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逝韶光绿芭蕉--万花楼的故事

　　跟妈妈这样的人相处，既难也不难。难的在于对着这样善于察言观色玲珑精明的老狐狸，想伪装好自己是不容易的，一点蛛丝马迹就要被她看出来；说不难，妈妈是坦诚的，她没必要跟我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因为我跟她没有利益冲突，对她而言，我是无害的。

　　我没把握斗得过她，思忖之下，还是说实话或者少说话的好。

　　回到外边，原来已经日暮，万花楼的大戏就要上演。妈妈的脸上又恢复了习惯的笑容，指挥着小厮把大厅里打扫干净。

　　我从侧面的楼梯准备回房间去，妈妈又叫住我，小先生，过几日是万花生辰，你看怎么办好，她于我处已十年，也该隆重庆祝下。

　　妈妈准备怎么办。

　　大宴宾客是少不得的，听戏？这丫头又不喜欢，这么多年，教她唱个曲子什么的，就是学不好。说起来就有气，请了那么多先生来教，小蹄子也就是不开窍，白费我那么多银子。

　　妈妈可征求过万花意见？

　　问她要意见？妈妈我的主意最大，万花虽是头牌，也不至于让妈妈低头求她要意见，花的可是我的银子！

　　话虽这样说，可万花在这十年里给妈妈挣的银子够盖几个万花楼，论理，万花也是功臣，这又是她的生辰，妈妈好歹也是要问下的。

　　妈妈斜了我一眼，她能有什么意见。

　　我淡淡一笑，轻轻的说，妈妈，好聚好散，万花这样的姑娘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买到的。

　　转身上楼，听见妈妈训斥小厮，哎！小崽子，仔细着点！那花瓶可是古董！值钱着哪！

　　谁都看的出来，万花的风光已尽尾声，今日再庆的不过是她最后的荣光。妈妈要趁此再大捞一票，过了今年，万花楼的花魁恐怕又要换人了。

　　不知下一个女人会不会像万花一样。

　　准确的讲，万花不是美女。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型也不够标准，虽然个子高挑，长的却是腰而不是腿，日常掩饰了下才不太显眼，那些男人在夜晚里迷醉在ta的风情之下，恨不得立时三刻扑了上去，兑现那银票的价值，哪还有多余闲心去研究她是腰长还是腿长。

　　这女人得胜在她的风情和媚态。

　　都说女人三分姿七分态，美的不是眉眼，而是眉眼间的神态。说一个女人是尤物也不仅仅指她的外表，更指她的气质。呆板的花瓶处处有，看多也不稀罕。不外是色彩的堆砌和安排，只要匠人多多用心便可。值钱的是瓶里的花和摆放的样式。

　　万花是瓶中怒放的鲜花，散发着浓郁的青春的气息，ta另类的娇媚深深的吸引着那些在婚姻里疲倦又审美疲劳的男人们。他们看厌了自己家婆娘的被生活磨掉激情的脸，听厌了枕边人的呼吸，开始把目光投向了别处，万花楼是个很好的选择。

　　用银子□□色无边，这里是游离于道德之外的乐土，客人们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姑娘们的媚眼和嗲声嗲气的言语挑逗，放弃了对情感的思考，对社会的责任，尽情的在□□里缠绵畅游，解决基本的欲望。这里的姑娘不会跟你讲道德伦常，不会跟你讲张家长李家短，不会嫌弃你肚大肠肥，她们只关心如何从客人身上得更多的打赏。这是她们的可爱之处，直接而果断。正如妈妈所说，万花楼的姑娘，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万花楼的姑娘都很敬业，客人们花了银子可以换来同等的回报。妈妈脑子又活络，又舍得给姑娘们添置新衣新首饰，教授新本领，在表面上做足了文章，这使得万花楼在同行之间声誉颇佳，虽然价钱不菲，却有着更多的固定的常客。既然心照不宣，大家珍视的都是这副臭皮囊，那索性就做到最好，也落得一个好名声。

　　万花的衣服都是万花楼最好的，团花锦簇的彩衣，极尽奢华能事。

　　一日，去后院晾衣，那条长长的竹竿上搭的都是她的彩衣，在秋日的阳光中飘舞招摇，那些丝线在阳光下反射着亮丽的光彩，让小后院添了许多亮色，在秋天也明媚起来。

　　我放下木盆，直腰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两个人同时哎哟一声，让开去。原来是万花贴身的小丫鬟拐儿，这是个精巧的小女子，长相精致，身材小巧，不过二八光景，平素里活泼好动，机灵可爱，连妈妈都赞她有希望当头牌，格外器重，特意放到万花身边去调教。

　　我问，碰到哪里了？

　　拐儿摸了摸鼻子，没有碰到哪。

　　今天怎么是你来晾衣，这些粗活不是你干的。

　　拐儿笑，洗衣的夜色JJ忙着别的去了，我来替她。

　　我也笑了笑，不再说话，转身去另一根竹竿处搭我的衣裳。

　　拐儿过来帮我，跟我说话，女先生，为什么你的衣服都是黑白两色，你看我们姑娘的衣服，花团锦簇，五颜六色，多好看。

　　先生老了，再穿花衣成什么样子。

　　先生不老，妈妈年纪那么大还穿红着绿呢。我看呀，是先生怕我们发现你的美丽，怕被客人看中点了。

　　我哑然失笑，你这小人儿，人小鬼大，你可曾见妈妈让我出头露面过？

　　这倒也是，先生和我们这些姑娘都不一样，不争不求，看似素净，却比我们高雅许多。

　　我停了下来，特意多看了她几眼，拐儿，姑娘待你好吗？

　　拐儿略微警惕了些，看向我的眼，似要看出点什么来，她不明白我这问话的意思。

　　我也不再深问，随意指了件衣裳，拐儿，那件衣裳真好看。

　　拐儿回头去看，哦，那件啊，是昨儿的一位客人带给姑娘的，说姑娘就适合这料子，还说这颜色专为姑娘所挑，放了多日，昨儿才带了来。姑娘很喜欢的。

　　拐儿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先生，你来摸这料子，又柔又软，不知道是什么布织的。

　　我扯了扯竹竿上衣服的袖子，仔细的展平，这件白衣穿了多年仍然如新，这是为数不多可以让我回忆起过去的物什。

　　应付着拐儿，那肯定是好料子了。

　　哎，当然是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穿上这样的料子。

　　我回头去看，拐儿把小脸贴在那件衣服上，闭着眼，一副憧憬向往的样子。真还是个孩子，她不管这衣服后面所付出的代价，只专注于衣服本身的华丽。

　　对面阁楼，万花房间的竹帘挑了起来，露出了万花的俏脸，又是那副倨傲的神态。在唤拐儿，拐儿～把我那衣服收了回来，熨烫平整，晚上熊大爷来是点名要穿这件的。小心着些。

　　拐儿慌忙应了一声，收下了衣服。

　　我不再说话，细心的抻平另一件黑衣。万花的目光透过竹帘在我身上打量，尽管没有抬头看，却感觉到了。

　　都是女人，她的心思我懂。但一直疑惑的是为什么她看我的目光始终有些戒备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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