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海［刑侦］

　　显然，这个由任颢凭经验得出的判断没错，第二天一早，他就拿到了经过排除后的旅店和出租房名单。

　　这份名单只有薄薄的一页，他们耗费了一个上午的光阴，终于就划掉了上面大部分的名字。

　　“剩下的，就只有这一间屋子了。”董叶略微低头，看着那唯一还没去过的出租屋道。

　　如果他们的推测无误，这间房，很有可能就是现场！

　　任颢眸子一凝，尽可能地放轻脚步，领着一行人顺着台阶拾级而上，直至走到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间房都不怎么起眼，甚至门边贴的春联都简单至极，毫无装饰。放在这居民楼中，几乎平凡得给人留不下任何印象。

　　平心而论，单这么一眼看过去，根本和其他普通的出租屋，没什么两样。

　　忍不住感到有点失望，唐铭欢撇撇嘴，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可能也不会是这间啊？”

　　就在此刻，一丝血腥气，从门的窄缝里幽幽飘出。

　　那气息，淡得令人难以觉察，倏忽便隐进散发着廉价奶粉味的空气里，消失无踪。

　　但，隐藏在这抹血腥中的阴翳，却无形中刺得人心头一震。

　　任颢侧耳细听，屋里一片死寂。

　　他扭头，与王勇交换了个眼神，示意他叫房东上前开门。

　　房东是个贪图方便的胖女人，一家就住在楼下。这回，是她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嘴唇都给吓得有些泛紫。

　　哆嗦着手一连敲了两遍门，她确认里面没人后，这才肯掏出钥匙开锁――

　　“咔哒”一声，防盗门应声而开。

　　入眼的，是骇人的血色。

　　.

　　出租屋的面积不大，格局是很典型的一室两厅一卫。

　　位于餐厅的现场，明显没怎么被收拾过。接近门的桌上，还留有饮水的杯子和残存的血迹，极为可怖。

　　“杀害赖解泰的第一现场，应该是在这里了。”董叶抬手，将杯子小心地收进证物袋中，“如果不出预料，死者遇害前喝的，掺有安眠药的水，应该是盛在这杯子里的。”

　　凶手骗他喝下水，使他因陷入睡眠中而丧失抵抗能力，然后再用装有消音器的枪杀死了他。

　　但由于案发时间，毕竟是在六天以前了，人血早已干涸成暗褐色，而他们方才嗅到的血腥气，显然不可能出自此处。

　　那么，这血腥是从何而来的？

　　任颢一颗还未放下的心，又猛地被提到半空。他不禁屏住呼吸，循着那渐浓的血腥气，缓缓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的生活痕迹，比外面要多了不少。折叠桌上摆着的半碗泡面虽然凉透了，但还远远没有变质，很可能是早上才刚吃剩下的。

　　很明显，有人在赖解泰惨死后，还继续住在这里。

　　并且，这个人鸠占鹊巢的举止肆无忌惮，丝毫不遮掩，像是很清楚赖解泰不会再回来了。

　　一通分析下来，这个人的身份昭然若揭――除了凶手，任颢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就在任颢正欲拉开衣柜的当口，耳边忽然传来了呼吸声。那呼吸声非常微小，他哪怕稍不注意，便会忽略。

　　这衣柜里，竟藏着人！
　　血腥味的源头，就在这里！

　　任颢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枪。手指悄然一拉套筒，子弹即刻上膛。

　　目光一沉，他猛地发力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蜷缩着一个稚嫩的男孩。他顶多也就只有五岁，正紧闭着双眼昏睡着。全身，布满了被虐打出的淤青。

　　那男孩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瑟瑟发抖。殷红的鲜血，顺着他嘴角蜿蜒淌下，仿佛一条游走的红蛇。

　　奇怪了，赖解泰租的房屋内，怎么会藏着个孩子？

　　任颢按耐下心中疑惑，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才发觉，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得不像话了。

　　任颢前脚刚叫了人来，把男孩送去急救，后脚唐铭欢就也走进了卧室，恰好在孩子被抱起时瞧见了他。

　　“真是没想到哇，赖解泰的孩子居然都这么大了！诶，但他怎么被打得这么狠？这该不是亲生的吧？”唐铭欢看着孩童身上的伤痕，忍不住脑补了一出堪称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任颢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拍：“小糖块，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以后没事做，就多研究一下案子，少看点泡沫剧。”

　　“什么嘛，我这可是合理猜测！”唐铭欢拔高了一个声调，据理力争，“你看，哪有亲生父母把孩子打得那么惨的！”

　　他这一囔囔，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来了。

　　这下子，唐铭欢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他小心地展开自己找到的血衣，挡在脸前道：“队长，这件衣服上面有弹孔，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很可能是死者遇害的时候穿的。”

　　任颢看了几眼那件毛衣：“收到证物袋里面，带回去交给技侦。”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外。

　　其实屋里面有个孩子不奇怪，但是这孩子被对待的态度竟恶劣至此，此事却实属蹊跷。

　　在这种情况下，找人多问些东西，无疑极有必要。

　　.

