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我的朱砂痣

　　在场几个大人都被这句话说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郑书然爸爸看了眼在远处双手插兜的那个不省心儿子，轻咳一声：“书然，哪有这么跟你妈妈说话的？”

　　郑书然抿着唇没说话，下一秒觉得自己的胳膊被轻轻碰了碰。

　　凌又将围巾拉高，露出一双不露悲喜的眼睛：“我走了。”

　　地铁站里依旧人很挤，凌又不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之前在学校食堂里，赶上下课时分大家统一去吃饭的时候，手机信号都能被挤没，她那张脸上就剩下刻上几行字——“离我远点儿”。

　　但是今天她被人群裹挟着往地铁上走，难得的露出了一副茫然的神色。

　　什么叫我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

　　她一脚踩上地铁，在开动之前才回过神来发现坐错了方向，疯狂挤下去之后的地铁站人数少了许多，空空荡荡的，仿佛刚才那么多人也是一场虚无的狂欢盛宴。

　　凌又站在原地，抓起身后被蹭起静电的马尾，烦躁地甩到身后去。

　　“我先不回了，晚上给我留个门。”她点开微信飞快地打字，想了想，又把后面几个字给删了，重新打了一遍，“晚上去唐姐家住。”

　　林茗汀是个极其懂事的，能八卦绝对不放过，不能问绝对不踩雷，是以凌又这么生硬的两句话砸过去，她就觉得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说了去唐姐那儿，总归有个归属，她也可以不那么担心。

　　所以她回了个“OK”，没再跟凌又废话。

　　与此同时，正在家里抱着手机打游戏的唐懿就收到了凌又的狂轰滥炸：“我去盛夏带点酒，你要喝什么的？”

　　“哟呵，今天兴致这么好？不对啊，这才几点，你晚饭吃了吗？”唐懿举远了手机，看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提醒，心里默默道这小祖宗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凌又抓着地铁的扶手，在唐懿的逼问下无所遁形：“……没有。”

　　“空腹喝酒你胃不想要了是吧？”果不其然，唐懿直接从床上翻坐起来，“过来我这儿吧，我给你抄两个菜，你去盛夏拎两瓶酒过来记我账上——不许偷偷喝，我明天上班去查账。”

　　唐懿的作风一如既往的强势，凌又没说什么，知趣地挂了电话，冲值班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如唐懿所言，毫不客气地把这些酒都挂在了她的名下，然后步履生风又出去了。

　　她心里堵得慌，非得找人帮她浇一浇不可。

　　*

　　迎接凌又的是唐懿家黏糊糊的小乖，小家伙听见凌又的脚步声早早地跑到门口蹲守，在唐懿开门的一瞬间两只小前爪一抬——挂到了凌又的小腿上。

　　“也不知道谁家的猫……”唐懿笑骂一句，再抬头就发现凌又眼圈是红的。

　　某些人嘴硬，非说是一路过来太冷了风吹的，唐懿不置可否，心里默默吐槽道你那双眼睛有没有迎风流泪的症状我心里还没有点ABCD数么？

　　她知道凌又今晚过来势必心里不痛快，这丫头原来就是，不熟的时候看着冷，熟了之后才发现冰山下面封住的是一颗琉璃心，漂亮易碎，晶莹剔透，比很多伪善的人干净得多。

　　唐懿给凌又拿了双拖鞋，围着围裙往厨房走，口中念念有词：“炒好了两个菜了，还有个鸡汤在炖着，你去洗个手撸会儿猫，马上开饭——不许喝酒听见没有？”

　　凌又弯腰把小猫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句。

　　她能听就怪了。

　　饭菜上桌后凌又二话没说开了一瓶酒，给唐懿和自己满上，筷子都没拎起来先去抓酒杯，唐懿一个没拽住就被她灌进肚子里去了。

　　唐懿：“……郑书然欺负你了？”
　　凌又放下杯子：“他敢？”

　　估摸着他也是不能，唐懿想着，伸出手把她的酒杯抢下来，往手里塞了双筷子：“嫌弃我的厨艺还是怎么的？先吃！”

　　凌又拿着筷子对齐对了半天，忽然道：“唐姐，我是不是记性不大好？”

　　唐懿诧异地看了一眼她：“你这话没头没尾的，我不知道怎么接，说人话——是凌半夏的事儿？”

　　她用力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补了一句：“不止。”

　　她现在都记得，在郑书然说完那句话之后，对面那些大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要精彩，郑书然的父母脸色直接惨白了一个度，凌芒一怔，下意识捏住了凌半夏的肩膀，似乎还轻轻拽了拽。

　　为什么郑书然妈妈那么喜欢凌半夏呢？
　　为什么凌半夏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呢？
　　为什么郑书然对凌半夏敌意那么重呢？

