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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
老君离开后,润玉动了动麻木的身体,膝行往前,来到殿门口。
紫方云宫里,天后正在发怒。
“旭儿遭此大难,陛下还要袒护那对母子吗?”
“你欲如何?”
“将那孽子,连着月妃一起殛了!”
果然,荼姚一开口,就要将两人都杀了。
天帝却不允:“月妃不能死,本座也不会让你杀了她。”
荼姚指着翼渺洲的方向,冷笑着:“陛下莫不是忘了,我鸟族十万将士,还在前方为您冲锋陷阵呢!”
前些时日,魔界蠢蠢欲动。眼看天魔大战在即,这节骨眼上,天界确实还要仰仗鸟族。
天帝遂闭口不言。
门口的润玉见势急了,连忙往前膝行几步,喊道:“父帝母神容禀!此事全系孩儿一人莽撞所致,母妃毫不知情!求父帝母神不要迁怒母妃!求父帝母神不要迁怒母妃!”
他猛地一头磕在地上,再抬头时,额上已是鲜血淋漓。
看到他出现,荼姚怒气更盛:“孽子安敢再来!”
她的掌心燃起两朵莲花状的红火,就朝润玉身上打去。
天帝微微眯起眼睛,掌中冲出一道金色灵力,将红火半路截了,打在旁边的柱子上。
润玉眼中升起一丝惊喜,他没想到,父帝终究还是护着自己的。
他连忙再往前两步,扯着天帝的衣摆,哀求道:“父帝,求您不要迁怒母妃。所有罪责,润玉愿一力承担!”
荼姚见状怒吼:“你和她,一个都跑不了!”
“够了!”天帝抬手,打断荼姚,转而问润玉,“你所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天帝又问了一遍:“哪怕魂飞魄散,你也无怨无悔?”
润玉的目光,坚定如炬:“孩儿无怨无悔。”
天帝转过身去,似在思量着什么。荼姚在旁连连催促,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许久,天帝转过身来,半蹲着看向润玉,然后伸手在他胸口处拍了拍。
越华珠果然在此。
润玉却一愣,并不解其意。
天帝却已收回手,站起来,冷冷地下了命令。
“润玉莽撞,阴害幼弟,罚你神魂消散,以赎己罪。”
“陛下,那月妃呢?”
荼姚尤不甘心,天帝却一力弹压。
即使是天后,天帝法旨已下,荼姚也不能违逆。但要她就此认了,荼姚却不甘心。
她的脸上划过一丝阴冷,狠狠地说:“既如此,陛下不会不同意,由我亲自掌刑,用琉璃净火送这个孽种上路吧?”
琉璃净火,是凤凰一族最高阶的火系术法,位于八阶业火顶端。其火势之霸道,就是上仙受了,也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更何况,年仅两千九百岁,尚未飞升上仙的润玉。
天帝不语,已然默许了。
荼姚的掌心,再次运起琉璃净火。那火狰狞地吐着火舌,朝跪在地上的润玉,猛地扑来!
眼看琉璃净火就要烧在他身上,却不想下一刻,紫方云宫内光芒大盛!
只见一道闪耀万分的银光,从润玉的胸口处绽放开来,化作一道坚实的银色结界,将润玉护在其中!
润玉看向自己胸口——是越华珠。
荼姚不信邪,又是一道琉璃净火打过去,却全数被挡下。
“此结界牢固,天后莫要再白费力气了,还是等着吧。”
天帝却似早有预料,一甩衣袖坐回上座,闭目凝神,似在等着什么。
荼姚差点没被气死,却又拿结界无可奈何,只能气冲冲地坐回位子上。
“陛下要等什么?”
“等一个人。”
————
望月台里,酉时将近,天色已晚。
望舒正准备去值夜,腕上越华珠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好!小鲛人有难!
她变出一把月白伞,就要往结界外飞去。
身后,纤阿见她神态焦急,连忙拉住她:“娘娘,您要去哪儿?”
“纤阿。”她回身,看向这个陪伴她数万年之久的贴身侍女,“我再问你一遍,小鲛人去哪儿了?”
纤阿拉着她的手,猛地跪在地上,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她蹲下身来,手指勾起纤阿的下巴,冷冷地问道:“我没问你这些,我只问你——小鲛人到底去哪儿了!”
