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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连绵的蝉声正此起彼伏地叫着的时候,项京午觉正睡的酣甜。阳光穿过绿叶间隙,透过玻璃窗斜射而入,暖烘烘地熏着他。
项京嘟囔地翻了个身,将身子背靠着窗户。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传来他妈一阵吼叫。项京边想着“不是吧在梦里都摆脱不了他娘如此高分贝的穿透力”一方面又觉得一切好像不是梦,他娘是真的在叫。
然而不论眼球转动速度有多快意识又在脑海里转了多少个弯,项京的身体却依然保持纹丝不动。他只想忽略那个噪音,享受他难得的午觉。
然而梦就是为了破灭而存在的。
秦晓茵女士蹬着碎步快速从走廊传过,从卫生间来到项京卧室,二话不说就去提自家亲儿子的耳朵,后者则因此痛的嗷嗷大叫。
“痛啊啊啊!”项京双手捂着耳朵从床上一跃而起,怒目看向他老妈。满脸都是“有事吗?”的黑脸表情。
作为面临着高考压力的毕业生,项京自从升入高三以来,假期便是屈指可数。他所在的学校堪称变态,高三平日要住宿不说,周末也由双休变为了单休。简直是苦不堪言。
学校的住宿条件自然堪忧。上学期间,项京都睡得不是很好。中午午休时间短,晚上又因为是集体宿舍不免会受到打扰。所以在平日他就分外想念家里不用爬上爬下可以倒头就睡的床、和不会被别人打扰的私密空间。
而秦晓茵此时非常不人道主义的举动自然引起了项京的不满,他愤愤地说道:“你是亲妈吗?你儿子睡个午觉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我要离家出走!”
秦晓茵收回了提自家亲儿子耳朵的那只手,四下打量了一番,还顺便捡起了地上掉下来的一只袜子——
“不是说了脏衣服脏袜子不要乱扔吗?你卧室门口的脏衣篓是摆设?还有你那个书桌是被人打劫了吗?课本能不能好好收一收?!”
苍天啊!项京心里无声呐喊,下次他发誓,睡午觉前一定要锁卧室门!还要贴一个“内有恶犬请勿打扰”才行。
眼见他妈对他的数落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便一个鲤鱼打挺飞身下床,从他妈手里接过一堆脏衣服说:“我来我来别累着您您快哪儿凉快哪儿呆会儿吧”,又问道:“不过您这也太不厚道了大中午叫我起来就是打扫卫生?”
许是这一句才让秦晓茵女士想起了找儿子的最初目的,她恍然大悟道:“对哦,找你来是让你去楼上问问,去小区物业问问,咱家卫生间隔板好像有问题,我刚看见一直在往下渗水呢。让他们来看看怎么回事。”
项京家还住的是之前公家单位分的老式居民区,设施都比较老旧。听到自家卫生间漏水项京也不觉得奇怪,便应了声“马上就去”。他随便套了件白T和运动短裤就出了门。
索性物业所在的那栋楼只和自家楼隔了一条马路。少年腿长步伐大,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便到了物业处。
甫一进门,项京便受到了各位中年妇女干部层们的一致欢迎,其中一位热情地招呼道:“小京来啦,正好周阿姨这边有些从台湾带来的特产,快来尝尝!”
项京走上前去,从那人手里接过一块凤梨酥。甜腻的糕点瞬间在嘴巴里化开,他挂上了那种中年妇女都喜欢的乖巧微笑,八颗牙齿整整齐齐地排列组合在一起,他两指并拢敬了个虚礼,“谢啦,王阿姨。”
坐在王阿姨对面桌子的另一个女人,把一个果盘递了过去,“小京是不是今年升了高三啊,学业是不是紧张了啊?特别累是不是?人家说一中管的可严啦!我那邻居家那孩子,听说天天学到十一二点呢!”
项京拿了块最小的苹果,一口吞下,然后忙道:“李阿姨您吃您吃,我午饭吃挺饱的。对,今年升高三了。确实比之前累了点,不过还好,还挺充实的。”
“那怎么瞧着又瘦了呢?是不是学校饭不好吃啊!哪天你王阿姨给你送饭去!你学习正是关键的时候,营养可得跟得上!”
项京笑嘻嘻道:“学校菜是有点寒碜,这不赶紧周末回家来补补。”
从项京的学业到项京的身体健康,众人就这么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即使盛夏已经过去,秋老虎依然在午后摆着嚣张的姿态。南方城市的午后,在十月依然保持着燥热和倦怠。而一个半大小伙子的朝气给平常闲的发慌的居委会办公室带来了许多热闹和活力。
项京在这片街坊四邻当中,就是那种“别人家的的孩子”。学习成绩好,性格乖巧又机灵。个子相貌不仅挑不出毛病,张口就是一抓一大把的俏皮话。讨喜对象年龄层从五岁直至五十岁,在他目前的十八年人生里,混的风生水起人模狗样。
他被这个阿姨塞点特产,那个婶子嘘寒问暖,一番寒暄过后,那李阿姨才发问道:“小京怎么现在上这儿来啦?”
