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情书

　　不到十点半，周鸿永和夏小丹就到了妈妈家。张蓉见儿子儿媳带来了好多礼物，不免又是一番嗔怪与数落，说你们能常回家看看就好，不让你们买东西，又带这么多东西来。家里什么都不缺，多了也吃不了。

　　夏小丹笑道：“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总不能让我和鸿永扛着一张嘴光来家里吃吧？您乐意我们还不乐意呢。我们可不想让外人笑话我们是‘啃老族’。”

　　“是啊，妈。”周鸿永也对妈妈笑着说道，“家里有冰箱，这些东西反正也坏不了，您和爸还有雅南留着慢慢吃呗。”

　　“咦？妈，雅南呢？”夏小丹没看到周雅南，忽然想起来问道，“她没在家吗？”

　　“呃，雅南啊，她说有点事，出去了。”张蓉回答，“她知道你们要来的，我估计这会儿可能也快回来了。”

　　跟往常一样，大家聊了会儿天，夏小丹和婆婆张蓉去厨房准备午饭，周鸿永则陪着父亲周光磊在客厅喝着茶，海阔天空地闲聊。最后，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当丰盛的美味大餐全部端上餐桌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二点了。周雅南还没有回家，连一点回家的迹象都没有。所谓的“迹象”，是指一直没有往家里打个电话。

　　张蓉拨她的手机，手机是通的，却始终没有人接电话。她又接着打了两遍，依旧是无人接听，话筒里传出“您好，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的甜美女生的声音。

　　放下电话，张蓉摇头叹道：“这孩子说出去一会儿的，你看都十二点了还没回来。我还特别嘱咐她要早点回家。”

　　“雅南能有什么事呢，这个点还不回家？不管你去干什么，也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呀。”夏小丹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

　　张蓉拿起电话，再次拨打女儿的手机，依然是通的，发出一声声“嘟——”的长音，但是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几声后，突然就被挂断了。

　　如果说方才女儿没接电话事出有因，不方便接，或者没听到电话铃声，那么，这次突然挂断电话，就不能不让人心生疑窦，胡思乱想了。

　　“雅南这是去哪了？怎么还挂电话了呢？”张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别人。

　　“雅南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都是按时回家。即使她有事回不了家，也会打电话的。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周光磊也是很不理解女儿今天反常的状况。

　　“不管怎样，按说雅南不该挂电话呀，她不会是遇到坏人了吧。”夏小丹不无担忧地说。

　　张蓉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为女儿的安全焦虑起来，“现在的社会太复杂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形形色色的骗子，什么骗财的，骗色的，骗感情的，可以说无孔不入，防不胜防。雅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她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大白天的，能遇到什么骗子。”周光磊不以为然，“兴许是雅南待的地方声音嘈杂没听到手机响，也许是遇到久别重逢的朋友了，或者也可能是手机突然没电了，这都有可能啊。”

　　“是啊，妈，雅南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了。”周鸿永说。

　　“可是，万一遇到坏人咋办？……”

　　张蓉话音未落，周雅南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京京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擎着一部手机，嘴里嚷嚷道：“姑姑的手机！姑姑出门没带手机！”

　　京京上幼儿园中班。最近，受幼儿园小朋友的影响，他迷恋上了网络游戏CS 。由于正处在半生不熟最上瘾的阶段，京京想利用还没吃饭的这段时间，好好玩一玩，打它个畅快淋漓，天昏地暗。

　　所以，爸妈来了之后，京京缠着爸爸玩了一会儿，就溜进了姑姑的房间，在电脑前玩起了游戏。张蓉前几次拨打周雅南的手机时，京京戴着耳麦正玩得尽兴，压根儿就没听到手机响。当张蓉最后一次拨打的时候，游戏已结束，京京刚刚摘下耳麦。当确定悦耳动听的手机铃声是从床头柜上传来时，他过去抓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奶奶家的号码。他估计姑姑肯定还没有回家，而爷爷奶奶他们并不知道姑姑没带手机。为了证实他的猜测，京京就把电话挂断，把手机从卧室拿了出来。

　　原来是一场虚惊，大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吃饭期间，夏小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张蓉一句：“妈，雅南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张蓉不假思索、胜券在握地给否定了，“不可能。如果雅南谈了男朋友，她肯定会告诉家里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然而，张蓉错了，大错特错了。女儿周雅南不但有了男朋友，而且她刚刚确立恋爱关系的男朋友，恰恰是她张蓉心存芥蒂、颇有微词，难以接受的军人。

