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

作者:巫支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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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返魂香
      一
      青州县最近不怎么太平,就在三个月前,一位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发现了一具干尸,那干尸出现得甚是奇怪。因为青州是水乡,气候本就湿润,那时又正值夏季,便更是闷热潮湿了,尸体腐烂倒是常见,但是变为干尸就不正常了。虽然干尸面容枯瘦,但是好在衣物完整干净,因而还算好辨认。
      青州知县下令调查后,得知死者名叫于三,青山乡鱼河村人士,年龄三十二岁,是个丝绸商人,据说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失踪了三天了,才三天就变成了干尸,也是蹊跷。
      男子,正值壮年……这几个月来,县里一直都在排查有作案嫌疑的人,并发出悬赏令,但是仍然毫无线索。直到半个月前,连续两个夜晚都出现了干尸,死状和第一具一模一样,且都是壮年男性,这让整个青州县彻底陷入了恐慌之中。人们晚上呆在宅子里不敢出门,尤其是壮年男子。传言说最近青州县来了个女鬼,修炼采阳补阴大法,专门挑壮年男子下手。
      这一连出了三桩命案,影响甚为恶劣,上面专门从京城派了天师府的人前来协助破案,以安抚民心。这消息让着急上火好多天的青州知县放下了心。说到这天师府,可真是能人辈出,按京城百姓的话说,里面全都是有本事的人。
      仅三天的功夫,天师府的人就从京城赶到了青州。来的这位天师约莫三十岁的年纪,模样也甚是俊俏,身穿黑色长袍,手持一把弯刀,看上去很是精神。青州知县抬头看着面前的天师,甚是欢喜,常年面瘫的脸上露出了自己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把他变成自家女婿的冲动,能进天师府本就不易,何况还是最高级别的黑衣天师,这年轻人,真是极为优秀。
      “咳,”天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觉得这老头儿笑得甚是猥琐,让人心里发毛,本来按他的性子,早就一脚踹上去了,但是念在对方是位老人,自己还是来协助他的,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想到这里,卢顾顺手作了个揖,微微一笑:“在下卢顾,字回安,此次前来,是来协助刘知县破案的。”
      青州知县一看卢顾笑了,以为他对自己的印象很好,心里不禁乐开了花,笑的更加夸张,满脸的褶子都拧巴到了一起:“卢天师,久仰大名,有天师在,此案必定能破。”
      “刘知县你别那么说,我不靠谱。”卢顾爽快地反驳。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
      “哈哈……卢天师谦虚,真是谦虚。”刘知县尴尬地笑笑,他不知卢顾说的是实话,卢顾擅长的是斩妖除魔,武艺是顶级的,但是断案就不怎么样了,这次天师府那老爷子专名指派他来,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
      “刘知县,干尸在哪里?”卢顾打断四下张望着。
      “对对对,先去看干尸。”青州知县带着卢顾向义庄走去:“这几具干尸甚是奇怪,按理说青州气候潮湿,本不该有这种东西,此外,往常义庄里都是尸臭气,但是这几具干尸散发出的却是香气。”
      卢顾疑惑道:“香气?”
      青州知县道:“对,香气,我一辈子没闻过那么好闻的味道,比春香楼的姑娘身上的味道还香。”说罢,青州知县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老脸微微一红,但是他很好地掩饰过去了,“想当初认尸的时候,一堆姑娘,也不顾干尸的模样多恐怖,都守在院子旁边可劲儿地闻……”
      后面青州知县说的什么卢顾统统没有听,这世上妖物虽多,自己也跟师傅曾经捉过几只,但是从未遇过如此奇怪的事,妖谱上也没有记载有哪只妖有此怪癖,专门找男子下手。
      “让一让让一让,天师大人来了。衙役快把这些人赶出去,一群人围着尸体成何体统!”青州知县挥手指挥着衙役驱逐人群。
      卢顾看着眼前围着义庄不肯离去的莺莺燕燕,不免有些发愣:“为什么这里有如此多的姑娘?”
