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平时不求神拜佛之人，此番因为遇到了危险，跪下来虔诚求助，邱山也不知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态度，能不能有点作用，他跪在蒲团上，等着看这道观的变化。
　　可等了好一会儿，别说动静，连四周的风声甚至都起的更烈，似是在嘲笑他们这不忠诚的信仰。

　　哎……难道真的考虑错了？

　　邱山抬头看着神像，可就在他抬头的那瞬间，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同。
　　他盯着神像看，想要让杨根也看看神像到底哪儿不同，可侧过头，却发现杨根不见了。

　　“……”
　　邱山心里一咯噔，赶紧回头去看封衡。
　　原本站着封衡的地方，也空无一人。

　　靠，为什么总是逮着他来搞这种事？
　　明明两个人跪拜，要中招也应该拉上杨根一起才对啊，为何就他一人？
　　天理何在？

　　邱山站起来打量着四周，和刚他们站着的道观并无二致。
　　他认为自己极可能是回到了道观刚建起来没多久的时候。
　　刚这样想，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原本安静的道观，一时间吵杂声响亮。
　　陆陆续续有穿着东汉时期服饰的男男女女进来，“张天师可真厉害，昨日我家小儿中邪，唤他过去一看，就好起来了。今日我过来就是想要给天师观添一些香火钱……”

　　“我也是，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头猪，前几天不知为何生了何种病痛，竟又吐又拉，找张天师去看了看，就一碗药的功夫，就好了。我今日过来也是特地过来给天师观添点钱，感谢天师的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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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山看着身边有人陆陆续续过来，他伸手想要去拉住一个妇人询问相关事宜，但手在触碰到那妇人时，竟凭空穿透了过去。
　　邱山：“……”

　　接着陆陆续续有人进来，穿着邱山而过。
　　邱山看着自己的手，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感，他愣了下……看着眼前那些夫人拿起蒲团这些实物，放下时也是有声的。

　　自己是虚体？

　　他是灵魂出窍被引到了这个空间来了？

　　邱山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他能跳脱出之前的道观空间，那么跪拜应该是起了效用的。而现在他被引到了这个空间来，应该是有它存在的含义。
　　他打量着人来人往的大殿，香火之旺盛，显而易见，道观刚建成时，张天师是受人敬仰的地仙。

　　而且从那些来参拜的人嘴里的话推测，张天师被开观承香火时，是活地仙？

　　邱山想进中殿去看看，但刚抬脚，就被香炉上正冒着烟的香给吓了一跳。在他迈出第一步时，那香竟朝他倒了下来，邱山下意识一缩，担心那香火烫到自己。
　　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这个空间的产物，他都不能触碰到其他人，怎么会被烫到。

　　邱山舒了一口气。
　　可高兴太早，那香火竟砸到他身上，火热热的感觉让他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脑袋一卡顿，心里忍不住喊着“卧槽，怎么会痛？”

　　“会痛是正常的。”

　　耳边忽然传来一陌生的男声。
　　男人的声音沧桑中带着严肃，他说道：“让你由着他们闹，你和他们计较做什么？”

　　邱山：“？”
　　他回头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到了中殿了。
　　中殿靠尾墙的位置放了一张桌子，此时有一穿着素黑布衣道袍的男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
　　男人胡子长长，黑中夹白，看起来一派沧桑，却坐得腰肢挺拔，如松端正，打眼一看，正气凛然。

　　“师傅，从前你万事都去帮他们，他们就喜笑颜开。可一旦有些事未能成全他们，他们就认为你不再有用，便开始骂道观，骂您无用，我们气不过他们这幅德性。”
　　有小道士跺跺脚，义愤填膺道，“且不说漫天的神佛，也做不到这种有求必应。他们这些人太过贪心，凡事都把祸给摆你身上。灵验实现他们的祈祷倒好，没实现，他们就变本加厉诋毁你。”
　　“太可恨了。”

　　端坐在桌后的人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不单单那些小道士如临大敌，连同端坐在桌后的那稳重之人，也忍不住蹙起眉头。

　　“师傅，那些人又来了。”
　　“师傅，我们去给他们一些教训。”

　　十来个小道士纷纷拿起木棍，一个个生气地喊道。

　　看着这忽如其来的情况，邱山有些发懵。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且和他们说说道理，不要动手。”
　　那老道士站了起来，似是因这事，心上忧虑频加。

　　小道士们冲了出去，邱山连忙也跟着小跑出去，却没有如他所愿，冲出前院。
　　在这空间里，记忆似乎是不断的变化的。

　　他追着小道士们往外跑，竟穿了大殿里。
　　这回他看到了之前看过的场景，来拜天师的夫人，被他的丈夫打，嘴里骂道天师观是骗人香火的，接着他就看到神像被砸……

　　神像被砸的那瞬间，邱山又想起自己作为“神像”存在时，被砸的情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古时候的民风如此彪悍？
　　认为神明帮不了自己，就要打砸它们的存在？

