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

　　人抓到后沐秋把事情撂给青衣，带着自家夫人回客栈补眠去了。
　　宋璟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迷糊间他觉得有人在拍他肩膀，轻声呼唤他。
　　“阿璟，阿璟……起来吃点东西，你都睡一天了。”
　　本来宋璟还想合眼继续睡，听到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他唰地睁开眼睛。
　　“那个黑衣人首领审完了？他有说这些活人僵是打哪来的吗？”
　　宋璟正急着，一碗粥递到他跟前，沐秋道：“先吃饭，吃完有你头疼的。”
　　在宋璟沉浸梦乡的一天里，沐秋接连收到三封朝廷线人的情报，随后江湖上的事情接踵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沐秋小憩一会就马不停蹄地处理江湖上的事务，直到刚才才理出一个头绪，得闲给宋璟煮了碗粥。
　　沐秋的手艺是刚开的窍，味道平平，宋璟以为是换了家客栈，三下五除二喝完，把碗一放，眼巴巴等着沐秋开口。
　　然而我们的沐大教主却盯着自家夫人，眨眼：“味道怎么样？”
　　沐秋的这个反应值得回味，宋璟话到嘴边的“不怎么样”被他咽了回去，他在沐秋眼里抓住了答案：“好吃。”
　　开心的神情迅速在沐大教主脸上炸开了锅，还好他还算理智，咳了咳，还记得谦虚：“哪里哪里，过奖了。”
　　沐秋笑了就代表心情好，可以谈正事了。
　　宋璟：“所以，是不是沈大哥那边出什么事了？他被那些蛮夷欺负了？还是被皇上抓住什么事下狱了？”
　　沈大哥沈大哥沈大哥，一天到晚都是沈大哥，心里一点都没有我沐秋这个人！
　　某沐姓传声筒罢工了，拿出厚厚的一沓纸放在桌上，冷冷地抛下一句：“东西都在这了，你自己看吧。”然后就端着碗走了。
　　宋璟：“？”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鉴于沐教主不走寻常路的脑回路，宋璟放弃猜测，专心研究起信件上的内容来。然而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急，越看越不知从何处着手。
　　“临沂县钱庄被贼人纵火，钱银不知去向……”
　　“大运码头遭人劫船，损失十万两……”
　　“碧云轩原材料被人高价买走，专供给皇亲国戚的衣料无法如期完成……”
　　“端州，启云，宛南，湘北分坛同时告急，敌人已经濒临城下了……”
　　“南疆军营出现可疑的外族分子，和主将白瑜交谈甚密……”
　　。。。。。。。。。。。。
　　宋璟倒抽一口冷气，他看到京城传来的沈长安入狱的消息已经没有那么震惊了，屋漏又逢连夜雨，魔教摊上大事儿了。
　　“就连沈大哥也……”
　　除去岳云，沈长安是宋璟硕果仅存的朋友了。沈长安比他还要大三岁，性格开朗，为人不拘小节，每次来都会拉着他出去摸鱼打猎，变着法子逗他开心，给他买各种好吃好玩的玩意儿。
　　小时候沈长安拉着他晒太阳，说起了各自的梦想，宋璟记得很清楚，他说要当护一方百姓的大将军。宋璟记得很清楚，少年说话时的眼眸很亮，比火花还要亮。
　　小宋璟啃着沈长安带来的梨，闻言咬了一大口雪梨：“打仗多危险啊，听说会死人的。”
　　“用我一人死换得天下生，值得。”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叛国？
　　但此时惊讶和慌张都没有用，这是沐秋教他的，越是遇到自己觉得不可能解决的事，越要保持冷静。
　　宋璟把纸一张张摊开，然后把事情摘抄下来，分门别类，按情况严重与否依次排序，接着再铺一张纸在旁边，写上解决的方法或者见解。
　　如此写到大运码头的时候，宋璟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脑海中思虑清明，他觉得有人在算计魔教。
　　魔教树大招风是真的，但有沐秋坐镇，没几个不怕死的敢在他面前放肆。再者，这两年魔教本分经商，江湖门派多多少少都跟他直接或间接合作过，没必要在这时候砸了自己的饭碗。