      “哎呀呀,”青州知县一边等着衙役把人赶开,一边说道:“刚才我不是给天师您说过了吗,这干尸有两大奇异之处,一是其味,二就是它的功效了,当初啊干尸出现的第一天,大家都来看,看完后图个新鲜就走了,后来觉得这味道好闻,就有些姑娘在外面呆着闻味道,按说那也不会这么使人疯狂,但是人们后来发现,这香味竟然有美容养颜之功效,就拿这个人来说,”青州知县顺手从旁边拉过来一个小兵:“这小兵是看守义庄的,本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守着这帐子几天,就几天的功夫,好家伙,那面皮竟然变得白起来了,皮肤也是变得甚好,模样一下子俊俏了很多。这不,媳妇儿也娶上了。”卢顾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兵,发现模样确实不错,那小兵也只是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俺随俺娘,本来长得就好,就是原来黑了点。”青州知县放开小兵,继续给卢顾说:“从此以后,好家伙,那可是不得了了,全城的姑娘们都纷纷来义庄旁边守着了,赶都赶不走,我们青州地方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也不好意思跟谁撕破脸不是,反正又不损失什么,也就随她们去了。”
      卢顾看着面前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是生的水灵,看来这干尸的确怪异,而姑娘们发现青州县来了如此一位英俊的青年,还盯着她们看,不免娇羞地向卢顾暗送秋波。卢顾感受到姑娘们炽烈的爱意,出来一身冷汗,他本就不擅长跟姑娘打交道,眼看姑娘们一个个要围上来,卢顾急中生智大喊道:“快跑,这是夜游女作祟,这些变美的手段都是幌子,再闻下去,就会变得越来越丑。丑到老母亲都不认得了!”卢顾话一出,姑娘们纷纷用手帕捂着鼻子四散奔逃,喧闹的义庄外一瞬间冷清下来。
      “卢天师真是断案神速,真不愧是青年才俊。”卢顾看着青州知县用像是看神仙一般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灿烂地一笑:“骗人的。”
      午夜,卢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据刘知县说,那三具干尸分别是于三,年三十二岁,丝绸商人,身体健康;王掌柜,年四十岁,当铺老板;董明,年四十七岁,镖头。死者都是壮年男性,且都富甲一方,说明凶手可能是为财杀人,但是干尸的衣物都好好穿在身上,连钱袋都在,所以不可能是奔着钱去的。这三具干尸被发现的地点分别是山上,破院子,以及巷子里,他白天去查看过了,因为下雨的缘故,案发地点早已被毁坏地一干二净,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此外,当他闻到那股香味的时候,觉得味道很奇怪,香是香,但是总感觉那股香气里有一丝怨气,但是又有些熟悉,好在他用灵力探测过,那香气对人体无害,甚至真的是有美容养颜之功效,真是蹊跷。
      卢顾闭上眼睛,把妖谱里的各种妖物回忆了个遍,并没有符合条件的。不是妖物,难道是人人哪里有那个本事。这次上面要求两个月内必须破案,这不是强人所难吗!算了,不管他,脑壳儿疼!卢顾把脑袋一蒙,不久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二
      几日过去,案件并没有什么进展,只是青州知县快被这个神经大条的卢顾逼疯了。他这几日可真是受罪,每晚都睡不好,现如今他已经放弃将女儿许配给卢顾的这个打算了,而卢顾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因为自己的呼噜声毁掉了一桩姻缘,还很关心的问青州知县:“刘知县是不是因为案子未破,导致晚上睡不好,看上去清瘦了许多。”青州知县面对一脸关切的卢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礼貌地笑笑。
      青州知县不再烦着他,卢顾自己一人也乐得自在,在镇上四处闲逛寻找线索。凶手的作案时间并不固定,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整个案清根本没有进展,破案这件事自然就被搁置了。卢顾溜达着,远远地看见前面有几个人坐着,或是捂着肚子,或是抱着头,他走上前去,发现此处是一所医馆,上面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而医馆中央坐着的不是别人,赫然是自己的师弟。
      “明远!”卢顾激动地喊道。
      而白衣郎中看见卢顾,也是一愣,随即嘴角上扬,轻轻喊道:“师兄!”