　　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在神像上，这是什么愚昧而可怕的行为啊。

　　邱山想要朝他们吐一口的唾沫。
　　但眨眼之间，场景又变了。

　　邱山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中殿。
　　但这中殿和上回看到的有所不同。
　　小道士们身上都挂了伤，老道士像是一夜沧桑，原本还只是夹白的胡子，几乎不见了黑的踪影。

　　唉，不是说他们躲起来了吗？
　　为什么他们又回到了道观呢？

　　小道士说：“上面派了官兵来剿我们，原本我们这地方，算是隐秘之地，又有师傅你的阵法来掩盖，想要进来这里，谈何容易。但怪就怪在，我们养了一群虎狼之人。”
　　“人都说，斗米之恩，会涌泉相报。师傅您这些年帮助了这些的难民，让他们躲避了瘟疫，又避开了朝廷的追杀，这些倒好，他们为了一朝一夕的富贵和苟且，竟把我们道观给活活逼死。”
　　“如今他们知道自己被利用，又折返回来求师傅您回来救他们，真可笑。”

　　小道士们一个个怒气冲冲，恨不得把忘恩负义的人给铲之而后快。
　　“师傅，您这次一定不能心软了。”

　　但老道士摇头，“他们信我一日，我们就要护他们一日。”

　　砰砰砰——

　　巨大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来。

　　邱山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这声音太大了，就像有成百上千人同时在敲门。

　　不过霎那，门被撞开，邱山看着蜂拥而至的人潮，齐齐跪在老道士面前。
　　“救救我们，我们不应该听信那些官差的话，他们诓骗我们，说……说……”

　　小道士们面如寒霜，“说只要给他们带路来剿灭我们，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村民们不敢抬头去看道士们。

　　邱山心想，如果我是这些道士，我也一定不会救他们。
　　忘恩负义，是这天下最让人不齿的行径。

　　可耳边忽然传来老道士的话：“罢了。入世便要承人世之因果，出世亦要因果加身方能大成。”

　　邱山疑惑地看着他，“他想干什么？”

　　也就一会，四周又变得很安静，那些村民都不见了。
　　邱山发现自己依旧待在中殿里，但这回显得有些不同，氛围很不好。
　　小道士和老道士都在，一个个面容凝重。

　　老道士面前放着牛皮卷，这牛皮卷邱山看过，或者说，他拿过，还带出去过道观，只不过现在这物件应该就在封衡手里。
　　封衡说这东西是镇魂册，就是镇守灵魂的东西。

　　因此邱山看到这东西时，呼吸一窒，看向他们。

　　老道士满脸愁容，“师傅对不住你们。不过你们如果要离开，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小道士们咬牙，摇头：“师傅，从小就是你把我们救回来养大，我们怎么能舍弃你而去。道在，我们在，道义不在，天地不仁。”

　　“那些官差一波一波的来，只有把他们困杀在这里，一切才会终了。”老道士叹了口气，道：“我们用魂镇守这八卦迷魂阵，只要魂在，阵就不会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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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山还未从这事实里跳脱出来，眼下的场景又转换了。

　　道观还是那个道观。
　　但道观中殿摆放了很多破败的神像。
　　一些村民和穿着铠甲的官兵坐在大殿的供桌上，吃着贡品在闲聊。
　　“这是这一年里打坏的第十个神像了。每次上头一来命令，说要灭教，我们就会领着上面派来的人过来打砸神像，唉，打多了，原本不信这些的我，也心理觉得毛毛，很是害怕会有报应。”
　　“怕什么，他已经死了。而且我们也用了镇仙图刻在了神像的头顶，镇住了他，也不怕他死而复生找我们算账。”

　　穿着铠甲的挑挑眉，“你这样做不怕报应？听闻这张天师从前一直帮着你们。”

　　那男人轻笑一声，“乱世谁能让我活下去，谁就是菩萨。”

　　官差也笑，“也对。我也承他的道观之福，上面每次派人来，我都带过来打砸，能保住我这身活儿，还有额外的钱入口袋，他确实算是我的活菩萨。”

　　邱山拉着脸，听他们说话，手在微微发。
　　在这时，他这才明白这镇仙图为什么会在神像上出现。
　　一股冷意从脚底往上窜，他是万万没想到，人会失徳至此。

　　一边享受着张天师道观带来的福利，一边又用了肮脏的手段去对付给自己福利的道观。
　　邱山只觉得心脏发凉。
　　真他么的无语……

　　他上前一步，即使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但就是想要吐他们一口唾沫。
　　可口水刚喷了出来，场景又变了。

　　他竟然出现在了后殿里，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排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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