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祸

　　那口吻像是在灌输，又像是在征求听话的人确认，张童生不明其然，他想不懂这跟那有什么关联，还是语带双关。张童生没回答好，也没说不好，起身去买单，杨艳却抢先把钱付了，并说道：“虽然花的是你的钱，但是这顿名义上是我请的。”

　　有区别吗？一碗羊肉面而已，哪有那么多得弯弯绕绕，张童生一头雾水，继续跟在杨艳后面往前走，来到一所幼儿园旁边，绿墙粉门，杨艳没有像别的家长那样守在幼儿园大门口，拉着张童生躲到对面一辆汽车后面。

　　正是中午放学时间，杨艳潜伏着窥视学校大门，不多时大门敞开，老师领着一队队孩子往出走，童声欢雀下街道顿时热闹起来。杨艳藏在车子后面，倾斜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不知不觉身体失去平衡，不知不觉又抓住张童生一只手臂用来借力，张童生甩开一条膀子靠在车上悠然着抽着烟，不多时感觉杨艳抓着的手劲在变重，不用猜都明白定是她儿子出来，张童生不认识杨艳儿子，但还是好奇的旋转脖子往幼儿园大门望去，落入眼中的全是天真无邪的稚脸，张童生不禁问道：“嗨，哪位是你家小公子？”

　　杨艳手指前方：“穿蓝色棉衣的，衣服上有个汽车图案的就是，他叫倪佳奇，佳人的佳，奇怪的奇。”

　　“你取错字了”张童生调侃道：“中间那个佳人的佳抠掉，换成一家子的家。”

　　“为啥？”杨艳脱口问道。

　　“顾名思义呀，奇葩呀，”张童生被自己的幽默逗笑，正正色，问道：“旁边接他的人是谁呀？”

　　“是他姑。”杨艳全身心的放在儿子那头，也懒得细品张童生的调侃。

　　张童生远远的打量着李佳奇，还别说，这娃儿随他妈，是个俊朗小子。“不过还是我小子更好看，至少多了份男儿气概。”张童生无聊的暗自比较着两个小娃，自我陶醉，当然这话他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孩子很快被各自家长领走，原来熙攘拥挤的大门口很快恢复平静，杨艳目送儿子，直到背影离去这才不舍的站起身子，抖了抖微微麻痹的双脚，冲张童生一笑，只是这个笑容有点牵强。

　　一个不敢出现在儿子面前的母亲，张童生自然能明白其中包含着的苦楚，凉风吹来，拂起杨艳额头垂挂下来几根发梢。

　　张童生继续迈着步伐跟在杨艳后头，他仍不清楚接下来杨艳要去哪里，也不问，就像一名尽忠职守的守卫者跟随着，他望着杨艳的背影，望着她前行的双腿，还望向她扭摆着的双腚。

　　不短不长的路程，杨艳站着等张童生，直到他慢悠悠的过来，不好意思对他说道：“前面就是我妈妈家，你先随便找个地方逛逛，出来后我联系你。”

　　张童生喊住杨艳，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两样补品，递给杨艳，摆出一副大人脸孔：“虽说是娘家，也别空手进去。”

　　杨艳知道这其实是张童生自己的心意，只是借她之手罢了，接过袋子朝着母亲家中走去。这是一栋陈旧的公寓房，没有电梯，母亲住在五楼，楼道上摆满了挨家挨户想仍又舍不得仍的杂物，当杨艳跨过最后一层台阶时，腿上的疼痛隐隐发作，她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的疲倦，在门口稍稍休息这才敲门。

　　开门的是小妹杨萍，大眼睛毛辫子，还是那样的充满乡村的泥土味，杨萍与杨艳感情不错，欢快的叫了声大姐，杨艳把袋子递给妹妹，问道：“爸妈都在吗？”

　　“爸爸出去了，妈妈在屋里。”

　　杨萍兴高采烈地领着大姐往母亲房间走去，二哥杨栋听到动静鸡贼的从自己睡房推门出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杨艳。

　　“扫把星回来了。”算是打招呼。

　　杨艳心头一痛，却没去计较弟弟的言出不逊，绕过身子推开母亲房间的门，露出笑脸喊了一声甜甜的妈。王阿梅卧躺床上，窗帘密闭，连灯都舍不得打开，见大女儿来了想坐起身子，杨艳随手打开灯，快步走了过去摁住母亲身子，“躺着挺好，别起来。”

　　王阿梅笑笑，回道：“躺的骨头的散架了，你还是扶我起来坐会吧。”

