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

　　随着黑暗中那声音的响起，怪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拎着头提在半空中，霎时愤怒与惊恐冲身而出，四肢在半空挣扎，欲要挣脱那只如同枷锁的大手，嘴上声嘶力竭的发出恐惧的嘶吼声……

　　呵嘶——呵嘶——

　　嘶叫声在林子里回荡，不过一瞬间，树牢外头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眼睛。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邱山用力地转动眼珠子，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涌在树牢外的红眼睛怪物群，心里不由得打了个抖。起初他以为这野林子只有一个怪物，万万没想这野林子附近还藏着那么多这种东西，一时间更是绝望了。

　　那些被嘶叫声召唤过来的怪物，疯了一般开始从四面八方往树牢撞击。□□和树干相撞发出的“砰砰”声在邱山耳边不断地回荡。

　　他的绝望感更浓了，照着这不要命的撞击力度和撞击次数……再牢固的铜墙铁壁都得撞塌下来了。他大脑此刻过滤了疼痛，想象着怪物潮冲进来，有可能先将他踏成肉泥再吃掉的情况，瞬间觉得提前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他努力把眼睛往上一翻……靠，之前不想死，现在是死不了。

　　邱山把视线重新放回那只大手上。
　　被拎着脑袋的怪物不管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那只大手的禁锢，震耳的嘶吼声逐渐弱了下来，竟发出了脆生生的委屈哭声，开始求饶：“绕，绕我一命，我，我定不会再……”

　　咔嚓——滋——

　　求饶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骨爆声和那让人让作呕的血腥味。邱山看着头骨已被完全捏碎，如同废弃的玩偶被抛在地上没了生机的怪物，震惊地看向那只还悬在半空中白得有些晃眼的手，愣住了。

　　邱山：“……”
　　人狠话不多，绝了。

　　树牢四周的怪物潮见自己的同伴死状如此凄惨，纷纷停下了动作，互相对视似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攻陷眼前的障碍物，嘴里却还在发出“呀呀”的怪声。

　　而悬在半空中的手竟不知何时已退回到了黑暗中，不过刹那，树林忽然响起了一阵很沉闷的铜铃声，叮铃，叮铃——

　　铃铛声刚响起，怪物们似乎见到了此生最为恐惧之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往四面八方逃离。速度之快，邱山眼珠子不过才转了一圈，树牢外围已然空荡荡。

　　邱山：“……”
　　呃，这林子还真是危机四伏，也难怪千百年来，派来点灯的从未有过成功案例。

　　耳旁的铃铛声愈来愈响，邱山明白是有东西正朝着他过来，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可原本破败不堪的躯体，却因铜铃声的靠近慢慢的升温。起初像躺在了一股暖流中，这让置于荒山野林被冷风长时间侵袭的邱山感到通体舒泰。可随着铃铛声越来越大，却又过犹不及，那股暖流骤然升腾，燃起的小火猛地变成了一条火龙，在他身体里游走。

　　火龙所过之处，邱山觉得身体每个部位如同在被烈火灼烧，这种疼痛比他断骨之痛更甚，叫他难受得扭动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艹，来个人给我一个痛快啊。

　　刚这样想，那铃铛声就在自己耳旁戛然而止。他惊了一跳，忽然呼吸一窒，胸口传来激烈的痛感，猛地睁开眼看到一只手伸进了自己胸口的那个洞。

　　还不及反应，邱山只觉得心脏一抽，那瞬间的痛感让他失去了知觉，晕死过去……

　　不知等了多久，邱山被人推搡着叫醒了，睁开眼发现自己家那三个叔叔都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他愣了几秒，立即弹起来喊道：“靠，叔，你们怎么也死了吧？”

　　“胡说八道！你这是冻得神志不清了？”叼着棒棒糖的周清抬手就给了邱山脑瓜子一掌，“你怎么回事？直挺挺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远远看着，我们还以为你被吓死了！”

　　邱山狐疑，自己是亲眼看着那只手伸进自己的胸口去攥心脏的！赶紧低头检查自己身体，发现并没缺胳膊也没有少腿，拉开衣服拉链掀开衣服，胸口的位置并没狰狞的疤痕。
　　……怎么回事，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做梦吗？
　　还是现在发生的才是梦？

