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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次春去秋来,心真寺终迎来喜事,禅悟出关了。
禅悟打开茅草屋的门,还没等出来,便见一众光头围着欢呼。他轻笑,号了句禅意深远的话,让人想去了。
留了个和尚,问他方丈何处。
“方丈自三年前,突然就闭禅了。”
禅悟便去了方丈闭禅处。
他站在门前轻望,心里想这六年闭关,想六年前,想方丈,想幻妖,想少年……心里一阵平静,悠然远寂,不为一切掀起波澜。
他最终也只在门外轻鞠一躬,号了句佛,便离去了。
回来的路上经过一柴房,突然想起少年蒸的那二兔型馒头,便去捡了根木头,拿回去雕了。于是几日之后,来找禅悟的和尚,便见俩歪瓜裂枣,只能勉强看出是兔子的雕刻。
恰好禅悟推门而出,和尚就问禅悟,“师兄,你门口干甚摆这丑不拉唧的木雕?看着碍眼得很——我帮师兄丢了去吧。”
禅悟却摇摇头,说,“便放这吧。”和尚便也不在意了,继续讲,“前几日光顾着高兴了,忘了跟师兄讲,”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禅悟,“这是善堂主寄给师兄的。他要升盟主了,大概是给师兄的邀请函。”
禅悟接过放进袖里,跟和尚道谢,便要走,那和尚突然叫住他,道,“阿弥陀佛,禅悟师兄,到还有一件算不得多大的事,”
“我记得洛施主也是自三年前就离开了,他走后没两天,方丈就闭了禅,这两件事该有什么关联。”
禅悟竖手看他,那和尚无心之言,幸得激不起多大风浪。禅悟向他敬了一礼,离去了。
和尚连忙也回了一礼,却无人看见罢……
路上经过一破烂小院子,较初见那会,却就只少了雨里的争执,多了一片空无的寂寥。
风吹呼啸声,野草过脚长。
禅悟对着破烂大门施以佛礼。
万妄堂正一派喜气,各家宾客络绎不绝。善仞忙着接待来客就没及时发现禅悟,还是等人报了名号才意识到。
善仞还是旧模样,见禅悟闭了多年关佛模狗样的,大笑道,“哈哈哈,禅大师这几年关闭的快活!我还忧心你出不来勒!”
禅悟做了个揖。
善仞即要领他进屋,“禅小侄果然天纵奇才,这看着佛力深厚了不少!”
禅悟笑着摇首,从袖里取了送他的礼物,只留一句话便走了,善仞站在原处,脸上憨笑不减。
“善堂主,往后还望多行善事。”
禅悟来时走的另一条路,现在要去的便是当初他同少年经过的那个小镇。
它看着依旧繁华,商贩行人、前来庆贺善仞的人家,也有不少经过这镇。
只是,这又不逢年过节,也不是深更半夜,灯笼却稀稀疏疏点了几家。
禅悟竖手走过街道,不理会人声吵嚷。
偶有路过青楼,那楼上的媚女子娇笑,“这谁家的俏和尚啊!哪般想不开,当什么和尚啊?”时又是屠夫,拿着把砍刀,恶狠狠地骂,“这死猪,老子白养这么多年!就长几两肉!”再不然,便是幼童踢着鸡毛毽子,口中数着个数,一、二……
这镇中万态,好与平日无异,只是每当禅悟路过一人,那人瞬间化作灰白枯骨,姿态不一,倒在已经变得破烂不堪、片草不生的地上,再不发出声响。
禅悟的前方一路喧嚣,身后却一片荒芜可怖,只是那日里就亮起了几盏灯笼,依旧亮着,被不时吹来的风弄得吱吱响。
等禅悟走完这镇子,却是一座白骨镇。那些幸而没变作白骨的,都是刚到这镇上不久的外地人,突兀从幻象中走出,立刻就被这景象惊骇。禅悟见这景况,心也悲恸戚戚,躬身号佛。
还没待人哭出声来,千万阴魂自白骨起,呼呼恶恶,浩浩荡荡向众人袭来!顿时剑光四溢,一众人只得提剑相抗!
