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acter

　　厨房丁零当啷地响了好一阵子，终于把最后一道菜做完，少女满意地呼了口气，插着腰站在满桌饭菜前欣赏了好一阵子。
　　糖醋排骨，糖醋里脊，可乐鸡翅，拔丝苹果……
　　都是哥哥爱吃的，少女这样一想就露出了蜜糖般甜甜的笑容。
　　少女长得很可爱，皮肤吹弹可破，身材小巧可爱，一双大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嘴巴粉嫩水润，虽然还未完全张开，但却从她身上看出来了她母亲的影子，绝对是个从小美到大的美人胚子。
　　她把菜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端到桌子上，又将厨房的杂物收拾了一遍，都20分钟过去了，平常这是她的哥哥早就回来了。
　　少女坐在桌前心神不宁，时而又站起来围着桌子徘徊。
　　门外突然“咔嚓”一声响。
　　少女眼睛顿时一亮，狂奔过去:“哥！”
　　费瑜恒被奔过来的费雅南撞了个满怀，无奈道:“你看你能淑女点吗？”
　　费雅南在她哥胸口蹭了一圈:“哎呀，我等你等你花都谢了还淑女啥啊……话说到一半，她的神情却滞了一下，她能问到哥哥的身上好像有着一层淡淡的泥土的味道——哥哥那么爱干净身上怎么可能有泥土的味道
　　但那表情一触即逝，费瑜恒也没发现。
　　“哥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呐？”
　　“啊，哥刚才处理点事，没事的。”费瑜恒心虚地笑了笑，他想了一路怎么和费雅南说他们离开这件事，脑袋一团糟，说是肯定要说的，又不可能到那天再硬把雅南带上来。
　　费瑜恒只好勉强提起笑容，他在外面是呼风唤雨的恒哥，在家里只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雅南，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我好像闻到了甜味。”
　　费雅南嘻嘻一笑:“我做了好多糖醋的菜，哥你一定喜欢吃，不过哥，你每天吃糖不会蛀牙吗？”
　　费瑜恒俯下身子，给了她一个脑壳崩:“快去吃吧你，你哥我牙好的很。”
　　费雅南不服气地朝他吐吐舌头，蹦蹦哒哒地跑过去，背后是费瑜恒的唠叨:“记得洗手啊！”
　　“知道啦！”
　　费瑜恒看着雅南无奈跑到洗手间的背影，温柔的笑渐渐苦涩起来——告诉雅南的话……她会生气吗
　　大概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吧。
　　费雅南和他不一样，她从这里出身，在这里生长，她的所有记忆都在这里储存，她还小，怎么可能不恋家……
　　费瑜恒坐在桌前深深地叹了口气，花白的灯光照得他的脸惨白无比，从上往下笼罩着一层难以挥去的阴霾。
　　晚饭时，费瑜恒从各个角度给费雅南讲了外面的广阔，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雅南，如果有一天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离开贫民区，你会开心吗？”
　　费雅南倏地停下了正要夹菜的手，身形一抖。
　　“哥你……想要我开心吗？”
　　费瑜恒一愣。
　　费雅南平静的说:“如果哥你想我开心，我就说开心。”
　　沉默弥漫开来，满桌菜肴逐渐变冷，头上的灯时不时爆出一丝火花，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对不起……”费瑜恒像叹息一样小声道。
　　费瑜恒曾说他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唯独自己的妹妹不行。
　　可是现在……
　　“没关系的，哥。”费雅南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连尾音都有点发颤，“你从来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哥，我们是不是要离开了”
　　“嗯。”
　　“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
　　“好，我会收拾行李的。”
　　费瑜恒猛地站了起来，筷子应声掉地:“你……你就……不问问去哪里吗……”
　　“哥……”费雅南抬起头，眼泪滚滚而下，“无论去哪，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费瑜恒的眼眶顿时红了。
　　费雅南勉强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哥……我年龄是小，但其实我都懂，你为了保护我，给我一个安稳的地方一直在打拼不是吗？”
　　费瑜恒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一直向妹妹隐瞒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但他忘了，这可是那个人的孩子，当然聪明了。
　　“没有人从污泥里走一遭会不沾一点污渍，父亲和母亲也是一样……”费雅南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所以，离开这里吧，趁着污泥还没有侵蚀你的灵魂。