      卢顾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青州县看见师弟,自从十年前师傅逝世后,他们二人便分道扬镳了,他去了京城,而师弟则是打算四处游历,二人这几年从未见过,也不清楚彼此的下落。卢顾不是没有想着找过尚清,但每当他有此打算,就被老天师派去除魔,然后找师弟这件事就被搁置了。
      卢顾乖乖地坐在尚清的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他,直到尚清诊断完最后一个病人,他脸上慈祥的笑容还是没有消失。师傅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就是他和尚清,虽说当初是一起拜入门下的,但是他比尚清年长五岁,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师兄,尚清继承的是师傅的医术,而卢顾则是学习降妖除魔之法。
      “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处山清水秀,风景甚好,便留下了。”尚清起身关上医馆的门,回头看着卢顾,脸上挂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微笑。“师兄能否不要一直盯着明远?”他实在受不了卢顾脸上那种像是一位父亲看着自己儿子出人头地的那种表情,这让尚清觉得自己有点吃亏。
      “好你个小子,失联这么久也不让你师兄我好好看看,话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卢顾起身走到明远旁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走,随我喝酒去。”
      “师兄,我……”尚清话还没说完,就被卢顾打断了,“明白明白,你不能喝酒,看着我喝总行了吧,”说罢,他看见尚清斜着眼睛看他:“我就喝一点儿,一点儿即可。”尚清这才把眼睛正回去。
      卢顾没皮没脸地哈哈一笑,勾着尚清的脖子去了醉月楼。青州盛产青梅,而醉月楼的青梅酒可是最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卢顾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被青州知县拉着来了一回,一下子就爱上了这酒的味道。
      “天师里面请,还有尚郎中,稀客稀客,天师还是老规矩?”小二热情地招待着,显然这几日卢顾没少来。
      “不了不了,一壶酒就好,把你们这里的好菜统统端上来。”卢顾摆摆手,拉着明远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隔间里。
      “好嘞。”小二爽快的回答,布置酒菜去了。
      “师兄你这些年一直呆在天师府吗?”尚清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将板凳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死要干净。”卢顾坐在尚清对面,鄙视地看着尚清这一行为,以前在师门中,自己不知道嫌弃尚清多少回了,因为这死洁癖事情实在是太多,但是好处也有,就是他会因为看不过去自己的衣服太脏而帮自己洗,这就乐得卢顾清闲。想到这里,卢顾又很开心了,顺手拿起葡萄丢进嘴里,边吃边说:“可不是,师傅去世以后,我就去了京城,天子脚下机会多得很,我被老天师选入府中,处理了几个小妖怪,就一直在里面混着,反正也有工钱,老天师那老头还挺大方,给的工钱还不少。”
      尚清笑得眼睛弯弯的:“杀几只小妖怪就能成为黑衣天师,那也是够厉害了。”
      “哪里哪里,”卢顾故作谦虚:“师弟你呢,近些年过得如何?”