　　这次事发突然，几乎涵盖全国各地，敌人来头不小，先是逼着岳云提前实施计划，然后接着局势悄无声息渗入大欣内部，不断地制造事端，让大欣这坛水更浑浊，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濒临城下了？
　　皇权不稳，大欣内部并非上下都是一条心，英帝宾天，朝野里的大小野心家都虎视眈眈，特别是太后母家，听说他们更支持五皇子，隐隐有让新帝退位让贤的意思。
　　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白家的一场计谋，他们挖了坑让沈长安跳下去，然后逼着新帝下令将人下狱严查。
　　房子的大梁折了，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办了。
　　有一点宋璟想不通，若他们是冲着大欣来的，为何此次要费尽心思给沐秋使这么大个绊子，魔教是江湖门派，按理说不可能和朝廷合作，这是江湖里秘而不宣的规则。若不是阿娘恳求，魔教不会掺和进来，而且他们和沈大哥一直都是通过线人暗中联系，消息直来直往，旁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越想宋璟越觉得背后有一双大手推着他们往前走，天地为棋盘，人为棋子，他在暗中监视着一切，而一切的一切又都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究竟怎样的人才会这样算无遗策？！
　　忽然，宋璟感觉有点不对劲，假如对方知道魔教是朝廷那一边的，那么锦城的事是否也跟他有关？
　　“他们放出假消息把我们引到锦城来是为什么，仅仅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吗？这里的情况想必他也清楚，沐秋没有被烧死在特使府，他安插在锦城的钉子王璋焓还被抓了，细作聚集的一个窝点更是被端了，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嗯，下一步就是要弄死我，给我找了一堆麻烦，坑了我几十万两白银，心真黑。”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沐秋。
　　“走路都没声的，差点被你吓死。”思绪突然被打断，宋璟拍拍心口，惊魂初定。
　　这人想东西入神还怪别人，真是不讲道理。但沐大教主就吃这一套，只见他熟练地道完歉然后坐下，气定神闲地倒茶，第一杯递给宋璟，第二杯才给自己，一点都不像刚被人坑了几十万两的冤大头。
　　宋璟问道：“你平时不是最宝贝你那银子吗，一下子没了几十万两，还有闲心喝茶？”他不该埋头苦干，想尽一切办法追回损失吗？
　　难道他平时那副爱财如命的模样都是装的？
　　“想必阿璟也听说过，魔教富可敌国，区区几十万两不算什么，没了也就没了。”沐秋话锋一转“倒是你，还在想线报上的事吗？”
　　宋璟嗯了声：“魔教会不会有危险？要不你回去处理，我留在这里断后，总感觉锦城这里还没完。”
　　自家夫人第一时间没有追着问别的男人的情况这一点让某沐姓教主身心愉悦，他抿一口茶，茶的清香萦绕舌尖，而后慢慢咽下，他轻叹一声后缓缓起身走到自家夫人身边，拿起书案上被写得满满当当的两张宣纸，脸上终于绽放出今晚第一个笑容，然后说：“其实在你睡的时候我已经把这些都处理完了，只是京城那边有点棘手，你的沈大哥不让我们的人插手，他已经被关了三天了，事情还在发酵。”
　　“京城那边怎么样了，你快说说。”说到沈长安，宋璟身子不由往沐秋那边靠，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紧张得咬自己的下唇。沐秋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低头假装看手里的宣纸，胸膛分明快炸了嘴里却说：“那你也叫我一声哥，我就告诉你。”
　　很快我们的沐大教主就自食恶果了。
　　“哥哥。”宋璟小声道。
　　“嗯？”