　　费瑜恒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用他低于常人的温度尽力去抱紧她。
　　窗外，人声渐渐低下，最终归于寂静。

　　陈东华一觉醒来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脑袋，坐在同样乱的床上迷迷糊糊地半天。
　　也是难为他，跟了费老大这么久也没养成洁癖的好习惯，也就会在费瑜恒面前会好好收拾一番。
　　对哦！
　　他啪地一声往自己脑袋上狠狠一拍，彻底清晰了，连眼睛都瞪成了金鱼眼，他就觉得有什么忘了——特么把自己老大给忘了！
　　昨天费瑜恒就听他说了句墓地方向就直接挂了电话冲过去，到现在也杳无音信，陈东华知道费瑜恒很厉害，几百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可是亲眼见过那血流成河的场景，所以昨天他就没在意，现在一想，那可是秦必丞啊！一个三天两头就跑过来骚扰恒哥甚至喂恒哥糖的男人啊！鬼知道会对自家恒哥做些什么事情。
　　他已经成功脑补到自己不情不愿地叫秦必丞嫂子的场景了，差点吓地跪下去，当即就不管不顾地往据点里冲，形象它算个鬼！
　　他一百米冲刺速度飚了过去，还顺便接了一个大爷送给他的包子。
　　等到他一路飞奔到据点才一掏口袋，差点没撞墙当场谢罪——手机没带，这玩个鬼啊！
　　费瑜恒今天是铁定不出现的主，没手机就是失踪人口，当然陈东华没有勇气去墓地找他，但是不确认一下恒哥到底有没有事他真的不放心。
　　正当他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什么飞天的异能时，基地的门突然打开，陈东华定睛一看，里面走出来个长发飘飘，貌如天仙的……恒哥！
　　“恒哥！”陈东华吓得彪了高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费瑜恒说话，他就冲上前去对这费瑜恒一顿从上到下的检查:“恒哥啊，你昨天就这么走了我好着急的，秦必丞那货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一抬头就看到费瑜恒黑成锅底的脸色，还有快要把他剁成馅饼的眼神。
　　陈东华:“……”
　　他很相信，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已经万劫不复了。
　　“……”陈东华以秒速把自己的咸猪手从费瑜恒身上挪开，立正站好，像个乖乖被训话的孩子。
　　费瑜恒给他个白眼:“他被我打伤了，你想试试？”
　　“不了不了，我怕我承受不住，直接被打死……”陈东华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强烈反应了内心真实状况。
　　费瑜恒习以为常地哼了一声，然后说正事:“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交代。”
　　陈东华眼睛微微睁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从善如流地跟着他进了据点的第三楼。
　　这里其实是个稍微偏远一点的赌场，费瑜恒不喜闹，赌场开门时间也晚，这时候还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兄弟在那里唠嗑，刚开始看一个人走进来没在意，结果一看后面跟着一个大气不敢喘的陈东华，这才发现前面那个俊美的帅哥是他们今天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四区一枝花，当即有一个人就吓得摔了个狗啃泥，其他几个眼疾手快地把他拉起来，立正站好:“恒哥好！东哥好！”
　　“嗯。”费瑜恒点点头，带着陈东华上了三楼。
　　那几个人保持着这种绷紧的姿势站了半天，知道听到三楼门关上的声音，才一口气下来，软倒在桌子上。
　　“我的妈，恒哥这么会在这里”
　　“不懂啊，吓死我了，今天不是……”
　　“唉，算了算了，别讨论这事，等会给恒哥听到不得扒了你的皮。”
　　那人顿时头皮一麻，赶紧闭嘴了。

　　三楼的独立办公室里。
　　这件办公室其实完全是个摆设，费瑜恒很少过来，但房间里却没落上一丝灰尘，空气中也没有一点的霉味，甚至称得上是清新。
　　费瑜恒知道这都是陈东华在留意着，别看这小子平时在费瑜恒面前跟不怕死一样，作死后又唯唯诺诺的，这其实也是费瑜恒信任他的表现，虽然和费瑜恒没法比，但陈东华的异能也是非常出色的，他的异能是A级的控制系较稀有型的“炼钢”，也就是通过磁力控制钢铁，在这里算是数一数二了，而且陈东华指挥的时候也是井井有条，沉着冷静，虽然最近见到秦必丞的时候有点脑抽，但平常还是很正常的。
　　陈东华被莫名其妙地叫了过来，直觉告诉他肯定会发生什么。
　　结果，就突然听到费瑜恒道:“谢谢你。”
　　“……”陈东华被一句突然的“谢谢你”砸地七荤八素，连今夕是何夕都没搞清楚，脸上就红了一大片。
　　“组织里有你我很放心……”费瑜恒没看他，垂着眼睫继续发话。
　　“等等等等。”陈东华连忙叫了停，“额，不是，恒哥……你突然这么，额，我有点受宠若惊……”
　　费瑜恒:“……”
　　这小子是被虐习惯了吗，好好讲话还没作用了是吗？
　　费瑜恒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气，干脆把话说清楚:“我要走了。”
　　陈东华瞳孔一缩:“……走去哪？”