      “我就没师兄你那么好运气了,四处游访,前几年定居在了青州县,我可没有人给发工钱。”尚清道。
      “得了吧,你要想挣银子不是容易的很?我听说你最近几年没少给一些大宗派炼制丹药,况且你这医馆前面排队的人那么多,还敢说自己穷?”卢顾道。
      “哎,我不得买药材吗,有些珍惜药材那可是天价,况且找我看病的大多都是穷苦人,我怎好意思多收钱,就意思意思,挣个饭钱不饿死罢了。”尚清道。
      “药草那东西还不好说,你跟我去天师府,凭你的资质混个高位不成问题,到时候各种草药应有尽有,随你挑。”卢顾道。
      “好,有时间一定随师兄进京看看。”卢顾挑了挑眉毛,尚清说有时间,那就是没时间。
      “师兄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干尸案?”尚清道。
      “对,就是为了这个,说实在的这干尸甚为蹊跷,师弟你可见过?”卢顾收起笑容,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不曾,我向来不喜欢热闹。”尚清道。
      “也对,那里是有些吵闹。”卢顾想起那天的姑娘们,表示理解。
      “师兄可否有什么发现?”尚清道。
      “并没有,我搜遍妖谱,也猜不透这究竟是个什么妖物,况且,”卢顾低头看了一把自己的刀,这是师傅留给他的遗物,有辨妖的能力,“妖刀也没给我提示,连妖刀也分辨不出来,看来这件事恐怕是有些棘手了。”
      ……
      二人聊了很久,当天晚上,卢顾死皮赖脸地说要去尚清那里借宿一晚,遭到了尚清的严词拒绝,但是架不住卢顾的死缠烂打,最后还是他收拾了一间客房,卢顾乐呵呵地派小厮去告知青州知县,青州知县得知乐得合不拢嘴……
      次日清晨,卢顾起了个大早,拉着正在替他洗衣服的尚清,强行把他带到义庄验尸。尚清精通医术,应该会有一些新的发现。卢顾简明说了下几具干尸的情况,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
      尚清幽怨地对着卢顾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死物的,我这就帮你一次,下不为例。”尚清对着尸体左看看又看看,左捏捏右捏捏,还拿出一把小刀在尸体上刮啊刮,刮出像木屑一类的粉末,直到刮得像一块玉佩那么大才停手。
      “师弟,你看出来什么了?”卢顾好奇地问道。
      “这要等到回去才能说。”尚清道。
      “故弄玄虚。”卢顾瘪瘪嘴。
      回到医馆,尚清将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画着青花纹样的小瓷罐里,点燃一根白色蜡烛,用银制小勺挖了一点粉末,放在火上烤着,顿时整个医馆里香气弥漫,一缕一缕泛着荧光的蓝色烟雾慢慢升起,尚清仔细地闻了闻这个味道:“苏合香,奎木籽、白术……”尚清抬头看着卢顾,然后眼睛发亮。
      “可曾有什么发现?”卢顾激动地站起来。
      “我知道怎么制作味道相似的香了!”尚清愉快地说道。
      “就知道你派不上用场。”
      ……
      酒足饭饱之后,卢顾被尚清拉着进了戏院,卢顾向来不怎么喜欢听戏,但是架不住尚清的盛情邀请。今天戏班子演的戏叫做《叹霜回》,是从隔壁县传过来的,讲的是一个青楼女子和一个落魄书生之间有情人阴阳相隔的故事。
      “我与你,本是那比翼鸟并蒂莲,谁料恶人来此,使得你我人间黄泉,不复相见……”
      卢顾听着曲,盯着台子上浓妆艳抹的花旦,陷入了沉思中。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想跟尚清说句话,这一看就愣住了,只见尚清早已是泪流满面。
      “明远啊,你可真是性情中人。”卢顾感叹道。
      三
      卢顾是被青州知县的砸门声给吵醒的,才到寅时,他还在睡梦中,就听见青州知县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喊。尚清打开了大门,青州知县一下子就冲上来,语无伦次地指着北边,说道:“干尸,干尸又出现了。”卢顾一听,立马清醒了许多,抓起旁边发愣的尚清就往案发地点赶去。
      报官的是一个打更人,说是看到了一个红衣女鬼,身量较长,很是清瘦,从巷子里就那么飘过去了,吓得他没命似得往县衙跑,衙役过去一看,巷子里又出现了一具干尸。
      因为没有下雨的缘故,所以案发现场保持的很好。
      “我去验尸!”尚清走过去,小心地卷起宽大的袖子,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尸体,情况跟前几具一样,死者也是一名男性,年龄也是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虽然没有留下别的线索,不过还好,总算知道了凶手的大致样貌了。
      “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卢顾疑惑。
      “我想证明我还是派的上用场的。”尚清微笑着说。
      “又死了一个,这让我怎么交差”,卢顾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走,我们去吃早茶。”卢顾回头看着尚清,看到尚清摸着自己的右耳朵,卢顾顺势一看:“明远,你的右边耳朵后面怎么白了一块?”
