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时玉京秋（重生）

　　山梦居的的正房原是三爷三夫人的住所，是以如今供奉了牌子，除了打扫得人之外，寻常是不能进去的。

　　西厢充作库房和杂物处，东厢便是戚婉姝住了。东厢有三间屋子，一间平日里会客，一间作书房，最里面那间用黛青山水屏风隔断，是戚婉姝的卧房。

　　戚婉姝走进东厢的时候，青萝已经奉上了茶点，正陪着三姑娘戚婉仪说笑。

　　“四妹妹来了。”戚婉嫣一瞧着戚婉姝便站起身来打招呼，往日里她瞧着戚婉姝都只当做妹妹待，如今听了母亲的话，倒有了比较的心理。

　　她瞧着戚婉姝走进门，身量虽小，但体姿端正，行走间步伐轻巧，倒如画中的仕女一般。再瞧那张还尚未长成的脸，但这样就让人心生惊艳，更别提再过上几年长成后的模样。戚婉嫣平日里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差，可今日生了比较的心思方知，她同戚婉姝还差得远呢。

　　可戚婉姝却先没去看戚婉嫣，她全部的精神都被那脸上还带着笑意的戚婉仪勾去，是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畅快的戚婉仪了，像是生错了地方，终究被那些规矩压垮了。

　　再一偏头，旁边不远处坐着的是戚婉萱，现如今瞧着还是怯怯弱弱的，可是上辈子过得最舒心的，大概就是她了吧。

　　待几个姐妹互相见礼落座后，戚婉嫣让一旁侍奉的小丫鬟拿过几支的荷花来。

　　“原想着你今日出热孝，我便带着她们几个来看看你。路过睦竹院瞧见他们收拾得热火朝天的，又想起你最是喜欢荷花，今夏却一直待在山梦居里，是以特地过去给你折了几支。”戚婉嫣笑道。

　　睦竹院是二房的居所，如今二夫人就要回来了，自然要收拾一番，睦竹院前面有个小池塘，种了许多荷花。

　　可是戚婉姝却不是十分喜欢荷花，不过是因为三夫人宋氏极爱荷花，所以爱屋及乌罢了。

　　“多谢大姐姐挂念，这几支荷花还开得正好呢。”戚婉姝让青枝把荷花接过来，又道：“去插到那个青白釉的玉壶春大瓶里。”

　　戚婉嫣瞧着她要转了话，便又道：“这几支是我们挑了好久才选中的，睦竹院虽是荷花多，但到底二叔二婶都不在，下面的人打理着也不尽心。”

　　戚婉姝还正思考她说这话的意思，便听到戚婉嫣又急匆匆道：“我们从夹花小道那里过的时候，瞧见了好些名贵的花草，四妹妹你可要让人好好照看，千万别像睦竹院似的，便是现如今收拾了，却还是像个荒院子。”

　　旁边的戚婉仪咽下一口红豆酥卷，也道：“是极是极，连我这不懂花草的人都觉得好看，四妹妹你可得管住那些粗手粗脚的，没的让底下的人糟践了它们。”

　　戚婉姝这才听出了味道，想来是大夫人知道了老太太的打算，特意让戚婉嫣来劝说的。既然如此，她便就这台阶下了场，左右老太太那里她是不想去的。

　　这样想着，戚婉姝便开始作戏，将头一低，帕子掩着眼角便哭起来：“大姐姐这样子说，倒是惊醒了我。原本今日祖母让我搬到她那里去住，我自然是答应的，只是觉得父母三月热孝将过，不好就马上搬的。可是大姐姐提起这院子我才想到，这里的每一处花木，都是我父亲母亲用了心思种养的，我怎么可弃它们于不顾？”

　　“四妹妹莫哭了，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你。我原是好心提醒，却办了坏事，是我的不是。”戚婉嫣倒是没想到姝姐儿竟直接当着人哭了起来。原本姝姐儿的性子敏感又带着几分清高，惯不肯在人前示弱，是以她才敢这样说道，哪知道戚婉姝如今竟是换了个性子。

　　“大姐姐，这不是你的错。”戚婉姝还带着哭腔：“明儿我就回了祖母，还仍待着山梦居里。”

