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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眼见着越走越偏,梁洛摆手扇了扇脸上的热意,柳州的梁府她再清楚不过了,施家那两个就是住在最南边的院子,断不可能走错路,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路程这么远。
“姑娘,要不我们回去了吧。”怀扇动了小心思,姑娘以前也是个爱到处窜的,之前有秋葵陪着,两孩子都能折腾,她可不想在大热天在外面逛。
话刚落,远处隐约传来了吵闹声,梁洛顿住步子侧头仔细听。
“去瞧瞧。”她好像听到了秋葵的名字。
虽然地方偏,但是在自家府上,怀扇也不怕有什么危险,带着人往吵闹的地方去。
进了假山石群,脚下石头缝隙中是水流,通过地下流向水榭,梁洛听见那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打死他!敢欺负我们的人!”
是个稚子的声音,随着他的话落,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梁洛走过拐角,便看到三四个男孩对着角落里的人拳打脚踢。
那人蜷缩着抱头看不清脸,背脊清瘦绷着轻薄的衣服勒出略显锋利的骨头。
“住手!”梁洛厉喝了一声,不过声音软娇得没什么威胁力。
几个人打急了眼根本就没有听到梁洛的话,怀扇年长些,冲过去一手拎一个,把人分开来。
小七转头瞧见姑娘站在风口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心下猛然慌张了起来,他辩解说:“姑娘!今天是他把秋葵推下水的!”
小七后面的男孩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都在数落角落里的人有多罪不可赦。
梁洛移动视线,看着一动不动的人问道:“真的是你推的?你是哪家的小子?”
施晦将头埋在膝盖间,被扯散的头发遮住了眼前的视线,他从空隙里看那个小女孩,她眼里有疑惑,没有厌恶,仿佛只是单纯的追问事实。
“姑娘问你话呢?”怀扇不耐烦这群惹事的小子,伸手推了一下角落里的人,施晦眸中的暗色更沉了几分。
“他是昨天进府的小叫花子!板凳都还没有坐热乎呢,就想在梁府作恶,得叫老爷赶出去!”小七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黑皮子的脸色通红一片,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不像伸张正义的,倒像是作恶的。
梁洛心下这样却没有直接下定论,她讶异地是角落里的人居然是施晦,难怪隐隐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
“那你也不该私下叫人打他。”梁洛盯着小七说道:“她要是真有错,你去禀了管事的,查清楚自然会惩罚他,你先动了手就是你的错。”
怀扇没想到姑娘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依平日的性子,哪里会分辨谁好谁坏,顶多骂几句打人的就不管了。
“姑娘!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说话!”小七心里不平,到底年龄小,还不懂尊卑。就这样顶撞了去,怀扇眉头一竖,巴掌拍到他头上。
“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你还嘴的份儿,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怀扇的声音尖锐,这样凶巴巴的一说,小七几个孩子就不敢再吱声了。
梁洛说:“府上禁止私斗,怀扇你带他们去领罚。”
几个人错愕地抬头,都纷纷看向小七,当初是他说小叫花子犯了错该打,现在真正被罚的却是他们,这要是被他们父母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顿打。
小七整张脸憋得通红,显些哭了出来,“姑娘,明明是他的错……”
梁洛想到上一世施晦在府中经常被仆从欺负,她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是私斗就是不对,得遏止这种风气。
“我不是护着他,他有错,你就正大光明的告。”梁洛看着小七说道。
如果真的是施晦把秋葵推下水,那她也不会护着人的,或许还借此机会,让施项离开梁府。
这个想法在梁洛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又被自己清除的干干净净,如此想施晦实在恶毒了些,他原是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性子,怎么会推秋葵下水。
怀扇犹豫地看着姑娘,她走了不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吗?
梁洛哪里不知道怀扇的心思,只板着脸说:“我在自己家还能丢了不成?你只管带他们去,到了时间我自会回去。”
怀扇没办法,姑娘再小也是主子,她带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孩子走了。
梁洛抓着蟋蟀罐子,眉头紧皱着打量缩成一团的人,看来是收拾过了,衣服看不出新旧,料子却是上好的绸子,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小,头发也洗干净了,蓬松地耷拉下来遮住了脸。
“他们都走了,你还缩着做什么?”梁洛心里闷着一口气,她走过去把人扯了起来。
施晦比她高了一个头,这会儿要死不活地靠着背后的假山,一句话也不说。
梁洛只能看见他瘦削的下巴,他的皮肤过于苍白,上面青紫痕迹就越加明显。
“是你推的秋葵吗?”梁洛带着气问道。
施晦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掌心的肉,他嘴角漫不经心地翘了翘。
梁洛没注意这些小动作,还盯着那坨头发。
“没有。”施晦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木讷。
虽然这个答案早在意料之中,梁洛还是松了口气,随即更愤怒了,“那他们打你为什么不反抗?”