　　邱山连忙向坦叔他们抛去恳切的目光，请求他们：“叔，你们狠狠地给我一巴掌，我怀疑如果不是你们也死了来和我聚首，那就是我在做梦！”

　　“啪！”
　　老二周清抬手毫不犹豫地给了邱山一巴掌，扇得他嘴角都歪了起来，疼得嗷嗷叫，才一脸严肃地看他：“臭小子，你进林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邱山蹙起眉头，把进林子后遇到怪物的事说了出来，说到最后他无意中看了眼四周，惊讶地叫了起来：“叔，你们不是说只有正经的送葬人才能进来这林子吗？你们怎么能……”

　　话到最后，他又发现了不对劲，忙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左右。他进林子时，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整个林子都是漆黑一片。但此刻整个林子都像是拨开云雾见月明，被阳光给照得亮堂堂，周遭的树叶绿油油一片，一夜之间似乎变得生机勃勃了。

　　邱山问：“叔，这……这地方怎么突然亮起来了？”

　　周坦他们三人也满肚子的疑惑，邱山进林子后，三人就在林外等他出来。可到了卯时，林子的上空忽然降下一道雷，一声巨响之后，太阳就从云层里出来。接着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本密不透光黑如浓墨的林子，竟开始亮了起来。

　　他们恐邱山在林子里真的出了大事，趁着光下成路，就闯进了林子里找他。

　　周坦沉着声一脸严肃地看着邱山：“邱山，进林子后找庙，烧香，点灯，你做了哪件？”

　　进林子后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往里边走，但邱山并没看到所谓的庙，当然也不可能点灯。不过当时他临时决定折返时，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点上了香。

　　邱山如实回答：“我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点了三根引路香。”

　　三个叔叔皱眉看着邱山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说：“走，我们先出林子，四川那边出事了，我们这边联系不上你哥，得快点赶回去。”

　　“哎？叔，就这样走了？不去找一找庙？”
　　这林子好不容易亮了起来，邱山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趁此机会去找庙点灯，破一破族里从未有人成功过的记录，可周坦却告诉了他一件让人很震惊的事。

　　“我们进林子后，在林子找你找了几个小时，几乎绕着这林子走了一圈，在林子的中心位置，我们看到了一座巨石造的神龛，但已经被雷给击毁了。而……”

　　坦叔停了下，看着邱山沉声说：“就在那神龛前面不到三米的位置，插着三根引路香。

　　邱山：“？？？”
　　不可能啊，虽然林子黑漆漆一片，但头顶探灯的射程怎么说都有十来米远。不过这林子都能出现各种“怪物”，他觉得发生鬼打墙现象也不是不可能。

　　邱山紧了紧衣领，这林子无论从那个角度都给他不对劲的感觉。又见三个叔叔脸色凝重，也不再多说废话，加快脚步，跟着他们离开林子。

　　回程路上大家各怀心事，邱山忍不住开口询问坦叔四川那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周坦在开车没说话，二叔周清在睡觉。三叔周严禁不住邱山一直盯着自己看，开口了。
　　他说：“三个月前，四川瓦屋山周边的一户打林人的狗不见了。狗嘛，本以为不见就不见了，没想到丢失的第三天，那只狗回来了，还叼回了一块皮。”

　　“叔，打林人是指什么？”
　　“四川那边有专门打笋为生的人，通俗点说，就是挖笋的人，所以又叫打笋人。至于为什么叫打笋人，是因为挖字不吉利，古人讲究活吉死忌，‘挖’这个字眼带着半截入土的意味，并且竹林地偏人少，意外很多，更要带上一个有“煞气”的名字来抗这里头的忌讳，所以“打”字就被千挑万选选中了。”

　　“而打笋人就是打林人的前身。当然，在很多年前开始，打林人就不单单打笋了，只要是林子可流动挣钱的动植物，都是他们的目标。”

　　邱山恍然大悟。
　　他又问：“那皮子呢？什么皮子那么稀罕能让你们感兴趣？”

　　车子在到处都是野草碎石的荒山小路上行走，时不时颠簸一下，他说：“人皮。”