　　夏日的大明湖，杨柳依依，碧荷摇曳，波光潋滟。

　　在那烟波浩渺的湖水之上，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当属一只只游来荡去的小木舟。泛舟徜徉在这城中之湖的游客，有的是全家出动，共度快乐的周末时光；有的是三五好友结伴，嘻笑打闹的年轻人；有的是相依相偎，喃喃细语的情侣。

　　这个时候，周雅南和沈皓共乘一只暗红色的一木船，正兴致勃勃地泛舟在距离百米喷泉不远的地方。沈皓挥动手臂摇着双桨，周雅南坐在船头，面向沈皓。两人有说有笑，玩得分外开心、惬意。

　　“沈皓，快看！鲤鱼跳龙门！”忽然，周雅南指着不远处跳出水面的一条鲤鱼，尖叫道。

　　沈皓转头顺着周雅南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硕大的金色鲤鱼跃出湖面约摸有三十公分高，在空中甩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转瞬间钻入水中不见了。湖面上留下一圈圈的涟漪，连绵不断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好大的鲤鱼啊！”沈皓惊呼道。

　　“这鲤鱼跳龙门好看不？”周若雅南问。

　　“好看。”沈皓笑答，“我咋觉得这鲤鱼是专门表演给你看的呢。”

　　“为什么？”

　　“因为你是美人鱼呗。”

　　“我是美人鱼？”周雅南抿嘴笑道，“就算我是美人鱼，与它何干？为啥专门表演给我看，而不是我们俩呢？”

　　沈皓带着一脸的坏笑：“这还用问嘛，那条鲤鱼是雄性呗。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你坏！你坏！”周雅南边娇嗔道，边一只手扶着船舷，猫下腰，另一只手撩起湖水泼向沈皓。

　　“高抬贵手，雅南。”沈皓边求饶边下意识地躲闪着飞溅到脸上和身上的水滴，一分神，划桨的两手用力不均，小船摇摇晃晃在湖面上打了个转儿。

　　周雅南毫无防备，重心不稳，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前倾不偏不倚正好扑倒在沈皓的怀里。这令沈皓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又是一个下意识，他赶紧撒开双桨，用手扶住周雅南，确切地说，是把倒向自己的周雅南紧紧搂在了怀里。

　　失去平衡的小船，顺势又晃晃悠悠、颠簸起伏着打起转儿来。

　　在沈皓的紧紧拥抱下，周雅南顺势用双臂环住了沈皓的腰，她涨红的脸仿佛被胭脂水粉洇湿的纸，美艳动人。

　　极尽的距离之下，两个人四目相对，从对方亮晶晶的眼眸中，他们都看到了自己的容颜，是那么的清晰，而又面带羞赧。

　　沈皓瞅着周雅南，周雅南瞅着沈皓。没有任何征兆地，沈皓缓缓靠近周雅南温润柔软的双唇，而后，将他的嘴贴了上去。

　　周雅南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如同她此刻颤抖的心，无法克制。在颤抖中，周雅南软绵绵地阖上了眼睛，她浓密又卷翘的睫毛，在明亮刺眼的阳光下，伴随着她剧烈的心跳，一起颤动。

　　两个人嘴对着嘴，约摸有三秒钟，大概也只有三秒钟，沈皓温热的唇便缓缓远离了周雅南。

　　虽然只是轻轻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般，但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却如同一股高赫兹的电流，冲击得周雅南头晕目眩，仿佛踩在云端。

　　在这样一个缠绵缱绻的美好时刻，让周雅南想起了南唐后主李煜《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中的两句诗：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当小船渐渐平稳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似有不舍地分开。

　　周雅南重新坐回到船头，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沈皓，柔声道：“给，擦擦你脸上的水吧。”

　　沈皓接过纸巾，嘿嘿笑道：“我可舍不得擦掉，这可是我的美人鱼‘赏赐’给我是‘清凉油’啊，有提神醒脑，清凉祛暑的良效呢。”

　　沈皓阿Q精神胜利法的一番话，把周雅南逗乐了。“你要是实在稀罕的话，我再‘赏赐’你一些如何？反正不用花钱，要多少有多少。”说罢，作弯腰欲泼水状。

　　闻言，沈皓连忙摆手：“别别别，还是省着点吧，再好的东西也不宜一次享用太多。”

　　周雅南噗嗤一笑，咕哝了一句：“什么呀，我看你是虚伪。”

　　沈皓为自己辩解道：“No！这不是虚伪，我这叫爱屋及乌。”

　　周雅南就又禁不住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你早说多好，省得我揭你的短儿。”

　　沈皓也笑了。他用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哟，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都中午十二点了。你饿了吧，雅南？”