禅悟走到这镇子中心盘腿打坐,忽然间四周变得喧闹,阴鬼幻象迭起,重复着它们死亡前一刻在做的事。
禅悟耳里各种杂声,小孩子的哭闹、夫妻自相残杀时的愤恨、死亡之前的无助的呻吟……
万千幻象,千万横死的阴鬼,它们以自我的方式,向禅悟诉说痛苦,请求解脱。
只是忽然耳边变得静寞,一阵微风吹起的柔声,吹远了他们的呼啸。
沙……沙……
风自禅悟前方轻柔的吹起,恍若踩着枯叶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禅悟的后背忽的一凉,接着模模糊糊的触感环过他的脖颈,右脸仿佛被猫轻蹭。
“小和尚……”
一刹那,连风也消失不见,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自己,以及这身边这个喊着小和尚的人,脸颊一点点的凉意,好像少年的手指在触碰。
那声音说,“小和尚,给我讲个故事吧,小和尚。”如旧的欢心,如旧的悦耳。
可这和尚半点不理,依旧念着自己的经。
少年有些恼,他讲,“小和尚,莫管他们了好不好?给我讲故事吧!”他用力拥住禅悟,“我想听佛祖喂鹰的故事。”
他每讲一句,禅悟耳里即出现一个阴鬼的哀吼,却是它们灰飞烟灭前。禅悟停了往生咒,同少年讲起了佛与鹰的故事。
“从前……”
恍惚刹那,禅悟见到六年前的清晨,在射进几缕晨光的房间里,少年坐在一个和尚跟前,带着腼腆的笑,听那和尚讲故事。
门外是晨起的薄雾,一片朦胧。
“小和尚……”
少年在禅悟的声音中沉醉,他描摹着禅悟闭拢的双眼,轻点他的鼻尖,看他张张合合的红唇。
他喊,小和尚。
慢慢吞吞向那红唇靠去。
“禅小侄!”
远方善仞的吼声突然打破这片宁静,禅悟猛然睁开眼,紧着瞳孔微动。
撞进他眼里的脸离他很近,却是糜烂不堪,腐肉横生,一张脸再见不到一处好肉,再无从前半点光彩。
那边善仞众人看到少年,以及来时的种种阴鬼幻象,心里十分惊异,善人又吼,“禅小侄,你先离远些!这周围有个屏障,我们进不去,你大概也出不来!这怪物多半是个幻妖!”
禅悟起身,向善仞敬了一礼。少年也跟着站起,侧过身站在禅悟身旁。众人这才见这幻妖的模样,顿时惊呼其丑陋,有的甚至打起干呕。
少年即将头埋进禅悟肩膀,他环着禅悟的颈,说,“小和尚莫管他们好不好?小和尚不和他们走!”
禅悟号佛,说,“洛施主,”少年竖耳听,“还请收了幻术。”阴鬼即都消失不见,只是小镇依旧荒芜,那屏障也还在。
善仞等人一边放了心,一边又替禅悟担忧,甚至开始击打屏障。
禅悟身旁少年还在说着,叫他莫管他们。他便同少年再坐下,又给他讲佛经,少年盘腿坐在他身旁,顶着丑陋不堪的脸和腼腆的笑。
太阳渐渐爬上顶墙,随即又开始下落,到了傍晚禅悟已经讲了不知好几个佛祖的故事,重复了好几遍佛祖喂鹰的典故,直到后来终于有一人破开了远处的屏障。
那人提剑向少年砍来,却连一根毛也没碰着,被一阵黑雾反弹,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禅悟就停了故事,说,“洛施主,莫再造杀戮。”少年笑得欢朗,他说,“我听小和尚的。”只是当陆陆续续又闯进来几人,依旧不过几招被弹飞倒在地上,再也不起。
屏障里再闯入了一人,那人站在少年身侧看了他二人许久,之后那人略带疑惑地喊,“洛小公子?”
少年转过了头,也疑惑的看着那人。
“陈施主。”禅悟行礼,少年也跟着喊,“陈姐姐!”
陈晴看少年疤痕满布的脸,瞥见周围的尸体,心里头尽是复杂,她问,“洛小公子,你是发生了何事?”
少年却没回答,反问,“陈姐姐要拔剑吗?”陈晴握紧了剑,回答,“剑是要拔的。”少年就笑,他转头对禅悟说,“小和尚等我。”
少年即站起身,招呼阴鬼和陈晴打斗。禅悟闭着眼在原地诵经。
没过几招,少年就占了优势,正要向她一招拍去,却忽然的鲜血溢出嘴角,顺着腐烂的肉往下滴,一阵阵痛楚自灵魂深处泛起。
他捂着胸口失神喊,“小和尚。”
剑光闪过眼前,刺拉一声穿透他的手刺破了他的左心口,热血四处飞溅,少年一瞬间几乎摔倒。陈晴没能再乘胜而击,而是在刺伤少年的同时被阴鬼锁了喉。
少年一步一步走回禅悟身旁,流淌的血顺着他的脚、手滴在地上,发出嗒嗒脆响,他站在禅悟身旁,看他佛光万丈,看他白如雪的衣裳,不为他受伤所睁开的双眼。
恍恍惚惚里,眼前是初见时那片雨,他还只有那么小隔着雨幕遥遥相望。距离那么远,那和尚大概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当他在出神吧?