　　杨艳小心翼翼的把母亲扶起来，杨萍则把她身后的枕头立起来，又垫了一条薄毯子，给老人做靠背，费了很大的劲王阿梅才找准一个舒服的姿势，长长的喘了口气，问杨艳：“你出去这么久，都好吗？中饭吃了吗？”

　　“吃啦，都挺好的，”杨艳含笑回答，“我遇到了个好人，他不仅帮我找工作，还很会照顾人，你们不用担心的。”

　　“那就好，你没事妈就放心了。”王阿梅怜惜的抚摸着女儿的手背，庆幸不已。

　　“天下哪有那么多好人，”杨栋不知何时进来，还是一身睡衣，靠在门框上讥讽道：“别叫人给骗了，傻子不多了。”

　　王阿梅思想简单，被儿子这么一说不无担忧，怀疑道：“他真的是个好人吗？”

　　“是的，他很善良，特别好。”杨艳看也不看弟弟坚定回道，似乎怕母亲不相信，接着又强调一句，“一个善良的人总会力所能及的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身边的人，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么好呀，”杨栋发出阴阳怪气的声调：“既然是个老好人，那你更应该躲他远远的，免得把人家给祸害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阿梅不轻不重的斥责儿子。

　　“二哥就是个窝里横。”杨萍不满的插了一句。

　　“你这个浪蹄子，你说什么呢。”杨栋还知长幼有序，但对妹妹就不客气了，咧嘴数落。

　　“出去，出去，让我跟你大姐清净的说会话。”王阿梅开口赶儿子，杨栋嘀嘀咕咕，半识趣半不情愿的离开房间，王阿梅问又杨艳：“那，那他是单身的还是......？”

　　“你想哪里去了。”杨艳打断母亲的话，逗趣道：“我才干离婚，你就这么着急想把女儿卖出去呀？”

　　“夏海那娃不是人呀。”王阿梅想到悲痛处，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老人家的眼泪不管凭谁见了都叫于心不忍，何况还是女儿跟前。

　　“他一家子都不是玩意，尤其那个老太婆。”杨萍一旁忿忿道。

　　“别提他们了，”杨艳发自内心的不愿提及这段过往，更不愿亲人为此担忧，为了不被扰乱情绪，她选择把张童生硬塞进自己大脑，扑捉其中的有趣情节，尤其每次嘴硬心软在自己跟前败下阵的那副鬼脸，无一例外，捉着捉着自己笑了，那傻子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干吗呢？

　　杨艳重拾好心情，娘仨挤在一个被窝里挑开心的话说，嘻嘻哈哈，东家长西家短，七个碟子还有那八个碗什么的。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小时，杨大葛推门进来，杨艳收回笑容喊了声爸，也不知杨大葛听没听进，把头上棉帽摘下来往椅子上一撂，说道：“郝家答应再给我们缓一个月，该死的陈二蛋，一千块钱就是拖着不还。”然后转向杨萍，“你杨春去夏海那边要钱回来你了没？”

　　杨艳一听杨春去夏海那头的，还没待妹妹回答，率先不满道：“杨春去那边干吗，我们跟夏家已经彻底断绝关系了，别再纠缠了行不行？”杨艳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说话语调。

　　“你给我闭嘴，”杨大葛呵斥女儿，教训道：“人可以断绝，账却没完，那家服装店当初是你搞起来的，有家里的份，凭什么白白送给他们，你胳膊肘往外拐不愿去讨，就由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丢。”

　　“妈......”杨艳不敢与父亲斗嘴，向母亲投去求救信号，这个争执已经存在许久，由此引发的问题早已令两边人水火不容，只是杨艳眼里的矛盾不是服装店归属问题，她一直劝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事与愿违，除了母亲并没人赞同她的宽容。

　　“喊你妈也不顶用。”倔老头臭脾气上来，哪容得别人左右自己的决定。“就算死磕，我也要把那家店给磕回来。”

　　“店是租的，房租很快就到期了，你拿过来有什么用，再说我走时那里已经没有多少货了，当时那情况我哪有钱投进去再补货，你又不是不知道。”杨艳还想打消父亲抢夺门店的念头，不厌其烦的解释。

　　“怎么没用，店里生意好好的，你不打理我交给杨春打理，就算不要店，我把衣服拿回来当柴烧行不行？”

　　“算了，”杨艳自知无望，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俯身抱了抱母亲，然后又转身对杨萍道：“好好照顾妈，姐还有事先走了。”

　　杨大葛没有开口留女儿，气愤中故意不去看女儿，杨栋闻争吵□□龟脑的又寻过来，不小心与杨艳撞了个满怀，脚腕处咯吱一声，杨艳暗觉不对劲，疼痛迫使她蹲了下来，杨栋冷嘲热讽道：“别掉马尿，在我跟前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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