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

　　有时候，月空羽觉得自己就是捡来的小少爷，浅天烬才是亲生的小公子。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地位，两个人的待遇完全不一样。浅天烬不管在魔界还是冥界，永远都是被人宠着的存在，谁都喜欢他，谁都愿意宠他，尤其是崔钰。当崔钰得知浅天烬跟了月空羽时，就仿佛自己亲闺女嫁给了好吃懒做的彪形大汉一样。

　　“崔钰，你说。”月空羽百无聊赖的坐在崔钰边上，看着他批判公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每次见我都好像我要吃了你一样，我有那么可怕么？”

　　崔钰扭过头来，那表情生动形象的告诉了月空羽：他能。

　　“你说，小少爷。”崔钰放下判官笔，单手撑着脸颊，一副要与小少爷推心置腹的模样，“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时候拔鬼车的鸟毛，扯我的判官笔，在生死簿上乱画，拿小黑小白的铃铛和幡到处乱跑，拿老钟的伞瞎扔。你知道为什么姓陆的不怕你么，因为你小时候就跟他亲！你说你到底喜欢那花天酒地的什么？难不成是你们同类的吸引力？”

　　“……”说实话，月空羽真的忘了，不仅忘了，还忘的干干净净。

　　两个人没头没尾的聊着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好一会，说着说着，不自觉又提到了天界，崔钰忍不住问：“小少爷，寒可月若真来了，你怎么办？”

　　“不知道”月空羽说，“我真不知道，我也想不到居然还要劳驾别人特地来打探我的弱点。我都不知道我弱点是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崔钰说，又开始批判公案，“小公子啊。”

　　“……”

　　“不稀奇吧，心上人一般都会是最致命的弱点。”崔钰顿了顿，“我听说墨镜湖也没放弃骚扰魔界，万一小公子出事了怎么办？又或者挑拨离间呢？你能保证你不中计么？”

　　月空羽诚实的回答：“不能。”

　　崔钰说：“这么一说……我到真觉得寒可月会在小公子身上下手。小少爷，不如你去跟小公子通通气吧，省的到时候出现没必要的误会。”

　　月空羽点头道：“好。”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嫌麻烦，月空羽才跟浅天烬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大概，他天烬弟弟马上就明白自己要说什么，抢先说道：“我知道了空羽哥，我这边也注意这些，会随时跟你联系的。”

　　他天烬弟弟实在是太好了，月空羽心想。

　　“小少爷”崔钰突然叫月空羽，给他递去一张公文，说，“这有个公文需要上交冥王，你给帮忙看下呗？”

　　“给我干嘛？”月空羽一脸的不敢相信，“留着给我爸呗，他又不是一直在三途河底呆着。”

　　“喏。”崔钰指了指墙角成堆的公文，生无可恋道，“看见了么，都是给你爸留着的。你就行行好呗，反正你在这也是跟我学习，顺便也学习学习怎么当冥王呗。万一那天你爸突然尥蹶子不干了把锅甩给你了呢。”

　　这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假设，还真是一点都说不动铁石心肠的小少爷。

　　见他们小少爷还是一副“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听”的样子，崔钰终于明白他们小少爷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小少爷，便开口哀求道：“求你了小少爷，在冥界游荡的迷途之魂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要看不过来了。”

　　论月空羽的恶趣味，大概就是见他们天地不怕的崔判官求自己。

　　不过好在他们小少爷从来没有那种无限次让人求，求到最后给人一句“就不”的恶劣性格，心满意足得到崔钰一句“求你了”之后就大手一挥，说：“那你得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我可没经验。”

　　经验这东西崔钰有的是，月夜没来冥界时他就是首席判官一直在辅佐冥王，有时候月夜还会亲切的称呼他为“翻版冥王”。

　　崔钰先是把手上的有一份公文扔给了月空羽，然后又趁他不注意把墙角那一堆也偷偷摸摸弄了过来，装的一副“无比大度”的虚伪假面笑吟吟凑到月空羽身边，说：“很简单，这种情况就是出现了我决断不了，需要冥王判决的情况。”

　　月空羽还没注意到被悄悄移来的一堆公文们，只在手上这份公文上看见了“上报冥王”四个潇洒无比的大字。

　　大概把这份公文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月空羽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杀人魔要转世还是要被打散魂魄的决定，难就难在这杀人魔全部都是为了母亲。说他残忍吧，可难得了他一份孝心，说他尽孝吧，却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玩意。

　　这种人月空羽在百墓山见过不少，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同情的，更何况他还养成了杀人的嗜好，直接打散魂魄即可。

　　月空羽抬头看向崔钰，无意识歪了下头，问：“然后呢？我要做什么？”

　　崔钰说：“用你爸那根笔，写忘川或三途，忘川是打散魂魄，三途是前往轮回。”

　　月空羽觉得不可思议，问：“就这样？”

　　“嗯，就这样啊。”

　　“那你做不就行了？难不成这笔只有冥王能用？可我也不是冥王啊。”