他忽然笑,“小和尚,我回来了!”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般,笑容依旧那么甜。
“小和尚讲故事吧!”
禅悟缓缓启唇,故事一句句出口,少年一次次笑出甜甜的声音,咳出片片血。故事的末尾,屏障里同时闯出了两人,少年和二人缠斗了许久许久。
再回来时他带着满身的伤势,开口笑,“小和尚我回来了。”却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他的瞳孔变成了红色。他说,“小和尚讲故事吧。”禅悟便开始讲故事。
他依旧喊,“小和尚讲故事吧!”声音是如此颤抖激烈。禅悟便换了个故事。
血不住从嘴里冒出,他失声一遍遍喊,“小和尚,小和尚……”被洞穿的手和胸口开始犯疼,新添的伤口不断恶化。
和尚念经的声音还在响起,屏障却寸寸破碎。
待善仞等人闯入时,他终于忍不住问禅悟,“为什么?小和尚为什么要帮他们?”帮他们一起杀自己?
他想听的是故事,不是使伤势恶化的魔咒!
大和尚说小和尚是佛子,佛子不能破戒,小和尚不能杀人的!
少年被万箭穿心而过,可哪怕他要死,他依旧坐在禅悟跟前,坐的笔直,笑得开朗。他问,“为什么又要放弃我呢?”六年前的分离是因为谁都不告而别呢?
便因为我是人不是佛祖,小和尚是佛子不是鹰,所以佛祖割肉喂了鹰,鹰便放过了他,而自己割肉喂了佛子,佛子便要放弃自己吗?
所以都不过我自作多情,自讨苦吃?
凉风忽地吹起,撩起少年的墨发,抚过他占满血渍的脸又远去。小镇里,便只剩一片荒芜,连白骨也被风吹的灰散去。
人们欢呼庆幸,这杀戮深重的幻妖,终被杀死。善仞则感谢禅悟。
这僧人终于睁开他吝啬一睁的眼,一眼便望见眼前这死去也坐的笔直笑得欢朗的人。
耳边似乎响起那人的轻唤以及他最后的质问。
“小和尚,你为什么又要放弃我呢?”
禅悟的心忽地一阵轻荡,少年的笑,少年唤他的声音,像是着了魔般,总是叠起,无法随风散去。
乱葬岗,少年的尸体被随意丢进了皑皑白骨中,禅悟每日清晨来,一直坐到晌午,为众人超度。
因为幻妖的现世,善仞的继盟主之事就被耽搁到了下月,这一月便是要清理乱战中死亡的人。善仞忙得不可开交,等终于近了日子,才有空歇歇。
这一日,万妄堂里喜气洋洋,仿佛一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善仞穿着个贵气的大褂,见人就敬酒。众人对他表示祝贺,他喜呵呵地笑,直道“多谢多谢”。
间歇时,他四处张望。
前些日他就去乱葬岗找到禅悟,跟他讲了今日的喜事,千喊万喊叫他一定来。
禅悟闭着眼,对着乱葬岗的尸首念超度经,离他最近的尸体是那个面貌丑恶的幻妖——善仞至今也没认得那幻妖的身份。
任善仞唠叨了半天,禅悟才终于回了句,“贫僧晓得了。”
门口接迎的人突然吼了句“心真寺大师到”,善仞瞬间看向来人,对着他哈哈大笑,和当年一般,“高僧,我可等了你许久,还道你不肯来了!”
“阿弥陀佛。”却没道恭喜。
善仞却没在意,领着人往里堂走。门口的人又吼了谁到,那人带了几个随从,没人留意到,那随从里头有个女扮男装的家伙,盯着善仞的背影,如狼如恶鬼。
禅悟没有看后续的礼程,也不曾告离,在万妄堂后院闲逛。
今日的善堂主和一月前的一样,印堂发黑,后背阴气重重。看样子他也没有多行善事,一阵明一阵暗的杀戮之气半点没少。
只是禅悟六年前看不到,也不知是善仞早背负有的,又或是后来杀了太多人。禅悟无心考究,只有长时间为其度化。
他思索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当年那夜四人共饮的地方。那地儿,此刻正立着位随从打扮的人。
那人听见禅悟的脚步声渐近,身体似有一瞬僵直,半晌,那人转过身。
待见那人容貌,禅悟忽地停了呼吸。
天地间唯留涩然。
四周扬起一阵风来,那人衣袖被吹起,但见里一柄长剑。那人见禅悟呆住,一股哀愁被风裹挟。
“……和尚……许久未见了。”
那人的手抚摸长剑,静了片刻,又说,“你也不必惊讶,除第一个外,后面的,都没死。”
她是陈晴。
禅悟心里头茫然。
一月前,少年一招击杀一人,禅悟叫他别再造杀戮,少年应了,却依旧杀害他们。他便以为少年说“听他的”都是假的。
“和尚,洛小公子……”她欲为他辩解,替他冤屈,却见禅悟一点哀恸,一点茫然,与一点佛意,兀地就顿了。
先前那风没片刻停,此刻更甚,呼啸声卷走她二字“罢了”。
她与他擦肩而过,靠近时,禅悟听她一句遗憾与自我安慰,她说,“你总归要成佛的。”所以有些事,忘便忘罢……
夜里,禅悟回了乱葬岗,继续他的超度。而万妄堂里一片火光,一片厮杀声。
陈晴在善仞面前,大骂善仞老贼。
“善老匹夫!你杀了那多无辜人,活该遭死!”她对善仞出剑,招招狠厉。
善仞惊惶,但好歹实力够本,与陈晴缠斗起来。他问陈晴,她此言何意。陈晴冷笑,说:“你做的,还需我言!”
