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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那夫妇二人在此处平静生活了四年,无波无澜,相敬如宾,夫唱妇随。
偏生叫他们遇上了无相和红蕖。
也合该这几日不平静,遇上无相红蕖还不算,翌日天儿还没亮,篱笆门外再次响起了嘈杂的吵闹声。
这次的来客可不像无相那么有礼貌,乖乖地站在院外等王生开门,他们连声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破门而入。
王生夫妇许是被这声音惊醒,忙互相推搡提醒,起身穿戴。
他们这边堪堪穿完衣裳,就被人撞开了里屋的门。
这伙人是无差别搜索,连带着,无相和红蕖这边的门也被撞开。
不过王生夫妇躲不开,无相和红蕖可不是普通凡人,在暴露于人前之前,他们就已经相继隐去了身形。
于是那伙不速之客就只拿住了王生夫妇,而这,本就是他们的目的。
事情就是有这么巧,夫妇两人原本过得好好的,无相和红蕖一出现,他们最恐惧的事情就来了。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意味深长。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总之无相和红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两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是身体柔弱的妇人,哪里反抗得过这些久经训练、孔武有力的大汉。
结局毫无悬念,两人被绑了塞进轿里带走。
随后,就见这两顶软轿一前一后被这些大汉抬着穿州过省,直入京师。
无相和红蕖虽未露面儿,实则一直暗中尾随,也看着两顶软轿被抬入京师一座气派的府邸,那府门上挂着的两个大字写着——李府。
书生姓王,那么这“李府”,八成与妇人有关。
看着那府邸大门合拢,无相抱着红蕖在街边一个隐秘的角落现出身形。
“想帮帮他们么?”无相收回目光,轻声问道。
红蕖此时早没了先前那副萎蔫样,灵动可爱的样子与平时无异,暗地里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性子也冒了出来。
她没有多想,就兴奋地点头道:“帮!”
无相唇角挂着淡笑,亲昵地点点她的小鼻子:“若是我不帮忙,红蕖能自己想办法帮他们么?”
小姑娘闻言愈发兴奋,小脸儿涨得粉扑扑的,一副早就想要大显身手的样子:“可以!无相,我可以的!”
她说着就挣扎起来,想让无相放她下地。
无相自是顺了她的意,俯身将她放到地上。
红蕖得到自由,紫葡萄似的灵动大眼溜溜一转,心里就有了法子。
她蹲下身子,将两只小手掌心在地上磨了磨,沾了满手的灰尘,又往自己身上和脸上抹。
没一会儿,小姑娘身上那件简单改过的小僧袍就变得灰扑扑了,白嫩可爱的小脸儿也沾满了脏污,再把头发拨弄乱了,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无相就站在旁边看着,见她把自己弄成这样也不阻止,任她施为。
红蕖装扮好,顶着张大花脸朝无相咧嘴一笑,一转身就迈着双小短腿往李府大门口跑了。
跑到门口,她也不去敲门,往门前台阶上一坐,就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嘴里不断地喊着“爹爹”“娘亲”。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再用本就不干净的袖子一抹,更显得脸上灰一块白一块,可怜又好笑。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过路的行人驻足,她看起来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又哭得这样凄惨,叫人于心不忍。
便有路人上去问她:“小姑娘为什么坐在这里哭呀?”
如此可不是正中下怀!
她抹抹眼泪,抽抽噎噎地指着身后那两扇紧闭的大门说:“爹爹和娘亲被坏人抓进去啦。”
谎话说得跟真的似的,一大盆脏水眼也不眨就扣到了人家头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其实也算不得脏水,这家人确确实实把王生夫妇抓了进去,只不过那王生夫妇不是她爹娘而已。
小孩子不会撒谎,这是大部分人的认知,所以红蕖这话一说出来,围观众人就议论开了。
“不是吧,他们会做这种事?”
“这可是礼部尚书府邸,谁不知道,李尚书是最最知礼守礼的。”
“可是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我倒是听姑妈的儿子的表婶儿家的女儿说起过,李尚书家的小姐,有四年多没有露面儿了,成天介关在闺房里头,说是患了重病——谁知道呢,这姑娘可是在李府做使唤丫鬟的。”
“你的意思是说……小姑娘说的是真的?”
“八成……和那位小姐有关……”
热烈的议论声中,只听得“吱嘎”一下,李府大门再度打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顿时就小了下去。
五六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拿着半臂粗的棍棒,出来就是赶人。
到底是民不与官斗,纵使红蕖表现得确实可怜,围观众人也万万不敢在京师这样的地方,公然与尚书大人叫板。
红蕖试图引起混乱的策略失败了,不过也不算一无所成,她这样一闹,成功让家丁把她带进了李府大门。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因为这种原因被孤身带入李府这样的深宅大院儿,绝对如入龙潭虎穴,危险莫测。
可红蕖……只能说哪儿哪儿都不普通吧,较起真来,到底谁危险还是两说。
围观众人虽然不敢再多嘴,默默地散了开去,心里对小姑娘被带进府里的事儿还是有些担忧的。
反倒是依然站在隐秘处的无相,对于红蕖被带进李府这事儿没有半点反应,脚下凭空出现一个黄布包裹的蒲团,他就在原地盘腿而坐,双掌在胸前合十,摆出一副打坐念经的模样,随后便隐去了身形。
而被带进府里的红蕖,进门后就被移交给一个略带凶相、颧骨高耸的中年妇人,听家丁讨好地称她为“刘妈妈”。
这刘妈妈直接将红蕖抱起,什么话也不说,更不管红蕖的哭闹,快步往府里更深处走去。
她好像是做惯了活计的妇人,身上力气着实不小,把红蕖都给抱痛了,一点也不像无相抱着她时那么舒服。
红蕖于是就皱褶一张花猫似的小脸,挣扎得更厉害了,不过她也有分寸,并没有闹得太过火,没的给自己招灾。
李府的规模虽然比不了渡生寺,比王生夫妇所居那个小院儿可大多了。
红蕖被刘妈妈抱着,穿过两个后花园月洞门,一条回廊,又穿过一进院子,走进一扇垂花门,才停在一个装饰得富贵吉祥的屋子里。
屋里正对着雕花木门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深红底色的衣裳上绣满了精致的团寿暗纹,头上那条抹额中间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南珠,圆润饱满,珠身还泛着淡粉色光泽,漂亮极了。
老妇人右下首,坐着一个模样端庄的中年妇人,青丝间簪满珠翠,一身打扮透着富贵。
除了这两个坐着的,还有约莫七八个丫鬟服侍在侧,很是有派头。
红蕖自小长在渡生寺,如今是头一次出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时连抽噎都忘了,一双紫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微微张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上首那老妇人发话:“哪里来的小孩儿,倒也不怕生。”这话听着像是夸奖,可在场哪个不知道,家里的老夫人最是看重“规矩”二字,再看她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这话哪里是夸奖,潜台词分明是在说这小孩儿不懂规矩。
抱着红蕖的刘妈妈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十分有眼色,连忙把红蕖放下来,毫不心疼地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低声催促:“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给老夫人、夫人请安。”
红蕖吃痛地嘶了一声,一张花脸再度皱成一团,人却还是呆呆地站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夫人,心里却想着,“请安”是个什么东西?无相可没有教过她要怎么“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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