纤阿视线低垂,不敢与之直视。
“天后……紫方云宫……”
纤阿的声音极小,她却立即明白了,转身就要离开结界。
纤阿却突然扑上来,扯住她的衣裙,神色焦急。
“大殿下开罪了天后,天后绝对不会饶了他!”纤阿的声音颤抖,揪着她的衣裙不放手。
“您可想好了,拿什么去救他?”
望舒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天帝自己都不疼惜大殿下,您何苦管那么多?”
纤阿抓着她衣裙的手,紧紧地攥起,青筋都露出来了。
“您难道忘了……您为什么留在天界吗?您难道忘了……他是天帝的儿子吗!”
望舒闭着眼,双拳紧握,身体微微发抖。
她承认,她犹豫了。
然而这时,越华珠那边的气息开始衰弱。
再不过去,只怕真的要给小鲛人收尸了!
“我知你一心为我好,我也知这是天帝布的一个局。但要我眼睁睁看着小鲛人死……我做不到。”
望舒后退几步,将衣裙从纤阿掌中扯下,然后转身撑开月白伞,疾速往紫方云宫方向飞去。
此时紫方云宫里,银光逐渐黯淡,结界开始摇摇欲坠。
再有一击,便能打破银色结界了!荼姚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运起一道琉璃净火。
天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
天帝勾起一抹笑,眼中尽是得意。
望舒,你终究还是来了。看来这一局,是本座赢了。
荼姚本就心情不好,听到不绝于耳的铃铛声,顿时不悦。
“放肆!何人敢在此喧嚣?不知道这里是紫方云宫吗?”
而润玉,却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夜色蒙蒙中,一道窈窕的素色身影,撑着月白伞,缓缓而至。
面对琉璃净火都泰然自若的润玉,却在看见素影的一瞬间,眼眶都红了。
母妃……
望舒走进大殿,朝上首的天帝天后微微躬身行礼。
“见过天帝陛下,天后娘娘。”
区区一个行礼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分外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当她抬起头后,荼姚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是谁?她竟不知,天界何时有一个如此天姿国色的女子。若留在九重天上,日后必成祸患!
荼姚这般想着,连忙看向天帝,果然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看,一时更气的牙痒痒。
但荼姚不好对天帝发怒,只能呵斥那女子道:“放肆!你是何人?冒然闯进紫方云宫,还敢不跪拜本座!”
这时,润玉的一个动作,将这女子的身份揭晓了。
只见润玉转了个方向,朝这女子跪下,磕了一个头。
“孩儿见过母妃。”
“月天妃?”荼姚猛地站起来,指着望舒惊叫。
想起天帝曾亲口对她说过,月妃年老色衰,他对月妃早已没了半点情谊。留她在天界,不过是因为她资历深,摆个样子罢了。
荼姚便一直以为,月妃是个相貌普通的老女人。加上她三万年深居简出,荼姚从未与她谋面,因此根本没怀疑过天帝的话。
今日才知,这妖女容颜极盛,一如已故的先花神梓芬!
如今看来,什么貌若无盐,色衰爱弛?全是天帝哄骗自己的鬼话而已!
荼姚心中暗恨不已,万分后悔没早除了月妃,因此就想拿润玉的事,借题发挥。
“月天妃来的正好,我儿旭凤在望月台地界受伤,可是你指使润玉所为?”
开口就是一盆脏水泼上去,这是荼姚的一贯作风。
润玉却唯恐连累了她,立即澄清道:“母神息怒,此事当真是润玉一人所为,与母妃确无半点瓜葛!”
天帝也摆摆手,打断了荼姚:“这事早已澄清,天后莫要随意攀扯无辜。”
“无辜?到底谁无辜?受伤的是旭凤,难道他不无辜吗?”荼姚想起还躺在病榻上的儿子,忍不住眼泪闪烁。
天帝见此,也不好过多插嘴了,毕竟此事重伤的是旭凤,天后着急也情有可原。
望舒却不惧天后怒火,只是来到润玉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额上的伤口。
伤口鲜血淋漓,边缘已结出暗红色的血痂,可见伤了许久。
这一幕,让她想起小鲛人的噩梦。梦珠里,一尾白鲛被鲜血染成红鲛。
她的眼神沉了一瞬,立即用灵力治疗润玉额上的伤口。
身后,荼姚仍在数落着:“旭儿受了那样重的伤,还不知会留下怎样的后患,你——”
荼姚还想说,却不料望舒突然站起来,一步步朝她走来,接着猛地一掌,拍在荼姚面前的桌案上。
渐长的凶狠气势,和她放肆的行为,把荼姚吓了一跳。
“你……你想干什么?以下犯上吗?”荼姚喝问。
望舒冷笑着,靠近了荼姚。
“天后总是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只看眼前结果的吗?”