梁洛等了半天,面前的人又装死了,好歹早就熟悉他的性格了,再加上心存愧疚,心里那点郁气慢慢消了。
“赔给你的。”梁洛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的怀里,施晦盯着怀里的丑东西,有些不想接。
正犹豫着,手突然被抓住了,是那只细白干净的手,他直愣愣地看着。
梁洛有些心虚地说:“这个比你那个好看。”
她纤长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极其不安地颤动着,施晦手痒想拔一下。
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抓住了木头罐子。
“走吧。”梁洛扯着他的袖子往外面带,如果施项注定要留下来,那她得在这一年好好对施晦,等他的家人来把他接走。
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走得异常慢,梁洛回头便看见施晦的脚不正常地扭着,裤子上还有渗出来的血迹。
“你腿受伤了?”她惊呼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暗骂自己不注意。
施晦低头,用另一只脚遮住了受伤的腿,语气没有起伏地说道:“没事。”
“我扶你。”梁洛深吸了一口气,和施晦待久了会折寿,气的。
受了伤也不吱一声,梁洛却没有考虑到自己身为府上的小姐,巴心巴肝地关心人家,只会让人心生不安和怀疑。
这世上的好意分为两种,一种是包藏祸心,一种是得付出代价来享受这份好意,施晦被人扶着,鼻尖是甜暖的味道,像是夏日开得靡绯的山花,被光烘出来的暖香。
出了阴凉的假山群,阳光热烈,施晦眯了下眼睛,暗想她又是哪一种呢?
梁洛把人送到了院子门口,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劈木头的声音,她松开施晦离远了些,她记得父亲也拨了仆从在院子里,被人看见她架着施晦,总是不好的。
施晦靠在木门框上,看着她小心推开门,两个仆从果然听了声音出来。
“姑娘,施公子,你们怎么一道过来了?”婆子是个伶俐人,说完目光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便看见了施晦裤子上的血。
“哎哟,祖宗,这是怎么弄的?”
梁洛看见刚才还全身软踏踏走不动的人,一下子不顾腿伤,闪开婆子进门去了。
真是块又臭硬的石头,上一世施晦也是这样,孤僻不喜人亲近。
她的话大概是年龄小对他没威胁,才不在意她的接近,又或者她经常帮他,给她留了几分面子。
“还不去请大夫。”梁洛看着婆子说道。
“是咧是咧,这就去。”婆子往门里使了个眼色,就匆匆走了。
门里的丫头没管梁洛,看样子要去扶施晦,可惜施晦不配合,左躲右闪可比刚才闷着挨打的样子灵活多了。
“我来吧。”
梁洛进去,抓着施晦的胳膊,就算他要动也挣脱不开。
后面的声音停了,施项一身木屑,看着看门的人,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笑,他站在门口微俯身说道:“姑娘既然来了,就坐坐吧。”
他这个态度弄得梁洛后背起了毛汗,她现在只是个孩子,哪值得这个老狐狸恭敬对待。
她抿着嘴,两颊鼓了起来,眼睛瞪圆了,故作冷静却是无用功,没法遮掩她的紧张。
施晦暼了她一眼,鼻子里出了个气音,轻飘飘地钻进了梁洛耳朵里,像是幻听一样。
刚才施晦在笑吗?她扭头,旁边的人一如既往的木讷寡言,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果然是幻听,估计是被施项那个老狐狸给吓的。
“你方才在干什么?”梁洛收拾好心中的情绪,装作稚童好奇地看着施项。
“削木剑,姑娘要看吗?”施项瘦长的身影立着,一半脸在阴影中,诡异得像是话本子里的吃人的怪物。
梁洛不想去,可是话都说出口了,突然反悔难免奇怪。
她偷偷咽了咽口水说道:“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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