      “有吗?”尚清面不改色得擦了下:“可能是药材不小心沾上了吧,我昨天磨药磨了好久。”
      “你个医痴。”卢顾拉着尚清走到早市,从街边买了两个肉包子递给他:“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还记得吗?”尚清看着卢顾,太阳的光芒从照在他的头发上,尚清感到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时候,卢顾也是那么对他笑的。
      “愣着干什么,快拿着。”卢顾把包子塞给尚清。
      “谢谢师兄了。”
      衙门里,左边是一群女子正叽叽喳喳地吵闹着,有喊冤的,有大哭的,还有默默抽泣的,总之什么类型的都有。
      “这是怎么回事?”
      “禀告天师,知县大人他下令调查全县符合条件的女子。”
      “……”
      卢顾拉着尚清,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
      衙门外,一群人向里面观望,想着把自己的妻子或是女儿弄出来。卢顾看着这么多人,不免头大,青州知县那老头还凑上来说衙役把这些女子的家都搜了个遍。因为人太多,这些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在牢里关着。
      这次由知县主审,卢顾和尚清就在旁边坐着,偶尔插句话。堂上的女子看见两个俊俏的青年,一下子羞涩起来,也不吵闹了,露出了一副小女子模样的娇羞姿态,知县一个接一个的审问,嗓子都有些沙哑,发现那些女子甚是奇怪,没什么问题,还不愿意出去,想在公堂上多呆一会儿。直到晚上,这些莺莺燕燕散去,衙门才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哈哈,今天公堂上的姑娘,师弟你看上哪位了,为兄去给你下聘礼。”卢顾打趣道。
      “师兄你少调笑我。”尚清给翻了个白眼。
      卢顾打量着尚清:“我师弟打扮起来应该比姑娘还好看。”
      尚清一阵恶寒,顺手拿起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就扔向卢顾:“闭嘴!”卢顾一闪,棋子扔到了墙上,发出一声脆响。
      “救命!救命啊!”此时,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呼救声,卢顾立刻翻墙出去,发现不远处一红衣女子手持一个黑物件,正吸取人的精魄,而男子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红衣女子发现了奔来的卢顾,想要逃跑,没料到卢顾一把飞刀旋出,割断了她的脚筋,红衣女子直接倒地。
      “总算让我抓到你了。”卢顾看着女子还想反抗,控制妖刀割断了女子的手筋,女子手里的东西瞬间落地。
      “师兄,抓住她了。”尚清从远处跑来。
      “抓住了。”卢顾把红衣女子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发现是一个黑漆漆的药丸,大如燕卵,用神识探测了一下,并无什么发现。卢顾顺手把这东西递给尚清:“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个不好说,回去验验才能知道。”尚清道。
      红衣女子抬起头,出人意料,并非什么恶鬼,而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姑娘,她看了看卢顾,又看了看尚清,眼神里有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她想自尽。”尚清喊道。
      “什么?”卢顾刚想阻止,可终归是晚了一步,只见女子抽搐了几下,七窍流出了大量黑色血液,然后不动了。
      “她死了。”尚清上前,用手粘了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她吃了七魂散,剧毒,没救了。”
      “这真是,还没审问就自杀,急什么。”卢顾踢踢地上的女子,一脸遗憾的说。