　　“哎呀，四妹妹，不搬便不搬，要我说，还是你一个人在山梦居里畅快呢！”戚婉仪心直口快，说完了却被戚婉嫣瞪了一眼，她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样的话，换个人来想，便是戚婉仪不敬祖母，让父亲母亲听到了必定又是一顿训斥。

　　戚婉嫣瞧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戚婉萱，道：“五妹妹如何看？”要把她也拖下水，才能让戚婉萱不去告状。

　　戚婉萱这才抬起了头，她长得也并不差，只是瘦小点，瞧着像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其实也不过比戚婉姝小一岁罢了。

　　“我…我觉得还是在山梦居好。”

　　戚婉姝如今也缓过来，只是眼角有些发红，问道：“这是为什么？”

　　戚婉萱捏起旁边瓷盘里的一块桂花糕，浅浅一笑：“因为这里的糕点做得好吃。”

　　“正是，四妹妹，你这里的东西真是格外好吃，我只尝了一口便觉得口齿留香，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在你这里用晚饭如何？”戚婉仪急忙说道。她中午没有吃饭，但大厨房里要也不给，偏偏她还不想去向母亲服软，刚好在这里吃饱了，再带回去些糕点，明日也能挨下来。

　　戚婉姝被戚婉仪逗得想笑，她这个三姐姐可真是个爽快人啊……只是前世却落了个那样的下场。

　　“青菱，你去小厨房找刘婆子，让她今日做上一桌好菜，也好让我三姐姐与五妹妹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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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第二日，戚婉姝又到福寿堂去请安。

　　恰好女学的先生请假，大房的几个姑娘未去上学，也都随着大夫人去给老太太请安。满屋人请安问好罢，正不咸不淡地说着闲话，戚婉姝便借着机会跪到老太太面前告罪。

　　“祖母，非孙女不感念您对我的慈爱之情，实在是我不忍山梦居无人居住，少了人气，也无人督促打理，将我父母的心血糟践。大姐姐昨日里为我带过去几支荷花，虽说是在睦竹院挑的最好的，但到底又与之前的精致不同，我只要一想到以后山梦居里也是那样杂乱野肆，便觉得心痛难忍。山梦居是我父母久居之所，我想仍旧住在那里，还请祖母原谅孙女不孝。”

　　元氏看着稳坐不动的秦氏，再看看心有惴惴的嫣姐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到底不算一家人了。

　　又一转念，嫣姐儿虽是长女，可这心思到底还是浅薄，若以后还要再上一层楼，还是有些欠缺。

　　“四丫头起来吧，你心怀父母，怎么能说是不孝？我原想着你一个人住在那里偏僻了点，也没个人照看，才让你搬过来……这样吧，让郭嬷嬷去你那边，帮你打理着，也镇得住下面的人。”

　　秦氏这才急了，郭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之前老太太管家的时候极为得力，若是她到了山梦居，那她再想从三房捞点东西便难了。

　　“老太太，郭嬷嬷可是您身边的老人，哪能让她去？”秦氏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道关心老太太：“我身边的春嬷嬷素日里也不过是帮我理些杂事，让她去山梦居照顾姝姐儿是最合适不过的，您也放心，也压得住下面的人。”

　　当着大房的姑娘们，老太太还得给大夫人留几分脸面，戚婉姝却是不顾这个的：“大伯母要理家，便是杂事在我看来也是大事，哪里还敢让春嬷嬷来照顾我。郭嬷嬷常日里伺候祖母，我瞧着便觉得亲切，若是她来了山梦居，定然是不能累着的。尽管每日里吃茶闲聊，不顺心了便冲着小丫鬟们发发脾气，如同休养一般，岂不是两得。”

　　老太太听了直乐，冲着一旁的郭嬷嬷道：“听到没，你去了那边倒是享福，想来我这里还是委屈你了。”虽是这样说着，她却仍注意着戚婉姝的举动，她这个孙女，如今倒是会说话了。

　　郭嬷嬷穿着姜黄缠枝暗纹的褙子，头发梳得极是爽利，上面只插着一支半旧的如意纹金簪。她长着一张圆脸，瞧着四五十岁的样子，笑起来让人心生亲近：“那老奴可就托四姑娘的福了。”

　　“瞧瞧，果真是巴不得走呢！”老太太指着郭嬷嬷笑道。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也没有提春嬷嬷的事。

　　秦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偏偏脸上还得露出三分笑来，心里却十分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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