荼姚眯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天后娘娘,您难道不想知道,旭凤到底是怎样受伤的吗?”望舒收了冷笑,转身回到润玉身边。
天帝点了点头,说:“月妃此话有理,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看就知。”
望舒不再多话,只双手翻转着极复杂的手势,手心银色灵力翻涌,然后一掌将灵力推向半空。
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面萦绕着雾气的镜子,镜中人影闪烁——正是润玉和旭凤。
“此乃溯光术,可追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天帝在旁解释道。
随着溯光术的进行,润玉与旭凤如何相遇,旭凤又是如何百般纠缠耍赖,非要去望月台不可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如此看来,我儿润玉固然有错。”
“他错在不知禁地结界威力,试图满足调皮贪玩的幼弟!他错在没有一拳打晕旭凤,把他扔回紫方云宫!他错便错在——太过心地善良,顾念手足之情!”
望舒的话语掷地有声,恍若一道惊雷,打在润玉耳边,也响在他心里。
以前受了万般委屈,他也只是躲在角落里暗自舔伤。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母妃这样站出来,毫不犹豫地将他护在身后,不容任何人欺侮冤枉他。
这一刻,润玉只觉得,哪怕就此魂飞魄散,他也能含笑而去。
幸福、温暖、满足……
这些情绪,驱散了长久盘踞在他内心深处的阴霾,照射进缕缕皎洁柔和的月光。将他的心,捂得暖暖的。
另一边,荼姚已知事情真相,却不愿承认,仍百般纠缠。
“胡说,分明是润玉狼子野心,意图暗害我儿!”
望舒也分毫不让,直直与荼姚冲撞上了。
“到底是润玉居心不良害了旭凤,还是二殿下自己淘气顽皮才招来此祸?天后娘娘,您当真看不出来吗?”
这话噎的荼姚一口气上不来,用手指着她,浑身发抖。
“你,你……”
眼看望舒唇枪舌剑,三两下就把局势翻转过来,天帝却突然有了动作。
“月妃,你且与本座出来。”
“陛下,你不可受这妖女蛊惑啊!”荼姚抓着天帝的手臂,意图挽留他。
不想天帝拂开荼姚的手,举步往殿外走去。
天后见拦不住天帝,掌中又起一道琉璃净火,就往望舒身上打去。
“母妃小心!”润玉连忙站起来,扑过去挡在望舒身前。
望舒被冲击地往后退一步,只好一手搂着冲过来的润玉,一手运出银色灵力,打散了那道琉璃净火。
“什么?怎么可能!”荼姚惊叫。
荼姚向来自傲于琉璃净火,她不敢相信,月妃这妖女,竟能轻易打散她的琉璃净火!
望舒却没心思搭理她。
将润玉留在原地,并化出一道结界护住他后,她也走出了紫方云宫。
宫外,纷扬的桃花树下,天帝背手而立。
“陛下,此间是非曲直,您都看到了。”望舒试图解释。
天帝却笑了。
“是非曲直?世间诸事,岂能只用这四个字概括。”
天帝伸出手,用手背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脸颊。
“望舒,今日之事,是润玉的无心之失,还是他蓄意谋害……决定权在你。”
望舒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天帝的手在她脸上流连,却让她觉得,恍若刀割。
她垂下眼眸,盯着脚下飘落的桃花:“无心之失,当如何?蓄意谋害,又如何?”
天帝忽然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
“无心之失,自当禁足望月台,百年为期;蓄意谋害,那只能交由天后处置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脱离天帝的钳制,直视他。
“这次,您想要什么?”
天帝又笑了。
“月神辖下,有二十八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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