项京道:“也没啥大事儿,就是可能要麻烦江叔叔去我们家看看,卫生间天花板不知怎么回事儿,滴答滴答漏水呢。”
一个中年男人刚巧从外面走进来,边走边用毛巾擦脸。他两侧头发还在滴水。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即使用凉水冲了把脸,那男人黑黝黝的脸庞上依然泛着燥热的红。他将蓝色运动服的袖子打了个结系在腰上,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背心。但也难以称之为白色,因为汗渍早已使这件背心泛黄发旧。
蓝色运动服上也是黑一块灰一块,透露出衣服主人应该是常年做着脏累的修理工作的信息。
来人正是项京所说的江叔叔,他们小区物业负责维修的工人。
江叔看到项京,也是咧嘴一笑,操着有点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说道:
“小京来啦?找江叔啥事儿?”
“就那天花板,今天不知怎么开始漏水了。我走之前看了两眼,就是滴答滴答那种,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这声音挺烦人的。”
江叔点点头,转身给自己接了杯饮用水一饮而净:“听着确实问题不大,老小区有这种厕所漏水的问题也很正常。”他把一次性杯子一扔,然后抄起门口的背包,“走吧,小崽子!”
“问题不大,把这块漏水的板子换掉就好。”江叔从椅子上下来,“不过我也得去看看楼上是什么情况。兴许他家水管也有问题,就一起给换了。”
“麻烦江师傅了,那小京你和江师傅一起上四楼去看看。话说四楼是不是搬进新邻居了啊?我记得老刘家上月刚搬走,这新邻居怎么入住的悄无声息......”
秦晓茵边把矿泉水递给江叔,边支使着项京去看望下是不是来了新住户。那边江叔正对着女主人道谢,这边项京把一只胳膊搭在秦晓茵女士的肩膀上,无奈地说道:“你又不是人家单位领导,搬进来还必须和你报备一声啊?”
十八岁的少年个头蹿地飞快,已经比秦晓茵女士高了不止一个头,秦晓茵仰着头看着自己儿子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想道,除了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不知道随了谁以外,这脸倒是继承了她和项东的有点,长得还不赖。想着日后还指望他凭着这张脸找媳妇儿呢,便瞄准后背,巴掌使劲一拍——
“就你废话多,还不快去?!”
项京将胳膊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试图抚摸一下刚刚被“铁砂掌”拍打的地方。虽然不疼,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憋屈。
毕竟自己也是个快成年的男人了,当着外人的面,他妈还把他当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使用武力,弄得他觉得微微有点没面子。
倒是江叔慈爱地看向项京,道:
“小京和妈妈的关系真好啊!不像成海,总是和他妈顶嘴吵架......”
项京干笑了两声。心想,如果江妈妈也和秦晓茵一样,在做全职太太前还曾是武警中队一枝花外,可能儿子便不敢造次了......
项京随口道:“成海就是不太善于表达,本意应该是没想和阿姨吵架的。”
江成海是江叔的儿子,和他一般大。不过早就不上高中了,上了当地的职业中学。
说到江成海,江叔微微叹口气,自家孩子实在是各方面都算不上优秀,尤其和眼前的项京比起来。更是让他深刻感受到了什么是“人比人气死人。”
江叔下意识感叹道:“要是成海能有小京你一半让人省心就好了......”
类似这种夸奖的话,项京从小听到长大。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谁见了项京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虽然这也许只是大人之间的客套话,可听多了,项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浑身不是滋味。
于是他立马截断话题道:“江叔,我敲门还是你敲?”
“......你敲也行。”
项京和江曳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发生在这么一个非常普通的周末。项京一边漫不经心地等待主人开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江叔说着话。隔壁住户只拉上了外面的防盗门,里面的木门轻掩,传来小孩子跑闹的声音。
此时,炉灶上可能有沸水蒸腾的声音,锅子里盛满了清凉解暑的绿豆汤。老人们侧躺在窗边,慢悠悠地摇着蒲扇。天雷没有在今天勾动地火,项京的左眼皮也并没有跳地比昨日格外欢腾。
可项京事后回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对这一天的每个细节都记忆的如此清晰,一定不是因为什么月老显灵丘比特下凡,命运的红线牵动起了小指的另一端。
他纯粹以为,自己那天见到了一个神经病。
门铃响过好一阵,项京才依稀听见房屋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地脚步声。然而房门并没有立即打开,他能感觉到主人的目光正通过猫眼,注视着门外的他和江叔。
“警惕心还挺高。”项京心想。
这边的住户大都彼此认识,他已经很久没遇到陌生住户了。项京挂上一个标准微笑,微微提高了声音:
“抱歉打扰您了,我是楼下301的。我旁边这位是这个小区物业的修理人员。因为卫生间水管可能出了问题,您方便开门让师傅检查一下吗?”
项京也不知道新住户到底是男是女,年龄几何。所以客客气气一口一个“您”称呼着对方。而那人约莫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打开了门。
来人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和医用帽子,一副金丝眼镜遮盖住了来人的眼神。浑身上下包裹严实,隔着口罩只能闷闷地听到对方清冷的、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
“可以,进来吧。”
项京怔怔地盯着那人好久,又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白色手套上还有仿佛血迹一般的颜色。他转图看向江叔,江叔同样也看向他。
二人都从彼此脸上读出了名为震惊的表情。
“怎么了?”好似恶魔一样的声音悠悠在耳边响起,正巧一阵穿堂风从楼道里灌入,让项京一阵激灵。
“不进来检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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