      卢顾通知了衙门来处理这件事。红衣女子虽然死了,但是她的身份还是要查清的,所以他在这边还是要多呆些时日。
      尚清回到医馆将那个可疑的黑色药丸查验过了,发现是西域奇药“返魂香”。《十洲记》中记载:“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这是一种失传了许久的香。
      “这种香真的这么神奇?”卢顾看着手中的黑丸子,感叹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传说中这香还有去腐生肌之功效,师兄你要试试吗?”尚清坏笑道。
      “好啊,不过怎么个试法?”卢顾疑惑。
      “这简单。”卢顾凑上前去,尚清用刀子割了一丁点黑药丸放在灯盏上,将其点燃,又把手割了一个口子,只见一股异香飘出,是比干尸发出的浓烈数十倍的那种香气,一缕青烟徐徐升起,尚清把手放在青烟之中,在青烟的包裹下,伤口竟然慢慢愈合了,直至消失。
      四
      第二天清晨,尚清坐在医馆里,等待着卢顾的到来,但是等到黄昏,卢顾还是没有出现。尚清静静地看着医馆里的一切,看的很仔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直到晚上,医馆的门才被敲响,卢顾很想永远敲不开这扇门,但是终究是事与愿违。
      门开了,尚清如往常一样嘴角含笑:“师兄,你终于来了。”
      卢顾一愣,随即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是的,师兄。”尚清脸上还是那种浅浅的笑容:“当我探到返魂香里有你的神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暴露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神识的。”
      “在我检验返魂香的时候。”
      “那你为何还要调换它?你明明知道我会察觉的!”卢顾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因为我没有办法。”尚清回头,走到了平日里常坐的太师椅前坐下,“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地看向了卢顾:“师兄,其实你早就怀疑我是吗?”他看着卢顾,见卢顾不言语,便自顾自地说道:“是因为我耳后没来得及洗去的粉吗?”
      “不是,是在打更人那个晚上,你主动去验尸的时候。”
      “那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 ,我当时只是很奇怪,你一个洁癖,怎么会一下子那么主动。”
      “所以……”
      “这也不是重点,只是我看你走过去的时候,踩到了一个白点,你起身之后,白点就不见了。后来我返回调查,发现还有一丝残留,经查验发现,原来是离魂散,一种可以使人精神恍惚不受控制的药物这种药物,我在你的医馆发现过。”
      “这种药很好配置。”
      “是的,很好配置,我都会。”卢顾看着尚清那平静的神情,眼里说不出的痛苦。
      “然后呢?”
      “这几件干尸案出的时候,整个青州县都传言是女鬼所为,的确,当时我排查的重点也都是女子。但是后来你拉着我去听戏台子唱戏的时候,看见台子上那花旦,我就在想凶手会不会是男子。直到那天我看见你耳朵后面的粉。并且,那晚自尽的女子也调查清楚了,春叶,定州人士,你曾救过她的命。那天你投到墙上的棋子,就是让春叶动手的暗号吧。”
      “没错。”
      “你是故意露出的这些破绽的是吗。”
      ……
      “咳咳,”尚清咳嗽了一声,没有回答卢顾的话,而是缓缓说道:“师兄,你可曾记得我们看的那出戏的名字?”
      “记得,叹霜回。”卢顾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
      “没错,这出戏是我写的。”
      “……你做这些,是为了替霜如姑娘报仇吗”卢顾颤抖着说。
      “不然呢?”尚清微笑,笑的让卢顾心里发冷。
      “你有没有想过师傅,师傅教你医术是让你害人的吗?”
