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

　　次日一早，方寒和叶凌秋入飞春阁拜见。

　　方寒递了拜帖，便有一个侍女引二人向内苑走去。一路曲径蜿蜒，廊画精巧，偶有花娘路过，容貌秀丽，衣袂飘香，却没有一分艳俗和轻佻，就连叶凌秋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侍女引二人到达一间花阁，温了一壶茶，摆上几盘精致的茶点，福身道：“请二位稍候，已有弟子去通告锦娘。”

　　“好，有劳了。”方寒微微颔首，那侍女又福了福身，便退到门旁静静侍立。

　　叶凌秋四下环视，这间待客花阁同样布置精巧，茶水淡香清甘，糕点甜而不腻，整个飞春阁，从砖瓦到花草，从家具到茶点，每一种都花费了不少心思。

　　若非……若非她没有钱，也，有点放心不下师父，她真想就此住在飞春阁，再也不回望瑶山上那几间破旧的小木屋了。

　　“飞春阁成立已有百年，在江湖上，算是历时最久的门派之一。”方寒淡声道，仿佛知道叶凌秋对飞春阁不甚了解，“虽然飞春阁弟子均为女人，但放眼江湖，却无一人敢看低飞春阁。就连我师父——正武门门主，也要对锦娘礼敬三分。”

　　“锦娘武功也很厉害吗？”叶凌秋终于转回了视线。

　　“这我就不知道了，从未听说锦娘亲自与人动手，我也极少听说有哪一任飞春阁阁主，会去与人较量武功。”方寒笑了笑，“但不论历任阁主武功如何，飞春阁百余年长盛不衰，必然有其过人之处，锦娘能成为阁主，也绝非寻常之人。”

　　“那……”

　　叶凌秋还欲再问，忽然走廊上一阵脚步响起，人未至声先到，锦娘妩媚悦耳的声音已经远远传来：“方少侠谬赞了，锦娘才学浅陋，不过是仰仗着前人留下的基业罢了。”

　　话音才落，锦娘已拂开纱帐。她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脸上淡妆清雅，简单却不失精致，一身紫色襦裙及地，衣角以金线绣着紫藤缠枝，一路蜿蜒而至腰际。她款步入内，轻舒广袖，仿佛飞花飘摇，春色潋滟，万种风情便随着荡漾开去。

　　“锦娘，打扰了。”方寒从座上起身，躬身抱拳，深深行了一礼，“这位是叶姑娘，我的朋友，随我一道前来。”

　　“见过锦娘，久仰大名。”叶凌秋也站了起来，恭敬行了一礼。

　　“倒是少见你带朋友过来。”锦娘掩唇款笑，语气轻盈，却又带了些不容抗拒的威严，“叶姑娘也是江湖人？请问师承何处？”

　　“家师不过山野隐士，并无名号，我也只是无名小辈，锦娘见笑了。”叶凌秋赧然道。

　　“叶姑娘年纪尚轻，切莫妄自菲薄，他日大有作为，也未尝可知。”锦娘仍然浅笑着，视线落到叶凌秋腰侧佩剑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方少侠，你今日前来，可是又有你师父的书信？”

　　“锦娘果真料事如神。”方寒笑着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递给锦娘身侧侍女。

　　“方少侠来我飞春阁，还能有别的事不成？更况且，这次还带了女伴。”锦娘浅笑着接过书信，坐在二人对面，“你们也坐吧，不必拘谨。”

　　“是。”方寒和叶凌秋双双落座，锦娘则拆开信封，仔细阅读。虽然锦娘说了不必拘谨，但二人都不敢妄动，只偶尔抿一口茶水，等锦娘读完。

　　“这君眉茶，味道如何？”看完了信，锦娘突然问。

　　“锦娘这里的茶，自然都是上品。”方寒微笑道，“这茶是温水所泡，入口温润，细品醇香，余味不散，确是君子之茶。”

　　“我这里茶好，方少侠品茶的功夫，也越来越厉害了。”锦娘将信对折，叫侍女燃了香烛，将信烧成灰烬，“你师父还同你说了其他事情吗？”

　　“师父只叫我送来书信，并无其他叮嘱。”方寒道。

　　“好。”锦娘微微点头，“回信内容，我还需考虑一二，方少侠与叶姑娘若无他事，不妨在飞春阁小住一晚如何？”

　　“锦娘盛情，自然却之不恭。”方寒站了起来，又向锦娘微微躬身，“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锦娘能稍等片刻，再听我一言。”