　　“哎呦！糟啦！”沈皓的话提醒了周雅南，她拍了下大腿叫道。

　　沈皓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我哥和我嫂子今天去我家，中午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周雅南解释说，“我出门的时候我妈嘱咐我中午早点回家的，你看让我给忘得死死得了。”

　　“那你赶紧回家吧。走，我送你上岸。”沈皓说着，抓起了双桨。

　　周雅南摆摆手：“算了吧，等我赶到家黄花菜都凉了。我哥和我嫂子又不是久居海外，难得回家一次，我们什么时候不能见面？”

　　边说边打开包，想拿手机给妈妈打个电话，可是翻遍了整个包，也没找到手机的影子，这才知道手机落在了家里。

　　得知周雅南忘了带手机，沈皓掏出自己的手机，说道：“雅南，用我的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也好让伯父伯母放心。”

　　周雅南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我们是先去吃饭，还是继续玩啊？”沈皓征求她的意见道。

　　“当然是继续玩呀，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没玩过瘾呢。”周雅南说，“饿了咱们不是买的有零食和饮料吗。”

　　于是，两个人继续泛舟前行。正午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像一个燃烧的火球，毫不吝惜地释放着它的光和热。周雅南打开遮阳伞，撑起了一片阴凉的小天地。

　　伞下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两个人边划船边吃带来的零食。沈皓划船腾不出手来，周雅南就喂他吃，一会儿一个蛋黄派，一会儿一块火腿肠，一会儿一块牛肉干，一会儿又把插着吸管的饮料送到他嘴边。

　　他们从北洋洲划到湖心岛，从湖心岛又划到历下亭，两个人轮流摇桨，轮流撑伞，轮流喂对方吃东西。时而嘻嘻哈哈地笑闹，时而欢快地放声歌唱，撒下一路欢歌笑语。

　　周雅南回到家时，哥哥嫂子已经带京京走了。

　　“雅南，你干什么去了？中午也不回家吃饭。”张蓉坐在沙发上，语气中有对女儿的不满，也有对女儿的关心。

　　“唉，别提了，妈。”周雅南边换拖鞋边道，“我一同事的弟弟要结婚，她要买身礼服让我给她当参谋，她呢，身材又高又胖不说，还特挑剔，这不行那不满意的。”周雅南说着，坐到妈妈对面的沙发上，“我陪她逛了商场逛超市，逛了超市又逛专卖店，费尽周折，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在一家专卖店选中了一款还算满意的礼服。”

　　逼不得已，周雅南第一次和妈妈撒了谎。从未撒过谎的周雅南这还是在回家的路上捉摸了好久才编出的一个比较满意的谎。她还就妈妈可能提问的问题，她如何回答不至于露馅，在心里默默演练了N多遍。

　　“是吗？”张蓉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的，妈。”周雅心里紧张地怦怦直打鼓。

　　“那你也该打个电话呀，闹得一家人都为你提心吊胆的，生怕你遇到坏人。”

　　“我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来着，可是手机又忘了带。”周雅南低着头，小声辩解道。

　　“忘了带手机怎么不用同事的手机打呢？该回家的时候不回家，多让人担心啊。”张蓉数落道。

　　周雅南嗫嚅：“我觉得没必要，所以，就没打……”

　　周光磊看老伴一眼，对女儿打趣道：“没必要？太有必要了！雅南，你是不知道呀，把你妈妈担心得可不轻，不是担心你遇到骗子啦，就是害怕你碰到坏人啦，总之，各种负面的猜测，跟丢了魂似的。雅南，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啊，万一把你妈妈吓出个好歹来，你可负不起这个责啊。”

　　张蓉斜了老伴一眼，嘟哝一句：“净拿我开心。”一面端起茶杯喝起茶来。

　　周雅南冲爸爸吐了下舌头，转头对妈妈嘻嘻哈哈道：“对不起啊妈，让您担惊受怕了。我以后一定注意，下不为例啊。”

　　张蓉看了女儿一眼，关心地问道：“中午吃饭了吗？”

　　“我吃了，妈。”

　　周光磊道：“雅南，厨房还给你留着饭呢，饿的话就去吃。”

　　“我不饿，爸。”

　　从大明湖公园出来，周雅南和沈皓去了芙蓉街，他们吃了巴西烤肉，章鱼小丸子，芒果冰激凌，最后还吃了鸭血粉丝汤，她怎么会饿呢。

　　又跟爸妈聊了会儿天，周雅南说要去洗个澡，便拿着茶几上她的手机，起身离开了。

《不二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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