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我的朱砂痣

　　凌又眨眨眼，然后笑了起来：“虽然我不认同你其他的话，但是这句话你说的没错——人生，的确还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此后的日子变得千篇一律了起来。

　　凌又并不善于交朋友，复读的时候更是，她知道高中时候的上下两届关系有多密切，她坐在屋里上自习的时候，偶尔会听到他们谈论“郑书然”“凌半夏”“时宁”“杨景衡”等等这种年级佼佼者。

　　有一次班主任大发慈悲，给他们放一节课的体活，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空旷的教室、高高垒起的书本，让她恍然回到了一年前的班级里，那个时候她抬抬眼，就能从硕大的天井里看到五层的凌半夏，正倚着栏杆懒懒下瞥。

　　她趴在桌上浅眠，身边的同学早就换了一批人。

　　刚刚要沉入梦境，恍惚间自己的胳膊仿佛被谁碰了碰，她迷迷糊糊抬头，就见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想了很久，这个小姑娘好像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平时特别活跃的那种，但她没刻意记过名字，所以表情空白了一瞬。

　　“嗨。”那个女孩子抬了抬手，“你都来我们班这么久了，都没见你和我们一起出去上过体活课，老班说了，越临近高考越重要的是心理状态，要不，我们出去溜达溜达？”

　　“谢谢，不用了。”凌又摆了摆手，“我比较缺觉。”

　　“我……昨天去上自习的时候看到你进了隔壁自习室，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孩。”女孩子抿了抿唇，“是你男朋友吗？”

　　凌又这个时候的表情已经有点凝固了：“不是。”

　　“啊，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看你总一个人待着，怕你心里难受，不是要来窃听你的隐私什么的——好吧，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认输，其实是一个学姐问我听没听过你的名字，拐弯抹角地让我问问你的消息，我觉得还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比较好。”

　　学姐？？？
　　“凌半夏啊。”凌又抬了抬眼皮。

　　“不是不是，不是半夏学姐，她一个文科班的，找我也没什么办法呀。”女孩子晃了晃手里的笔记，“礼、礼尚往来，我借了学姐的化学笔记，她拜托我的事，我怎么也得帮帮忙。”

　　凌又的目光落下去，那本笔记很漂亮，干净整洁，里面的线条用着不同颜色的水笔勾勒出来，化学式、备注、正常的板书、重点都分别用蓝、绿、黑、红写得整整齐齐。

　　一看就是一个学习好还有条理的主。

　　凌又摊开手，小姑娘上道地把笔记往她手里一塞，她一目十行扫过去，发现反过来还是错题集，用红笔修改了，修改意见、知识点都用浅一个色号的橙色水笔记着。

　　封皮：“理科甲一班，时宁”。

　　“时宁……”凌又眯着眼睛喃喃了一句，被小姑娘捉了个正好。

　　“你认识时宁学姐呀！？”
　　“不认识。”凌又把笔记本塞回去，“听说过，连人都没见过，她跟你打听我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呀，她就问了一句，说凌又是不是在我们班，我说是，她就说让我给你带个好，高考加油。”

　　莫名其妙。
　　凌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帮我给她也带个好，多谢来自陌生人的鼓励。”

　　那个时候凌又尚不知时宁和郑书然的关系，要是现在她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这典型是表姐来关心表弟的恋爱生涯了好吗？

　　这件事没在凌又心里存放了多久，高三的压力让她也来不及想很多，晚自习下课铃打过，她抓起书包冲进自习室，换了一身清洁的衣服，然后抱着纸笔蹲在卫生间门口。

　　项青出来上厕所路过，看见她的时候一笑：“干什么呢？不是打扫卫生么？”

　　“上课有个知识点没听懂，我路过，听见里面的老师在讲，我听一耳朵，你别说话。”凌又的语速很快，说话间黑色的水笔在纸张上飞速滑动，项青扫了一眼，是物理动量的题。

　　“你这是要比去年高五十分起的架势啊。”项青伸了个懒腰，“行吧，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屋，有事你叫我。”

　　这种自习室一般都是学习和上课并行，有的教室里是辅导，有的是纯自习，项青这种属于落下了太多课程，只能拿一些重点部分先往上找补，把基础分补个七七八八后，拔高题再随随缘。

　　但像凌又这种，查缺补漏就好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过得不是很辛苦。

　　她写完那个知识点刚想靠着拖把站起身，就听见楼梯口风风火火地传过来高跟鞋的声音，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和前台老师面色不善地冲上来，那个架势把凌又这种见惯了酒疯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会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天地良心，她就听了一耳朵，而且这是第一次干，就为了补个知识点而已，不至于的吧。