　　“哦？”锦娘本欲起身，闻此又坐回椅中，饶有兴趣道，“你有什么想打听的消息？与这位叶姑娘有关？”

　　“倒与叶姑娘无关，不过，还请锦娘先答应我，这买消息的价格，能给我打个对折。”方寒似有些难以启口，叶凌秋也忙起身，向锦娘行了一礼：“此事本是我想打听，却苦于银两不足，还请锦娘通融。”

　　“原来如此。好，方少侠的人情，我还是会卖的。”锦娘轻轻拢起衣袖，“说吧，想知道什么？”

　　“先谢过锦娘了。”方寒又躬了躬身，才缓缓道，“不知锦娘是否知晓，十七年前，孙家灭门一事的真相，还有，孙家遗子的养父目前所在之处？”

　　方寒话音出口，锦娘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僵。

　　她眉头轻蹙，看了看叶凌秋，这才又看向方寒：“你们为何要打听此事？”

　　“锦娘，”方寒目光微垂，语气却不卑不亢，“飞春阁做生意，不是历来不问缘由么？”

　　“都给你们打了对折，区区一个问题，还不能问么？”锦娘掩唇，嗔怒般地看了方寒一眼。

　　“倒并非不能告知锦娘。”话说到这份上，方寒只得开口解释，“孙家遗子重出江湖，近些日子，江湖上闹得越来越凶。鸣双剑法是个宝贝，离央墨止二剑也价值连城，我毕竟身在正武门，管理江湖秩序乃职责所在，再者，我本身也有些好奇，便忍不住来向锦娘打听一下。”

　　“至于叶姑娘，”方寒看了叶凌秋一眼，笑着道，“孙家剑谱一事，如今已满城皆知，她师父久居山中，不问世事，她心中好奇，只得自行下山打听。我正巧碰见，就跟她说，放眼江湖数十门派，消息最灵通之处，非飞春阁莫属，于是她这便和我一并，前来拜访锦娘了。”

　　叶凌秋点了点头，表示方寒所言属实，心中却忍不住腹诽——方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说谎不打稿的本事，倒是厉害得很。

　　“这才几个月不见，方少侠花言巧语的本领，可是越来越了不得了。”锦娘听完，示意二人重新落座，脸上早已恢复了平日里清雅而妩媚的浅笑，“这消息可不简单，你不妨说说，能给我多少银子？”

　　“实不相瞒，我只有一百两银子，而且，恐怕还要再向锦娘借个三五两，用作我们回程的盘缠。”方寒如实相告。

　　“一百两银子？”锦娘不禁失笑，“方少侠，你未免太会做生意了。你要的这个消息，就算要价八百两，来买消息的人，只怕都能排到街上吧？”

　　“锦娘，我与您相识数年，也不瞒您，八百两银子，我确实买不起。”方寒笑了笑，却并未就此却步，“但您也知道，十七年前的事，知情者不知还剩几人。孙家和落叶阁，一个惨遭灭门，另一个也被血洗，即使有人肯出八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您能保证，一定给得出完完整整的答案吗？”

　　方寒见锦娘眉头轻蹙，却不说话，便又道：“这一百两，您帮我查清与当年事件相关之人，或者，孙泽旧时朋友如今的去向便可。其余的事，我们可以自行去询问，如何？”

　　锦娘沉吟片刻，终于轻轻颔首：“好，相隔十七年，要查清因果，确实难了些，我也只能尽力而为。方少侠与叶姑娘是在此等候，还是飞春阁查到线索，再将消息告诉你们？”

　　“锦娘肯应，我自然信得过。我还需将信带回门中，就不在此久留了，您查到消息，托人捎去正武门即可。”方寒说着，将银票取出，放在桌上，然后转头问叶凌秋，“你如何打算？”

　　“我也不留下了，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怕还要给锦娘添麻烦。”叶凌秋忙道，“等查到消息，您直接告诉方……少侠，再由他转告给我就行。”

　　“好，如此说定了。”锦娘笑了笑，示意侍女将银票收好，“不过，今晚还请方少侠与叶姑娘务必留宿，长路奔波，我至少也该一尽地主之谊。”

　　“锦娘盛情难却，我二人就叨扰了。”

　　三人各自起身，锦娘唤来门旁侍女引路，送方寒和叶凌秋去往后院一处客房。

　　“二位先稍事休息，有什么吩咐，让巧竹去做就是了。”锦娘送至院门，便向二人道别，只留下了一个叫巧竹的侍女，“我还有些事，到用膳时间，我会再着人来叫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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