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不爽

　　祁川本来还以为夏凡肯定要和自己在公交车上打起来了，但没料到的是，夏凡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就那么瞪了自己几眼后转过了头。

　　夏凡倒不是害怕，他只是不想到家的时候脸上挂着彩，怪没面子的。

　　车厢里一片压抑的寂静，直到公交车上开始报：“公交车已到达西关小区，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夏凡拿着包下了车，车厢里又安静了几秒后，才有人开始哆哆嗦嗦的说话。

　　任善：“刚刚那是夏凡吧？”

　　孙杜：“好像是。”

　　周浩揉了揉胸口，给自己顺了口气：“我操，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冲过来把咱们都给揍了呢！”

　　“听说他之前一打五啊，打的那五个人还是体育班的，咱们几个人？我数数，”王宽惊魂未定，站起来点了点人头，“1、2、3、4、5、6，我靠幸好他没动手，要不咱们都得死！”

　　姚致远皱了皱眉：“不过，他手怎么了，怎么打着石膏？”

　　田文轩：“谁知道呢，可能又跟谁打架了吧。”

　　他们六个人是初中同学，中考完了之后有上了职高的有上了城阳一中的还有上了圣都五中的，不过他们关系一直很好，没事就出来约个饭。今天听说周浩身体好多了，他们又很久没聚了，就说一块出来逛逛顺便吃个饭聊聊天。

　　不过夏凡的胳膊是祁川打骨折的这件事，除了祁川和周浩，其他人都不知道。祁川也没想着去跟他们说，报仇了就行，没必要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虽然他也很想下一下夏凡的威风，但是如果那样做了，也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祁川最讨厌麻烦的事，对他来说，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夏凡，他妈的怎么来西城区撸个串都能碰上！

　　宁市算是建设的很不错的城市，虽然没有大城市那么繁华，但是小城市也有小城市的风情。宁市重点建设的是东城区，那边靠着一条河，又没有工厂，空气质量好，大家都愿意去那边儿住。

　　相比之下，西城区才是全市最穷的地方，这边聚集了一大堆化工厂，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天空常年都是灰暗的，让人看了感觉很压抑。来宁市打工的农民工大多都住在这一片。

　　但穷归穷，碍不到这边的路边摊好吃啊！

　　快要到十一月份了，天也渐渐的开始冷了，他们几个想趁着路边摊还没撤赶紧来大吃一顿，解解馋，省的以后老惦记着西城区的烧烤和小龙虾。

　　夏凡下了车后立马点了一根烟，狠吸了一口吐出后，才感觉自己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下。下次，再让他看到祁川，他一定把他打成二级残废!

　　他从小区门口走进去，这小区一共建了六幢楼，比老城区晚开发了一年，但墙皮被之前开在附近的造纸厂的黑烟熏得乌漆嘛黑的，所以看起来比老城区都要破。

　　他家是从他小学二年级后搬到这里来的，租的两室一厅，不到七十平，四个人住实在是太挤。所以夏凡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住校了，高中付不起住宿费，在网吧值班晚上也用不着睡觉。四年多了，夏凡一次也没来家住过，只偶尔回来看看老妈。

　　夏凡是个孤儿，三岁那年被当时已经四十几岁的夏建华和老妈从福利院领养，那个时候夏建华也有钱，还是个小工厂的老板，因为夫妻两人生不出孩子所以就打算领养一个。夏凡过了两年被人捧在手心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五岁那年，老妈突然检查出了怀孕，没到夏凡五岁就生下了夏杰。虽然宠爱不到以前一半多，但夏凡的日子过的也不算坏，毕竟家里是有钱的。

　　但好景不长，夏凡八岁那年夏建华的工厂破产了，全家为了躲债从东城区搬到了西城区。夏建华从那时候开始就性情大变，变得嗜赌如命、抽烟酗酒，喝醉了之后还会家暴老妈和夏凡、夏杰。

　　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好，但每个人都在忍气吞声的活着。

　　夏凡叹了口气，看了眼单元楼门口摇摇欲倒的防盗窗，上边有不少脚印，应该是被踢成这样的，也没个人来修修。

　　夏凡上了楼，水泥色的楼梯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脚印和烟头，白色的墙有些发黑了，上面爬满了织网，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楼道里弥漫着一股臭味和骚味混杂的味道，熏得夏凡一阵想吐。

　　夏凡刚走到三楼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掺杂着男人的怒吼声和女人不甘示弱的咒骂声，夏凡皱了皱眉快步走到五楼敲了敲门。

　　争吵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夏凡又使劲踢了两脚门。

　　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老妈眼睛还红着，顶着一头乱发来给他开的门，许是很久没见到他了，看到他的时候还一脸惊讶。

　　“小凡，你怎么回来了？”

　　“呦，这才想起来，我还有个儿子呢。”一个穿着灰色褂子黑色长裤，脸色蜡黄、满脸胡茬头发也乱糟糟的男人从卧室探出了脑袋，冷嘲热讽的说着。

　　夏凡真的想不到，曾经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么就能因为一场破产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老妈回头瞪着夏建华：“你说孩子干什么！你要打麻将就快去打！别再回家要钱了，家底都快让你败光了，一分钱都没有！”