　　周严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邱山：“你打开我手机相册，有一个命名为四川瓦屋山的相册，你点开看看，之前坦哥他们收到这张照片，给我发了一份。”

　　按三叔说的点开相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巴掌大像泡过水后被平铺似腐皮的东西。单从外表去看，邱山觉得即使自己盯着看一百次，也不会往人皮的方向去想。

　　他两指拉动屏幕放大照片，仔细观察。皮革上有黑色的图纹，但颜色有些淡，而且皮子的面积只有巴掌大，形状不规则，很判断不出上面到底纹的是什么东西。
　　“叔，这皮子有什么特别吗？”

　　“你看不出是什么图很正常，因为这张人皮只是众多人皮中的一个小部分。”周严看了眼坐旁边在闭眼休息的老二周清，沉下声说道：“那打林人的狗叼回来那张皮子后，第二天又不见了。而这次失踪时间是七天，七天后再出现时，嘴里还是叼着一张人皮。”

　　车子在山路拐了一个盘山腰，周严单手抓住因惯性差点撞上车窗的邱山，稳住他身形，接着说：“这狗连续两次这样失踪后又叼着皮子回来，养他的打林人觉得不对劲，所以在第三次狗准备出去前，就给他戴了定位器，他想要瞧瞧这只狗到底跑哪儿去。怪就怪在，即使戴了定位器，那狗还是跟丢了。打林人一开始还能在手机上定位到这狗憨憨的位置，但进林子后，狗的位置就一直停留在瓦屋山竹林的外围不动了。”

　　邱山皱眉问道：“就是在瓦屋山的外围找到的人皮子？”

　　“不是。打林人跟着狗憨憨的定位过去了定位所在的地方，去到那并没发现狗在。但再三确认定位就是在那地方，可瓦屋山那片竹林里几千年来实在发生过太多诡异的事了，他也不敢自己一个人贸然进去，就原路折回来了。在家里等了几天，那只狗果然又叼着一块新的人皮子回去，他去检查狗，发现定位器还好端端挂在脖子上。”

　　据传瓦屋山那块地就不是凡人野鬼能踏入的地方，用当地老一辈的人说法，那叫做神仙府，没得到允许擅自进入，迷失方向困死在里边是小事，最怕是犯仙永生逃离不出那地方。

　　邱山觉得迷路之说，没那么大玄乎，大概率就是那地方磁场有问题，从而导致电子仪器失灵。而那只狗最后定位之地，一定就是那磁场覆盖的起点。

　　可坦叔他们常年走南闯北何种事没见识过，如今会对瓦屋山人皮子这事感兴趣，那么这只狗的后续必然还有更让人好奇的事发生。
　　邱山问道：“叔，那打林人后来进去了？”

　　车子终于开出了丛林荆棘地，开始在平地上行驶。四周是荒村废屋群，杳无人烟，周坦为了赶路干脆加大油门窜了出去，在黄泥地上卷起一阵尘烟。

　　“进了。那只狗回去没几天，又要往外跑，打林人就叫上一个兄弟一起尾随着那狗，一路进去了竹林。不过遗憾的是，打林人的家人等了五六天，最后还是只等到那条狗回来，而那两个打林人从那一天起就失踪了。”

　　车身在石头路上上下颠簸，周严攥着车顶的手拴稳住身形，接着说：“一个月前我们的人接到了那打林人儿子的电话，南方盘口各种考量和挑选，组了一个八人的队伍进去。刚老大他接到电话，说是进去瓦屋山的那批人，除了在外围等消息的跑山鬼，都没了下落。”

　　邱山有些惊讶，南方盘口的人他虽接触不多，但也有耳闻里边的人个个都是各个行业的一把好手。三叔还说这次进去的人都是经过考察精挑细选出来的，必然是个顶个的翘楚。
　　如今却是去八人剩一人回来，这消息让邱山有些惊诧。
　　……那地方真如传说所言，是一条黄泉路不归路？

　　就在邱山胡思乱之际，周严的话打断了他思绪。他听到周严说：“我们这次会这么重视，是因为跑山鬼这次回来，带了一张更大的人皮，那皮子上面画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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