　　小少爷问的问题还真是个问题，至少不会让崔钰那么无语的去解释。他说：“当然只有冥王才能用，不然要冥王干嘛的？你不是冥王，但你是你爸的儿子啊，有亲缘关系也可以的，咱们冥界是很通人情的。”

　　这话总让月空羽觉得有什么陷阱。

　　“所以啊……”果不其然，崔钰这人果然对小少爷露出了奸臣一般的微笑，“作为通人情的冥界的小少爷，你是不是应该通人情的帮在下处理一些难处理的文件呢？”

　　此时月空羽才注意不知什么时候被崔钰弄过来的一堆公文们，吓得他急忙用手上的这份文件遮住脸，说：“对不起，在下不是人。”

　　机智的崔钰立即改嘴：“通魂情的小少爷，别说你不是冥族！一半也算咱冥族一份子！咱可是很团结的。”

　　“……”

　　败了。

　　而此时的天界
　　此从上次的会议不了了之后，寒可月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天界中，人们纷纷猜测她早就潜入冥界去做准备了，除了知道内情的蓝严和余怀心，就连初阳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寒可月早就离开了天界。

　　没了寒可月的天界让初阳觉得开心，每日里都带了笑脸。

　　不用每天再开会听他们说一些又听不懂又烦的话题，也没有人一直在耳边说着“杀父仇人”，更没有寒可月每天再耳边用“墨镜湖”逼自己，初阳只觉得世界似乎都美好了许多，尽管他知道这美好并不会持续很久，可他就是愿意沉浸在这短暂的美好里。

　　不知道他知道寒可月不仅没走，反而还在默默监视他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一定很精彩，蓝严想。不过他现在却没什么心情管初阳的死活，他有些纳闷的看着手上的一汪清泉，问：“怀心姑娘，能找到寒可月么？”

　　风中传来余怀心的声音：“抱歉，公子，我找不到她。”

　　找不到？蓝严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

　　按理来讲，有了不好的预感就该验证一下，可碍于余怀心在这里，蓝严担心自己连累了余怀心，便放弃了验证，直接说道：“姑娘，快些离开，我担心墨镜湖已经注意到了咱们。”

　　说罢，他便抓住才解除风之结界的余怀心，迅速回到远在人界的本身体内。

　　蓝严和余怀心离开后，仙雾中的寒可月也解除了结界，对站在自己肩上的鸽子说：“先生，确实是蓝严，还有另一个女人，不能确定是不是余家的大小姐。”

　　站在寒可月肩上的鸽子嘴里发出墨镜湖的声音，他说：“果真错不了，他们肯定还会再来，趁着今天赶紧探出初阳的底儿来。”

　　寒可月问：“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直接……”

　　“不行。”墨镜湖打断他，“我只能让蓝鹤鸣知道我清楚他在做什么，但我不能知道他让蓝严潜入了天界。”

　　“为什么？”

　　“因为他是蓝鹤鸣。”墨镜湖说，寒可月能听出墨镜湖在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这样做等于跟他撕破脸皮，我的命脉还在他手上，不能……”太过嚣张四个字墨镜湖说不出口，承认自己受制于他人让他非常不好受。

　　很快，墨镜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和无所谓，说：“不论怎样，尽快潜入冥界，不能继续让冥界处于一团迷雾中了。”

　　“明白。”

　　冥界现在对于除冥族外的所有人都是一团迷雾的存在。和那群烂泥那日会议上说的差不多，大多数人都只是知道冥界有几位判官，有个黑白无常，还有三水三花，甚至还有传闻说冥界有甚少出现的鬼车。其余全部都是未知。

　　这种未知大于已知的情况对他们这边来说十分不利，就算月夜为了躲避战争故意失踪，那也不能保证他会一直失踪下去，他肯定会有出现的时候。那他什么时候出现就显得尤为关键。

　　寒可月要做的，就是在蓝鹤鸣登上天帝之位前阻止月夜回归。

　　初阳应该在卧房，这么想着，寒可月又进入了雾隐状态，一路大步走向初阳的卧房——一间在天界来看并不是很起眼的屋子。

　　有点出乎意料，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奇了，那这人会跑哪去？

　　寒可月虽是天界雾族出身，但她确确实实太久没回来。再加上欧阳月夏接手后进行了一定的休整，她现在还能自如在天界行动已经算很不错了。如今初阳这人到处乱跑，寒可月肯耐着性子找他一会已经算耐力不错。

　　不过也就找了那么一小会，寒可月实在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上面，闭上眼睛扩大结界。仙雾翻江倒海起来，透过仙雾，寒可月很容易就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唯独听不到声音。

　　就凭凑在一起这样，寒可月都能猜出来又是再说自己的。

　　懒得管他们。

　　别说，这次初阳乱跑跑的还真有点远，让寒可月又耗费魔力扩大了一次结界范围才在结界边围找到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坐在地上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太远还是长时间使用魔力有点供应不上，寒可月总觉得自己看到的人是长头发。