　　仿佛这些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有杆尺子，在波谲云诡间，这杆尺子在众人的心里滴溜溜地一直转，只有凌又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者说真的没印象。

　　唐懿想了想：“记忆这个东西，本来就因人而异吧，有的人可以记到很早，甚至两三岁都记得，有些人连小学的事情都只能记个模糊，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凌又没说话，垂下眼去看自己酒杯里面五颜六色的液体。

　　唐懿夹了一粒花生米扔在嘴里：“不过我觉得，郑书然那小子绝对有事情瞒着你，不想让你知道，或者他可能觉得事情不重要，也或者他觉得面对你无法开口，但之前冷季跟我讲，这小子身上一定有秘密。”

　　“和他父母之间……？”

　　“那谁知道呢？”唐懿耸了耸肩膀，“别人家事谁看得清，就好比你之前不愿意跟郑书然讲你和凌半夏之间的过节，到最后不也是闹得没办法收场，才不得不说的么？”

　　凌又慢慢悠悠转起来回忆，心里叹道：“对啊。”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况且家丑不可外扬，她和凌半夏之间，她们姐妹和父母之间，那些矛盾与龃龉在家里是明显的，在外面都会不由自主地维护起来——那是家。

　　直到凌半夏撕碎所有伪装的和平表象。

　　“话又说回来了，”唐懿用筷子戳了戳米饭，露出个微妙的笑容，“你又有多了解郑书然呢？他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凌又一怔。

　　郑书然的父母在当地还是颇有威望的，家里条件也比较好，在当年大学生贫乏的时代，他的父母都是大学生出身，是以在找工作的时候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过成这样不奇怪。

　　他妈妈和凌芒是大学同学，这么多年的感情下来，是以两家走动也比较亲厚。

　　她想起来她之前最好奇的是什么了——两个关系不错家庭，家里的孩子年龄相同，难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而且郑书然妈妈那么喜欢凌半夏，怎么就让郑书然看上自己了呢？

　　难不成是凌半夏长相还不错，但性格不讨郑书然喜欢？郑书然就喜欢这种说一句怼十句的主儿，所以转而看上了凌半夏的姐姐？

　　凌又被自己的想法肉麻到了，小小的抖了一下，被唐懿看了个清清楚楚，对方什么也没说，拿起酒杯灌了一口：“说到底，你所知道的郑书然和别人知道的郑书然，一个样子。”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砸开郑书然的外壳，看到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下意识地，她也把郑大神挂在嘴边，觉得他是所有人的焦点，觉得他天生优秀、被那么多人注视着、仰望着。

　　所以她才会不敢靠近，才会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乖蹭了蹭她的裤脚，一个用力跃上她的膝头。

　　郑书然第一次来就那么招小乖喜欢，动物的世界不知道人类世界的弯弯绕绕，凌又忽然想到，说不准这个猫咪看得都比自己看得要清楚。

　　“问问吧，有什么可不好问的，你家的事他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他家的事你还不许打听打听了？”唐懿眯起眼睛，“更何况都打到你家门口来了。”

　　凌又半晌憋出来一句：“……我这不是觉得随便打探别人隐私不好么？”

　　“那倒确实是不好，但这种情况，正常人谁不想多问一句啊？”唐懿摊摊手，“凌又，你看上去雷厉风行的，有些时候骨子里太板着自己了。”

　　这句话说完，她就从她膝头把小乖抱走，哄着哼着去喂猫粮了。

　　凌又抽出手机，刚打开微信就看见联系人那里多了一个小红点。

　　他们之前出去玩的时候拉了一个群，但大家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性格的人，所以没谁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加凌又——反正加了也没有什么天好聊，彼此尬着也怪尴尬的。

　　所以杨景衡这是第一次加凌又。

　　她刚点了通过，杨景衡也不知道是一直守着手机还是恰好点开，还不等她开口，一段话接着一段话就发了过来。

　　“你先别说话，你也别问我什么，你先听我讲。”

　　“郑书然和他妈今天说得那些话你肯定觉得既没头没脑又八竿子打不着，觉得为什么怒火都冲你来。”

　　“这事儿你别去问郑书然，他心里一直有刺，跟他爸妈关系也一直就这么表面亲实则尬的僵着，但我觉得你作为当事人之一，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我跟你说完，你也别跟他去聊这方面的事情，我一来是不想让你误会他，二来是不想让你觉得他妈妈是针对你——真的不是。”

　　前面铺完这长长的一串，杨景衡那边又卡住了，凌又眼瞧着上面昵称和“对方正在输入……”来回切换，像是措了半天的辞，最后扔过来一句。

　　“郑书然小时候被他爸妈扔掉过，你应该知道，但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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