      “善人是要救的,但是他们那种人,那种令人恶心的存在,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世上,他们把阿如逼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善良吗!他们连畜生都不如!”尚清越说越激动,瞪着眼睛看着卢顾,眼睛泛红。
      “那春叶呢,她是无辜的。”卢顾道。
      “她是自愿的。”尚清想起了春叶躺在地上看着他依依不舍的眼神,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我辜负了她。”
      “我知道,霜如姑娘死的惨。”卢顾道。七天前,他就将几具干尸的信息报告给了天师府,让周天师帮忙调查,结果发现这几人在五年前六月的一个夜晚,在水墨镇的碧水楼召见了霜如姑娘,霜如姑娘本是卖艺为生的歌妓,但是碧水楼老板用了下作手段,强迫霜如姑娘接客,事出当晚,霜如姑娘便自尽了。据说当时霜如姑娘已有了心上人,二人已经私定终身了,碧水楼老板答应了年轻人,待他攒够银子就可把霜如姑娘赎走,年轻人为了攒银子游走他乡,没料到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后来年轻人写下一首《叹霜回》便离开了,没人再见过他。而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的师弟。
      “你什么都不知道!”尚清道:“等我回来的时候,霜如不见了,碧水楼老板那个畜生,便把霜如拖到荒山上烧了,连骨灰都没留下!怕我回来要人,就说阿如偷偷跑了,我找了她好久好久,最后才得知她的遭遇。碧水楼老板被我杀了,那五个畜生都是青州县的人,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才查清楚凶手是谁,我要用他们的魂魄来祭奠阿如。”尚清说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脸色也因为激动有些发红。
      “师弟你……”卢顾看着尚清疯狂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他从未见过师弟这幅模样。
      气氛有些许沉默。
      尚清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当时万念俱灰,忽然想起,师傅教我调制过一种香。”
      “你是说返魂香?”卢顾终于想起,为何那干尸的味道有些熟悉。当初他和尚清一起跟师傅苦修的时候,有一日他上山打猎回来,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师傅正在教尚清制作返魂香,他就在旁边看着,师傅当时语重心长地说:“返魂香,此物起死生,肉白骨,但违背天道,炼香之人需以命换命,这块香是你们的师祖交给为师的,为师也不曾炼过,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炼制。”卢顾愣住,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以命换命”四个字,他伸出手,紧紧的抓住尚清的肩膀:“你还能活多久。”
      尚清抬头看着卢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今晚。”
      “你疯了!”卢顾吼道。
      “我没有,”尚清垂下眼睛,不再看卢顾:“我只是想用返魂香救阿如罢了。”
      “但是你连霜如姑娘的尸体都没有!”卢顾道。
      尚清挣脱卢顾的手,将肩上的褶皱抚平:“你可知听说过返魂香的另一种用法?”。
      “不知。”卢顾道。
      “噬魂招灵。我只需用六个魂魄来供养反魂香,便可以招来一个魂魄,虽然时辰只有一刻钟,但是那也够了。”尚清道。
      “值得吗?”
      “值得。”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中。
      过了好一会儿,卢顾才开口,“你为何扮作女子的模样,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我只是想变做阿如的样子,替她报仇罢了,我化成女子的模样来勾引他们,前三个家伙很快就上钩了,就第四个难对付一点,我就用离魂散配合,那天时间匆忙,我连妆都没来得及洗干净,知县就来敲门了。”尚清走到门口,打开门,看了一下天,已经临近午夜了,“时候到了,师兄,你等我一下。”说罢便进了里屋。
      卢顾在外面等待着,回想起小时候跟屁虫一样的师弟,卢顾心里便一阵刺痛,都怪自己,如果当时一起带着尚清回天师府,尚清就不会走向不归路。卢顾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进来吧。”卢顾打开了门,走到里屋,眼前站着的是身着嫁衣的尚清,黛眉朱唇,宛若一美艳女子,尚清转了个圈,笑着说:“师兄你看我好看吗?”