　　男人是长发并不稀奇，让寒可月觉得奇怪的是那人的身姿和一头长发配起来，看上去不像是男人，到更像是女人。

　　雾系魔法借鉴妖主雾隐的名字创造出了一个可以隐身的魔法，就叫雾隐。雾隐状态下在雾里行走速度会加快很多，这无疑是给人人学习雾系魔法的雾族带来了无尽的便利。如果不是第25世被血染屠了族，估计现在在天界之王位置上的就是自己了。

　　越想这件事越让寒可月觉得亏，越想越气。

　　等她走到那地方才惊觉天界居然还有一片紫藤花海。

　　自小在天界长大的寒可月从来都不知道天界还真有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这种远远看着都能叫人心旷神怡的地方怎么以前就没有人发现呢？

　　寒可月有点想问问初阳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紫藤花配上云雾缭绕的仙雾，将这片地方衬托的更加如梦境一般遥不可及。本来还气于初阳乱跑的寒可月也因这紫藤仙境而气消了一半。

　　寒可月走进紫藤花海，轻抚着垂落下来的紫藤花，像是忘记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在这片仙境里流连忘返。

　　身在花海里，阵风吹过时会有朵朵紫藤花随之飘零。有几朵淡紫色的小花飘摇着落到寒可月的发丝和肩上，寒可月没把它们掸下来，反倒是张开双臂享受着短暂的花雨。此时的寒可月没有了会议上的咄咄逼人的模样，仿若一个邻家女孩，恬静优美。

　　不经意的一个扭头间，她看到一个人影在花海中若隐若现。

　　这一个人影让寒可月从梦境中回神，才让她想起来来这的目的是为了找初阳。

　　雾隐状态相当于一个绝佳的隐身，连同自己的气息和魔力，一并都会被隐藏起来。这也是余怀心和蓝严找不到寒可月的原因。

　　寒可月快步走近，才发现那人不是初阳，而是月空羽。

　　月空羽来这干嘛？寒可月想，觉得事出有因，便收回了攻击的动作，在他身边站住了脚，准备先观察一下形势，说不定还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月空羽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他来的人一袭白衣，不像人界的白衣也不像天界的白衣，脑后绑着一股麻花辫。寒可月距离离的不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白衣人手里拿着什么，身后好像也背着什么东西，可惜被花挡住，视线模模糊糊的。

　　寒可月一边走进他们一边想，那白衣人的装束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像是勾魂索命的无常。

　　对！就是无常！

　　寒可月忽然驻足，有些不敢上前。

　　虽说在会议上表现得天地不怕，但寒可月毕竟是个生死有命的人，生命不会随着时间流逝但会被无常索去。

　　寒可月在他们十几步远外停下，好在这地界空旷，月空羽又是正常音量，声音多多少少还能传进寒可月耳朵里一些。

　　“就是这棵。”月空羽拍了拍面前的树，对谢必安说，“帮我把它摄了魂。”

　　“您倒是真能说啊你。”谢必安笑了下，上前也拍了拍这棵树，“摄魂铃在我弟弟手上，我可不会。”

　　月空羽问：“黑无常不是锢魂么？那你干嘛？就哭个丧？”

　　谢必安被小少爷气笑，无奈道：“你不知道摄魂铃是黑无常专属么？摄魂就是散魄，勾魂就是锢魂。还有，谁跟你说我那是哭丧了，难听死了！我那是哭魂，能把人的魂儿哭回来的！你会么？会么？”

　　月空羽笑：“不会不会，你快点吧。这树里封着我天界之魂呢，赶紧取回来，万一被墨镜湖发现了你就给你们小少爷哭魂吧。”

　　月空羽说着，谢必安已经把手里的镇魂伞别到身后，而后将手掌贴在树干上，闭眼准备招魂。问：“真不愧是我们小少爷，用冥魂学天界魔法，在下佩服。”

　　“要不怎么能当你们小少爷呢。”月空羽笑道，笑容里有了些自嘲的意思。

　　小时候他们不认同自己的天界之魂，认为自己是杂种，找了几个人强迫分离了两个法术之魂，把天界之魂封印在了这片紫藤花海里。曾经他也尝试过取回来，奈何没有动用法术之魂的能力。知道谢必安能招所有的魂也是无意间听崔钰说起来的。

　　一人身上有很多个魂：自身的灵魂，出身地的法术之魂，与魔兽签订契约后的魔兽之魂等等等等。魂有很多种，天山和凤族一些人的灵魂魔法能控制的只是自身的灵魂，幸淮的控魂之法控不了非生命灵魂，但黑白无常不同。

　　黑白无常作为灵魂的主宰者，能掌握世间千千万万个灵魂，但凡是有魂的东西，不管是生物之魂还是法术之魂，都逃不过他们的控制。

　　谢必安招魂时周身都散发出幽绿色的光，不似萤火虫那种通透梦幻的颜色，是独有的一种宁静的颜色。看着叫人莫名舒服，好像灵魂被安抚下来了一般。

　　这就是无常抚魂，月空羽想，又忍不住质疑了自己一次，为什么偏偏要留在天界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地方？回到冥界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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