　　凌又表情还在凝固，前面那个长头发的女人就从她面前冲了过去，前台老师落后一步，拽着凌又的胳膊把她扯起来，然后就近推进了一个自习室里。

　　什么情况？？？

　　她抱着拖把和屋里刚拿出来本子的项青来了个大眼瞪小眼，门外面的走廊就传来了一声重重的砸门声，白木门整个被高跟鞋踹开，女人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自习室。

　　“你特么作死是不是？！”

　　项青刷地站起来，按了按凌又的肩膀，率先探了半个头出去，短短几分钟以内，外面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兵荒马乱了。

　　长头发的女人拽着一个小姑娘从教室里出来，那小姑娘还穿着秋季校服，拉链被拉开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体恤，连带着一起出来的是一个男生，面色通红地看着小姑娘和长头发的女人。

　　项青转过头来，冲凌又比了个心形。

　　好家伙，距离高考不到一百天的时候开始就早恋问题谈人生谈理想，还是以暴力手段。

　　凌又抱着拖把挪出去，那小姑娘被她妈妈拽出来的时候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那男生梗着脖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去劝一劝自己哭得伤心的小女朋友，还是该跟小女朋友她妈妈道个歉。

　　倒是那个前台老师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不好意思渺渺妈妈，我们也没想到渺渺在这里……是我们老师监管不到位。”

　　“妈，呜呜呜妈我错了，你别生气你别骂他呜呜呜……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了。”

　　被叫做渺渺妈妈的女人脸都绿了，拽着自己女儿的耳朵开始耳提面命：“别在这哭，丢不丢脸，啊？马上要高考了，你祸害谁呢？祸害你自己还是祸害人家男生呢？”

　　被点名的小男孩终于憋出来一句：“阿姨……”

　　“没问你话！”渺渺妈妈一瞪，愣是把男生剩下的话瞪了回去，“我管教自己女儿自己有数，你叫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妈你别凶他……”
　　“我不凶他凶你？你多大女孩了能不能知道点分寸，要点脸？这还是自习室里！！！”
　　“妈！！！”

　　外面的叫骂愈演愈烈，好多自习室的同学默默探头出来看热闹，像是越多人围观越火上浇油，那女人拽着自己的女儿往外走，前台老师连忙劝和拦住，男生却仿佛魔障了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你还跟着我们干什么？！”一腔怒火仿佛无处发泄，渺渺妈妈转过头来狠狠一指那个男生，“离我们渺渺远点儿！”

　　“妈你干嘛呀？！——你快走吧，你先走吧，我们有事明天学校说。”

　　“说什么说？！明天你不用上学了，我这就跟你们班主任打电话，马上高考了搞什么幺蛾子，要死要活？！”

　　“渺渺妈妈你冷静点——”
　　“我怎么要死了！马上高考了，就不能让我平平淡淡过了这几天吗！？”
　　“谁不让你平淡过了？！”

　　看着为了自己小男朋友顶撞自己的闺女，女人的那一簇火愈演愈烈，也顾不上一旁劝和的老师、围观的同学，直接高高扬起巴掌，又快又狠地甩了下去。

　　那一瞬间仿佛按了静音键，渺渺直接被一巴掌甩到了墙上，哗啦啦撞掉了一堆的装饰品，有瓷瓶有相框，叮咣碎了一地，女孩子跪坐在一地碎片中央，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妈妈。

　　叫骂声戛然而止。
　　凌又刚刚挪动了一点步子，就看见项青的表情开始变得极其古怪。

　　“妈——”那女孩率先开了口，她坐在碎片中央，忽然开始笑，“除了他没人真心爱我。”
　　“你说什……”
　　“除了他没人真心爱我！”

　　说时迟那时快，女孩一把抓住地上的碎瓷片，又锋又利的碎角就冲着自己的脖颈，眼瞧着就要一把扎下去。

　　早恋吵架眼瞧着就要变成情杀现场，她妈妈整个人都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边一阵风吹过，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冲了过去，来不及抓住她的手，胳膊一伸就狠狠搂住了她的脖子。

　　那瓷片又准又狠地扎进了她的胳膊里，顿时血流如注。

　　“凌又！”血光让项青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推开目瞪口呆的前台老师，就见那女孩子还在发疯，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开始推凌又，不规则的切口细细密密地又在凌又胳膊上划了好几个道子。

　　凌又咬着牙，双手紧紧按住她的手腕，就听见那女孩子目光闪烁着说：“没有人爱我，从来没有人爱我。”

　　项青去拽凌又的手瞬间僵住。

　　他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凌又的眼里翻滚，瞬间酝酿成一缕水光，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从眼角滑落。

　　凌又哭了。
　　那是他见到凌又以来，凌又第一次哭泣。

　　女孩挥舞的手还回了他的理智，他双手用力帮凌又按住她的手腕，女孩子披头散发跪在那里，又哭又笑。

　　这个时候，他听见凌又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有人爱你……怎么会没有人爱你。”
　　“那个最应该的人，是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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