　　房东正不安地搓着手，在门外徘徊着。

　　一见到任颢走了过来，她就忍不住迎上前去，惶恐地为自己辩解：“虽然啊，他是我的租户，可是我们平时没什么来往，我可什么事都不知道啊！我不过就是贪图方便，反正都有房租拿，干脆就没签合同……”

　　“打住！我们没有要问你罪的意思，而且租房合同没签的事，也不归我们管。”费了好一番口舌，任颢才还了自己的耳根子一个清净，“我们在这屋里发现了一个孩子。赖解泰有跟你说过，关于孩子的事吗？”

　　房东捂着心口，长松了一口气：“哎呦，怪不得我在楼下的家里，老听到上面有孩子在哭。原来，屋里还真藏了孩子！”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每次我问我那个租户，他都说自己根本没孩子，是我听错了。你说奇不奇怪？”

　　任颢：“你听到的哭声，是刚刚发现的那个孩子哭的吗？”

　　“小孩的哭声不都差不多吗？哪里能听出是谁哭的呀！”房东为难地皱起眉头，“但是呀，我听到的哭声，是特别大声的那一种。如果只有一个孩子，是绝对哭不了那么大声的。”

　　难道，屋里之前还有其他的孩子不成？
　　而那些孩子，到底是谁的？他们又为什么会被藏在这里？

　　疑云盘桓在任颢脑海中，扰得他不得清净。

　　鉴于住在这屋里的很可能是凶手，他又问道：“平时，除了赖解泰本人，这间出租屋还有其他人进出吗？”

　　没有思索多久，房东就给出了答复：“哦，有一个女的，被我见到来找过他好几次。有时候，她还会带着孩子来。特别是近六天吧，她来得真是特别频繁。”

　　最近六天？
　　这和赖解泰的死亡时间，不免吻合得太巧了些。

　　任颢追问：“是什么样的女人？”

　　“嗯……是个挺漂亮的中年女人，瘦瘦高高的，皮肤保养得还挺好，一点皱纹都没有。”房东正描述着，突然小声补了一句：“而且，我总觉得吧，她跟我这租户有一腿。”

　　任颢：“为什么会觉得？”

　　“嚯，那女的跟他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肉麻！”房东一回忆起她和赖解泰说话的语气，就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要是像我一样听到了，肯定也这么想！”

　　都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那语气，还又甜又嗲，活脱脱是腻死人不偿命。看起来，像是那女的一直在勾引他。

　　可是，这个赖解泰分明又没钱又没势的，还是个逃犯，怎么会有女人看上他呢？

　　任颢正打心底里感到疑惑，正在屋子里搜证的人，却“哇”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叹。

　　“不是吧，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
　　“我活了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多的钞票！”
　　“天哪，这年头，连逃犯都赚得这么多吗？”

　　眼皮一跳，任颢忙疾步走进卧室。

　　只见，原本垂到地面上的床单，已经被掀起来了。一叠叠摞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将床底下的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低头扫一眼过去，就是红彤彤的一大片颜色，直看得人的每一个毛孔里，都要渗出对钱财的欲望和贪念来。

　　好家伙！看看这钞票的量，最少也得有个两三百万了！
　　怪不得那女人死乞白赖地要攀上他！

　　“我们不是查到，赖解泰这八年来没有正式工作吗？”任颢忍不住奇怪道，“那这钱从哪来的？”

　　“不知道。赖解泰藏的秘密还挺多的。”董叶垂眸叹息了一声：“或许，这钱的获取途径，并非正道。”

　　毕竟，能一夜暴富的手段，大多数都给写进刑法里了。

　　藏了钱的床铺正对着衣柜。由于把孩子送去医院后，还没来得及关衣柜的门。此时站在任颢的位置，往后一扭头，就能将衣柜的内里尽收眼底。

　　衣柜里放的衣服，少得可怜。柜子里空荡荡的，可以轻而易举地藏进好几个孩子。

　　任颢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令他寒毛倒竖的猜测。

　　“董叶，赶紧去叫人验一下赖解泰和那男孩之间，有没有亲子关系。再采取这孩子的DNA血样，输入全国打拐DNA信息库里去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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