快地答应收徒,我倒是有些意外。”
“师父已经应下来,转眼继续闭关,弟子还能怎么办?”沈妄言这句是开玩笑,后一句倒是在认真回答,“易家主与我有旧交之谊,我不好开口拒绝。”
风辞歌不由失笑:“怎么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沈妄言稍微失了下神:“算起来也是五年前的事了。同为符修,一次野采时遇到,不好推却邀请就去他府上住了几日。几面之缘,也算不上多深的交情。”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风辞歌一时间不知如何说他是好:“那你知道前来拜师的弟子是谁吗?”
“他的公子吧。”
风辞歌问他:“另一个呢?”
“信是宛丘楚家大公子的手书,我猜是他胞弟。”沈妄言神情很平静,带一点不明显的疲惫,“浔,应为同辈嫡系之名。而且看三师弟似乎与他颇为熟络……”
风辞歌忽然哭笑不得:“听你语气,这是收一个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
沈妄言笑了一下:“师父知我。”
性情如此,不咸不淡的语气着实容易得罪人。易暮迟修为虽然不高,却是仙魔两道仅有的百名八阶符修之一。至于沈妄言……固然天纵之资,毕竟境界泛泛,如此语气未免令人觉得恃才傲物、不知深浅。
风辞歌脾气一等一的好,对于这个徒弟是向来没辙,索性由着他得罪人再自己处理去:“楚浔与他同行,应该就快到了。我已经吩咐外宗弟子注意着,他们进了山门便来向你禀告。”
“……知道了。”
这次情绪没有刻意隐藏,许是迟疑太过明显了些,风辞歌眼中带上了几分探究:“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妄言不答,反而询问:“师父之后继续闭关吗?”
“若是你这里无事,我之后还要闭关三月。你辛苦一些,首峰的事务依旧由你代为处置。”代理掌门事务,为首徒的分内之责,同时也是地位和托付信任的象征。纵知羽字峰事务繁重,风辞歌也只能将首峰一应事务全权交他。
沈妄言本来犹豫着今日的事当不当说明,闻言也不便说了:“师父安心闭关,遇事我会与几位师叔商议。”
风辞歌微微颔首,多叮嘱了一句:“若无必要,就不必让人知晓我中间出关了。”
沈妄言知轻重:“我知道。”见师父扶案起身,起身行礼:“恭送师父。”
风辞歌看了眼温着汤的火炉:“辟谷归辟谷,也不要人间五谷一点不沾。难得青文如此细心,别浪费了他辛苦。”
“是。”
过早辟谷,有害无益,沈妄言又何尝不知?
可厌倦了一日三餐,时觉味如嚼蜡,这一点害处也就视之如不见了。
不过……
沈妄言将瓦罐取下,盛了一碗清汤,思忖片刻还是喝了。毕竟是弟子的心意,依着性子每每浪费也着实冷了卓青文的心。
搬炉烧炭,也不是举手间的事。
至于热过几次的汤,较最初的味道确乎差了几分。
已近子时,再听不到说话之声。
沿着山路走了一程,江未凉远远看到一道影子。细想时辰,已经到了宵禁,况且文字峰上本来人少,应该不会是旁人,他便向径直走近:“二师兄吗?”
没料身后有人,南子凌回身看来:“你刚刚才回来?”
江未凉叹了口气:“陪大师兄出宗了一趟,这不才得闲?说起来你不在峰上是去了哪里?”
“血蝉的事我已听说了。”南子凌原本在劈竹子,与他说话就先将斧子放下了,“五师叔不在,角字峰的事宋师弟自己应付不来。这些日子我只有夜里回来休息,平时都在角字峰。”
江未凉十分不走心的应了一句:“挺适合师兄的。”
角字峰的职责除了安排历年狩夜、大比之外,另有修订戒规、惩处弟子这一项。南子凌代理刑堂,平日与角字峰交往最多。此次恐怕也是因此才推却不掉。
“你砍竹子做什么?”
“今日所见可有端倪?”
气氛稍有凝固,二人各找了一个话题出声,没料竟撞了。
江未凉先反应过来,简单复述了一遍,末了道:“碍于旁人在侧,大师兄说回宗,我就随着回来了。只怕还要再去一趟。”
南子凌简单说:“此事不用你操心,我去。”
“别吧。”江未凉总觉得有些不安,“万一唐诩还在呢?还是我也同去,至少照应一二。”
南子凌笑了笑:“堂堂魔尊,怎么会守在那里不走?况且你……万一他没看出来你姓江呢?多死一个更麻烦。”
江未凉又好气又好笑:“我换一身我家的弟子练武服可好?”
南子凌故意气他:“有多余的借我一身。”
“你们一个个云淡风轻的,是猜到了唐诩意图所在,还是真觉得这事只是巧合?”
南子凌看着地上被砍倒的竹子:“我猜大师兄知道。”
江未凉一怔:“啊?”
南子凌却不再说了:“没什么。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他弯腰把竹子捡了三根,抓在手里往山道上拖。
“先等等。”江未凉愈发觉得他师兄一个两个的都很奇怪,“你要带着竹子去哪里?”
南子凌:“天太冷,我烧炭。”
江未凉仰头看了眼月亮:“我没记错的话,如今六月还未尽。”
南子凌沿着山路往下走:“是啊,山上蚊虫多,你还是早些休息吧。” 拖拽之间有竹叶划在石阶上,竟依稀看得到划痕。
“你要下山?”江未凉心中已经生出暗中尾随的打算。
南子凌忽然想起一事,回身与他说:“你明日依旧陪着两位师侄吧,我和师兄可能抽不开身。”
江未凉颇感无奈:“好。”
这次他未再追问,只立在石道边,看着师兄背影远去——虽为同门,终有不同。
二位师兄久留弦宗,又身兼重任,自无一事不挂心。
他只不过挂念师门,时而回来,过几日便又要离开。顾也只顾得一时的热闹,交代不清反倒麻烦。
是故这二人宁肯多耗些气力,也不愿麻烦了他。
“也罢。”
江未凉打定主意,若是过几日查出什么端倪,他再帮忙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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