六年前她惨死的亲弟,万妄林里死亡的各家弟子和幻妖;多月前无辜而死的一镇百姓,还有一月前的洛小公子……
她“死”掉的那一个月里,融了少年的魂,见了太多不该见,不愿见的事,可正因如此,她才晓得,善仞原是个伪君子!
枉她曾经的信任!若非他领着万妄堂这大势力干这些杀人制妖的事,哪来这么频繁接连出两个幻妖的事!
她既醒来,便定为他们报仇来!
如此不知岁月,除一开始的万妄堂,断断续续又被杀了几人。自许久前,禅悟便留在了乱葬岗,半步未出。
期间陈晴来过一次,许是来找少年的。但她也只在远处看了看,从清晨驻留到深夜,直到月亮上了穹顶,就离开了。
安安静静,从无有人言语。
许是那夜月太圆,风太清,陈晴走了不久,禅悟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明月当空下,被清皎月光点亮的少年无暇的侧脸——一如六年以前,他唤“小和尚”时一般模样。
许是天可怜见,神仙也瞧不过禅悟的无情模样,叫少年的身体“回光反朔”,回到最美好的时候,好惹禅悟心烦。
却陡然见到那本该洁白无瑕的手臂一片腐烂,被咬掉了太多肉又一直没及时治疗,从而无法再生,糜烂成一片凹凼。
“唔!”
禅悟突地脑袋发痛,他忍不住用手捂住头,凭脑里头各种画面起起伏伏。
乱葬岗里,禅悟的后背一瞬凉意。
他似受到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浩浩荡荡要将他卷走。他使力用金光压住这邪风,明亮晃眼的佛光从他往外一丈,气势宏大。
但那脑海里的声音半点没减弱,那人依旧笑语宴宴,说着最甜蜜的话,
“小和尚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想听小和尚讲佛祖喂鹰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和尚,遇见一只追鸽的鹰,和尚以慈悲为怀,为救他们,一刀刀剃了自己的血肉……
“呲!”
禅悟眼前瞬时被血色充满。他脑中隐约又真时地显现画面:一个红着眼的和尚咬住少年白如玉的胳膊,毫不留情地,一点不迟疑地撕下一块血肉吞食。
少年嘶哑着喉咙,痛苦的咬紧下唇。当那和尚再咬下一块,他开始不住呼痛。
和尚衣着不堪,而少年早已不着寸缕,身上斑斑驳驳,红紫交差。
少年痛呼,“小和尚……”
禅悟的头愈加疼痛,更甚的,那颗从来向佛的心此刻也如被较紧,一阵一阵刺痛。
他的记忆里,那个始终没推开他的少年,此刻正手握利刃,拆开不足一日的包扎,忍着剧痛,为那饮血食肉的和尚咬掉肉的手臂上药。
少年说他一定能成佛,世人也唤他为高僧,陈晴也由他向佛的心而隐瞒真相。
他是佛子,这便是佛子对少年所做的:前一刻还向人索取,下一刻直接化作恶狼食人血肉,醒来就忘了这件事。
禅悟的心仿佛掉了一块,他踉踉跄跄来到少年身旁,将他抱进怀里。
“洛……”
禅悟的眼前忽然充满了水雾,少年的肩头接住了一滴水珠,紧接着,瓢泼大雨如倾如泻,如幕如瀑。
——下雨了。
禅悟想喊他,可最终也只呼出一个颤颤巍巍,模模糊糊的“洛”字。
禅悟抱着少年的尸首在乱葬岗里坐了七年。六年前的某一天,陈晴带着一身的伤来寻过他们,同样只在外围站了一整日,离开后就再不见音讯。
而心真寺的方丈坐禅十年,半步也未出过。
七年后,一只饿虎从山上来。他饿得脑袋晕晃晃,直向禅悟撞去,最后,咬断了他的动脉,将他填进了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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