　　费瑜恒道:“贵族区，我答应秦必丞了。”
　　一阵静默。
　　风拂过窗口，窜进来一些，轻柔地吹在费瑜恒的脸上，他甚至听不到陈东华的呼吸声。
　　费瑜恒的心里开始有些没底，他看着陈东华的表情从懵住开始就一直僵着，就像一尊被风化的雕像，一动不动，彻底麻木。
　　费瑜恒不忍再看，别过身去，若无其事地向窗口走去。
　　他只觉得自己真是不适合这种悲欢离合的场合。
　　“您……终于走出来了吗……”
　　身后僵着的人突然发声，声音微微颤抖着。
　　费瑜恒的脚步顿住了，他从眼角到紧绷的脸颊被晨光画出一道分明的界限，灰蒙蒙的瞳孔中微微闪着一点光。
　　“谁知道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费瑜恒看着窗外的景色，像叹息一般说道。
　　外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从下而上穿了过来，听着朦朦胧胧的，甜糕的香味迫不及待地钻入他的嗅觉里，这些场景像是针扎一样印在他的瞳孔里，一切都变了，但又没有变。
　　他想起当初费志钧给他买的甜糕，真的很甜。
　　费瑜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然后就看到陈东华从拼命忍着泪水到泪流满面的样子。
　　本来就是娃娃脸，一哭彻底成小孩了。
　　费瑜恒顿时急了，平时波澜不惊的俊脸此时也有些动容，可哄人这个他是真的不在行，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别哭了。”
　　陈东华干脆直接蹲下来哭，费瑜恒也莫名其妙地跟他蹲了下来，但总感觉这个姿势很奇怪，于是变扭地换了单膝下跪。
　　陈东华红着眼眶，抽着鼻子，半晌后，哭声渐渐弱了，他突然抬头看着费瑜恒，后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恒哥……你知不知道，其实你这个姿势我在梦里梦到过好多次，我幻想着……哪一天你真的对我单膝下跪了……”
　　费瑜恒的眼睛微微睁大，眼底满是吃惊。
　　陈东华自嘲一笑:“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年的冬天……那年的冬天很冷，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我犯了事被三区的人追杀，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就一直跑一直跑，我也没有家，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自己的手脚都被冻得没了知觉，连喉咙都充着血，呼吸间都是被冻成冰的血碴子，我当时再也跑不掉了，身后是好几个身强体壮的人，而我倒在雪地，再也没了力气……”
　　“那个时候，巷子里走出来一个很好看的人……”
　　那个人从光影交界处走了出来，带了些单薄的背影被他身后的那轮血月拉得锋利狭长。
　　“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那就是天使，那个人只说了一句‘这里是我的地盘，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撒野’，下一秒他动动手指，一切都灰飞烟灭了，我以为他会杀我，但他没有，他看我一眼就离开了，后来我死皮赖脸地留在了四区，还死皮赖脸地找上来那个人，成了他的手下……”
　　费瑜恒缓缓闭上眼睛，口中一片苦涩，陈东华口中那个人分明就是他。
　　“恒哥……”陈东华狠狠摸了一把脸，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我很感谢你，但是我的情感不止是……”
　　“东华……”费瑜恒打断他，“别说了。”
　　陈东华愣了一下，眼神中满是落寞，就像一条被人抛弃的小动物:“放心吧，恒哥……我不会纠缠你的，我就是……最后了，我不想留有遗憾……”
　　费瑜恒是最受不了别人这种眼神的，心里多有不忍:“对不起……”
　　“别这样恒哥，小弟我应该祝福你，终于离开了这种是非之地了。”陈东华勉强露出一笑，“我以前就觉得你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兄弟们没看过的景色，就都拜托恒哥你了。”
　　费瑜恒上前两步，郑重地看着他:“好。”
　　陈东华的眼眶顿时又红了，他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伸开双手:“最后了恒哥，抱一下吧，作为兄弟。”
　　费瑜恒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四区，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费瑜恒其实很明白，陈东华他们这些人不像他根本不属于这里，他们生在贫民区，长在贫民区，他们就是这里的人，心中怀揣着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却被泥泞所淹没，这其实是最绝望的。
　　你所没见过的世界，我会替你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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