　　夏凡就知道夏建华这个时间还在家肯定没好事，刚刚他听到争吵也没想太多就跑上来了，夏建华虽然经常家暴老妈，但是夏凡不常回家，能碰到的几率更是少之又少，碰上了就想着能阻止一次是一次吧。

　　夏建华一听老妈这话，把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妈逼的，臭婆娘，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夏建华骂骂咧咧的就要上前拽老妈的头发。

　　夏凡冷着脸上前一把抓住夏建华的胳膊，反手一拧很轻易的就把他推到了沙发上。他以前是因为弱小所以才不能反抗夏建华，但是现在他长大了，夏建华休想再和从前一样打他。

　　夏建华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一边疼得揉着手腕，一边瞪着夏凡嘴里咒骂个不停。

　　“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是吧，敢打自己老子了是吧！”

　　夏凡懒得再理他，他只想拿了钱走人。

　　夏凡把老妈拉到卧室里关上门，直接问：“妈，家里还有钱吗？我急用。”

　　老妈还以为夏凡要和她说什么，一听夏凡也是回来要钱的，瞬间拉长了脸：“没有了，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我刚跟你爸说你没听见吗！”

　　“一个个的，回来就知道要钱，家里有人赚钱吗！那么点儿低保够干什么的！”

　　“妈，我真有急用。”夏凡知道老妈偷着藏的钱有不少，只要拿三四百出来给他，让他先度过这几天，工资一发就行了。

　　徐达有钱，但夏凡不愿意借他的钱，不光是因为夏凡骨子里的傲气和韧性，还因为夏凡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有金钱纠葛。所以就算到如今的境地了，他也不愿意和徐达借钱，自己能走到什么程度就走到什么程度，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去找徐达。

　　而且他现在还欠着徐达一千块钱，夏凡借钱还钱的周期从来不愿意超过一个星期，但眼下一个星期早过去了。

　　老妈显然不吃夏凡这一套，很烦躁的摇了摇头：“没有。”

　　夏凡的心彻底凉了，不愿意再说什么，他向来不跟夏杰似的会撒着娇要钱，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你最近有小杰的消息吗？”老妈在身后问。

　　夏杰比夏凡小两岁，今年上初三。小时候夏凡和他的关系还好点，后来夏杰上了初中后大概是叛逆期还是怎么的性子彻底变了，天天跟社会上那群小流氓混在一块，夏凡说过他几次，他不听，夏凡也懒得管了。

　　夏凡头也不回的甩上门：“没有。”

　　夏凡一口气跑下了楼，出了单元楼门口后深呼吸了几口，空气中难闻的化工品味把他呛得一阵咳嗽，夏凡拿手搓了搓脸。

　　没多久了，自己很快就不用回这个家了。

　　这么一闹，夏凡的肚子都有些饿了，胃里翻腾的难受。但他手里只剩两块钱了，还得坐公交车去东城区。夏凡揉了揉肚子，直接去了站牌。

　　夏凡从初中毕业就开始打工了，家里没钱，都想让他下了初中就赶紧挣钱，但夏凡不愿意，他觉得好歹得上完高中，他不愿意以后出去被人说是文盲，抑或是他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甘的，总觉得如果不上高中就会变得和西城区这边的人一样了，所以他就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夏凡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在网吧当通宵网管，星期六星期天他会去东城区一家烤鱼店当服务生，烤鱼店的老板虽然很抠门，但也只有他愿意给只能周六周日上班而且还是学生的夏凡一个赚钱的机会。烤鱼店晚上店里可以住人，夏凡星期六星期天就睡在那里，所以一个星期里，夏凡也只有那两天可以睡个好觉。

　　夏凡决定去烤鱼店，跟老板说一声，让他先把十月份的工资结给自己。网吧那边的老板人还不错，会按时发工资，但是很讨厌事事多的员工。而且夏凡现在手这种情况，是没办法当服务生了，但是网吧那边给人开机用一只手也可以。所以他打算如果烤鱼店的工资实在要不上来再去网吧要钱。

　　祁川他们几个人到了西城区才发现常去的那家店早撤了摊不卖烧烤了，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东城区，随便找了个饭店吃饭，计划着吃饱了再去KTV唱歌。

　　店里川香麻辣烤鱼做得还不错，但祁川吃不了辣，灌了几杯水后，走出包间让服务员提了一包崂山啤酒进去，顺便去上了个厕所。上完厕所祁川也不急着回去，靠在后院的墙上慢悠悠的抽烟。

　　抽了没几口就听见有两个人从前门走了过来，祁川也不想抽了，把烟往地下一扔正打算抬脚踩灭，一抬头看见了烤鱼店老板身后跟着的夏凡。

　　夏凡？他怎么在这里？祁川怔了怔，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藏到了后院的一颗参天绿植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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