      “明远你这是干什么?”卢顾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是我给阿如准备的婚服,但是她穿不了了,只能我穿个她看。今日是我跟阿如大喜的日子,不过要师兄帮忙,帮我当证婚人。”尚清笑的很是开心。
      “大喜的日子,你是说……”话还没说完,卢顾突然紧张起来,“明远,快跑,现在就跑,趁着天师府的人还没来,快,我护着你,快跑!”他环顾四周,此时他手腕上的通灵石亮起,说明附近有天师出没,石头发出淡淡的绿色,他拉着尚清想要离开,但是尚清没有动。
      “师兄,不用了,”尚清抽出被卢顾紧紧抓着的手,感激地看着卢顾道:“拜托了。”说罢把手一挥,整个房间里的红烛都亮起了,烛光摇曳,似点点泪珠。
      尚清把返魂香放到眉心之处道:“五魂已备,我便是最后一魂。”
      “明远你疯了!”卢顾想上去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返魂香发出了黑光,尚清的魂魄一点点被抽离,卢顾只能施法注入尚清体内,力求保住他一命。
      “没用的,师兄,返魂香,一旦抽离人的魂魄哪有还回的道理。我本是将死之人,师兄你……”尚清说着,但是卢顾仍然没有收手。
      尚清承受着魂魄抽离之苦,这种巨大的痛苦足以使人面容扭曲,但是他只是脸色发白:“师兄,我只是想跟阿如再见一面罢了。”尚清的声音极为虚弱,像是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
      “你真是个疯子,你为什么不用我的魂!”卢顾咬着牙,将大部分灵力渡给尚清。
      尚清愣了一下,眼睛微微发红,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师兄你……”
      卢顾心痛地说道:“我答应师傅要好好照顾你,师傅若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会被你活活气死!”
      “咳”,尚清咳出了一口血:“师傅一直觉得我心性不稳,才一直不教我武学。咳,师兄,你要记得,明年帮我给师傅上柱香。”
      一道诡异的白光闪过,返魂香炼成了。尚清伸出手,用了个火折子将其点燃,返魂香悬在空之中,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只见虚空之中,出现了一缕缕金色游丝,慢慢凝聚,幻化成一个女子的形象。
      “阿如,终于又见到你了。”尚清眼睛泛红,看着面前的女子,手不断地颤抖。。
      “明远,你为何不好好活着。”阿如的脸上全是泪水:“我一介青楼女子,怎值得你这么做。”
      “阿如你别哭,”尚清吃力地抬起手,想擦去女子的泪水,但摸到的终究是空气,但是即使如此,尚清还是固执地擦着,好像阿如还活着一样:“你看,这衣服好看吗?”尚清转个身想给霜如展示一下衣服,但是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得无奈地一笑。
      “好看,穿在你身上更好看。我的相公可是比女子都俊俏。”霜如哭着说。
      “阿如,这是我的师兄,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师兄,”尚清看向卢顾:“请你做个见证。”卢顾点头。尚清回头看着霜如,眼里满是爱意:“我,尚清,尚明远,愿与林霜如姑娘结为连理……”
      一段誓词说完,霜如早已是泣不成声。
      “阿如,我给你写了首曲子,你要不要听。”
      “好。”
      “我与姑娘,莲花湖畔初相见……”尚清小声地唱着,声音沙哑,他用尽力气抬起胳膊,想要抱着阿如,虽然感觉不到必此的存在,但是还是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仿佛永远不会被分开……
      “师兄,永别了,多谢。”尚清微笑着看向卢顾。
      返魂香灭了,尚清走了。
      一阵风吹过,吹得卢顾的眼睛有些发红。
      他看着面前的骨灰,有些恍惚。尚清在死前服用了散体丹,这能使他在魂魄被抽离后还留有意识,但是代价就是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而是变成了一捧灰。
      尚清,真的离开了。
      “你真是,连具尸体都不肯留给我。”卢顾苦笑着,用手紧紧抓住一把骨灰,泪水止不住地砸在地上。
      “卢老弟你……”
      周风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卢顾,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天师,你来了。”卢顾并没有看他,垂着头,声音沙哑:“老爷子一开始就知道是尚清干的,所以才派我来的吗?”
      “这……他想让你自己做个了断。”
      “我明白了。”卢顾不再说话,而是脱下外衣,将尚清的骨灰捧进去。
      “这返魂香的灰我带回去了,老爷子说要研究研究这奇药,毕竟失传这么久了。”周天师道
      “随你。”卢顾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据说,那段日子,整个青州县都弥漫着一股异香,人们都说,那香气闻起来感觉悲伤到了骨子里。
      青州县再也没人见过白衣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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