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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
卸下了束发嵌宝紫金冠,弯眉横如刷漆的男人疲惫地环住眼前人的白颈,无力地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眼皮软软地覆在视线上,完全扔掉了白天的那种一个眼神就让人跪下喊饶命的威严。
杨黎抬眸看见孩子一样的晴荒,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是什么让我们的圣上如此幸苦啊?”
肩膀上的脑袋嘟囔着,“还不是池临那群老东西!朕不就是想给没有粮食衣裳过冬的百姓们发发粮,他们非要说什么国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还要像教训小皇子一样数落我年轻就是不懂事,没有皇族风范目光短浅……”
杨黎安慰地摸了摸晴荒的头,“……不,你做的很好。今年收成不好,若是饥民闹起来,只怕他们白头发都要掉光。“
“对吧对吧……哼,居然让我为这种事烦一天,我迟早要把他们一个个帽子摘掉扔到边野去!”
杨黎闻言轻笑,“那我们的皇帝可要好好加油了。”
“……阿黎!”晴荒像是想起来什么,突然抬起了头,一双锐利细长的黑眸盯着杨黎,“你是不是有什么还没告诉我?比如……你床上那个。”
杨黎看着晴荒严肃的神情,温柔地笑着给他顺毛,“那是友人托我去接的孩子。只是今天暂住我这里。你等会小心不要压着他了。”
“要是我们也有个儿子就好了。”晴荒低下头抱住了杨黎,垂眸轻声说,“这样海楼就不用那么幸苦。”
杨黎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分娩的那一天,支开了所有人。”杨黎在牢房里依然背挺得笔直,阖眼回忆道。
“…这是很危险的做法。”亚度尼斯淡淡回道。
“我觉得因痛苦满脸狰狞的样子很丑。我不想让他看到,只是这样而已。正因为这样,作为哥哥的云生被一直嫉妒我的柳妃趁机下了毒。他还那么小,眼睛都没睁开。我不想放弃他,也不想再让阿荒担心。我把他藏了起来,只说生下了海楼。
“我用系统的先进医疗设备暂时遏制住了毒的蔓延。他的皮肤上还爬满了红色的纹路,在晴岚是大不祥的。他还太小,不能用狠药。我只能一边给他调理,一边等他长大。一直到他十七岁那年,我才治好他。那时纹路已经没有毒性了,去除掉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他不愿意除掉肩上的红纹,他说像花儿一样。”
亚度尼斯略微想象了一下,确实是他的性格。
“对了,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杨黎勾起的嘴角带了几分拉家常的味道。
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晴岚国力强盛,兵马数以千万计,白川以北的饮河山高耸入云,黄鹤难渡,威风凛凛地守护着香风与琴音。当第一缕晨光映照在皇城上金色的龙雕上的时候,桃花飘过千家万户,歌舞声从沉睡中醒来,向四面八方涌去。在奇珍异宝聚集的白川,最不稀奇的就是每天涌入皇城的花轿。外国送来的和亲女子数不胜数,圣上也不拒绝,只让轿子跨过桃花铺的路抬进宫里,再也不过问。
塞多娜就是被养在深宫里的和亲工具之一。
那时坎卡西的国王只有两个儿子,无奈只能牺牲她这个妹妹。她不得不相信王兄握着她的手说的十年以后一定来接她的话。她隐隐有些感觉,王兄在悄悄做什么可以彻底改变天下局势的事情。
但她确实在宫墙里无聊的冒泡。一开始别的妃子还会偷偷算计她,发现她全无争宠之意,索性就无视了她。塞多娜只能偶尔爬爬山钓钓鱼,看看杨黎晴荒秀恩爱然后默默走开。
她的生活突然变得没有目的。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像太阳下的一碗水,波纹微生,绵延悠长。所以她在接过亚度尼斯的时候,愣了好半天。
原来她那个侄子来信说送她的一份礼物,是一个金发蓝眼的男婴。她懒得去追究那个侄儿是不是惹了桃花债脱不了身,满心欢喜地抚养起了亚度尼斯,顺便将自己毕生所学的剑术教给了他。
于是亚度尼斯五岁就因为舞剑惹得众宫女母爱泛滥,七岁就可以打过街边闹事的混混救下清秀的豆蔻少女,十岁则被受尽宠爱的公主点名去当陪练。
一般人有这样的传奇人生,早该昂首提胸意气风发一副凡人都不懂我的高高在上的样子。而…
“……你呢,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的,像个老公公。”
坐在皇城外墙上的是一个戴着狐面红纹面具的黑发少年,除了简单的黑袍遮住的地方,手臂小腿上都缠满了白色的绷带。
亚度尼斯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谁。”
“我们见过,在那里。”他指了指皇城角落堆满杂物的木屋。
亚度尼斯有一点印象。在宫女们碎嘴的传闻里,那间屋子里住了个女鬼,一身血红的印记,有着血盆大口,以喝人血为食,只会在夜间活动。
他不信这种事,也没有刻意去看过。只是偶然一次路过,嗅觉被妖艳的香味席卷。里面的“女鬼”察觉到来人,笑着说你真是倒霉,闻了我的红娘之结会被我这个鬼缠上的,不如你用那盒点心来换解药吧。
亚度尼斯只觉得这是个恶作剧,但他的确不想吃这盒宫女塞给她的点心,索性放在门口打算走人。里面的人应声扔出来一个小盒子,他一打开便弹出了一个鬼脸,歪歪曲曲的眉毛看上去十分滑稽。这不过是个整蛊小孩子的玩具。
里面的人还说,你笑一笑,鬼就不来找你了。
如今这个鬼正坐在墙头上,折了一支桃花在空中晃了晃,沾了满空气的春意,划过一道弧线向他飞去。
亚度尼斯没有接,而是侧了侧身躲开,让那朵枝条轻轻落在地上。
“真可惜,那可是能带来快乐的花。”那人轻轻叹气。
亚度尼斯只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你有事吗。”
“明天你会是我唯一的观众。到时候可要好好接住我给你的礼物了。”
亚度尼斯没有放在心上,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开,结束了对话。墙头上的少年目送他离开,红纹的面具下似乎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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