　　宋璟以为沐秋是没听清楚，靠得更近了些：“哥哥，青梧哥哥……你心跳好快啊。”是病了吗？
　　空气中嘭的一声，似酿了多年的美酒忽然被打开，有什么东西漫了出来。沐秋抬手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呼吸都乱了一拍：“说正事。沈长安……他处境不太妙。之前南蛮的使节进京就是奔着他去的，白家跟南蛮子商量好了，在宫宴之上刺杀皇帝，以此诬陷沈长安，那时百官和太后都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逼得皇帝不得不将沈长安下狱，下令严查此事。刑部的大人们油盐不进，但他们买通了搜查相府的小吏，把事先拟造好的通敌书信悄无声息的放到他的书房，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宋璟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近乎要咬出血来，这点皮肉上的痛远不如心口上的锥心之痛。他沉默良久，才开金口：“这些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们，他们会不会以同样的手段来陷害你？沈大哥已经出事了，你不能再……我身边只剩下你了。”
　　“不会的，我以性命起誓。”沐秋拥人入怀，轻轻抚去他的泪“怎么这么爱哭，难道岳云依山傍水，长出你这么一个水做的美人？”
　　这人又在那自己开玩笑，宋璟拿眼睛瞪他，以示警告。殊不知此时的他是多么的动人，一双明眸灵动传神，因刚哭过，湿漉漉的，眼角还带着泪，只一眼就让人受不了，偏偏这位主子不知道，还直勾勾地瞪着人看。
　　太可爱了。
　　沐秋盖住宋璟的眼睛，俯身吻上去，克制又忍不住进一步索取，将他整个人占为己有。后来两人的呼吸都乱了，沐秋在事情向不可控方向发展之前先松开了宋璟，温柔地给他拭去唇上的水光。
　　宋璟任由着他动作，眼睛没有焦距的盯着眼前的人，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沐秋：“把你的眼睛移开。”太勾人了……
　　“哦。”
　　回过神来的宋璟在心里吐槽道：忽然占人便宜就算了，身上又没贴金，还不让人看，多金贵似的。呵呵，就是只披着人皮的狐狸。
　　沐秋可听不见自家夫人的吐槽，他猛地灌了一大杯水，轻咳一声，喉咙总算舒服一些了：“自沈长安家将送来那封不让我们插手的书信后，他们那边就再没有消息，他说他自有打算。不过我们也要做好准备，跟他对弈的人不是善茬，应该有某种卜卦的能力，能够通过卦象预测我们的动向。”
　　世间能占卜算卦的除了皇宫的司天监，最负盛名的就是百年前的祭祀一脉，“挽衣拂月”曾响彻天下，神机妙算，从未出错，预料之事全部成真。此二人开宗立派，创下玄机宫，向天下招揽有缘人，可惜天机非有缘人不可得，加上宫人深居简出，在柳挽衣和衣拂月去世后就败落了。
　　沐秋能知道这些，说来跟老夫人还有些渊源。老夫人就是柳挽衣的关门弟子，玄机宫最后一位传人。
　　如今这最后一位传人也不在世上了。
　　沐秋顿了顿，收起悲意，说道：“母亲有一位同门师兄，拜在玄机宫衣拂月座下，是他的关门弟子，宋夫人算是他的师姐。两年后他因犯错被赶下山，再无音讯。母亲闲谈时跟我说过一点，此人心术不正，若让他继续留在山上，恐成祸患。”
　　“你是说……”
　　沐秋拿出一张图纸递给宋璟，上面画着一个印记，由天上星辰组成，玄妙莫测，宋璟看了好一阵才勉强认出北斗七星。
　　“这是玄机宫的宫徽，就像魔教的印记是曼珠沙华一样，他们的则是天上的日月星辰，配此宫牌者可得星辰庇佑，趋福避祸。而这个东西，现在纹在那个黑衣人首领的背上。”
　　假如背后之人可窥得天机，那么很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岳云的计划会提前，为什么时局脱离掌控，为什么宋夫人要赌上性命去占那一卦……
　　只有一点宋璟想不明白：“这人布这么大的局，把全天下的人都坑了进去，他图什么？权力富贵，有这能力大可自荐入宫成为一代国事，功名利禄要什么没有，非要搅得天翻地覆不可，没这样的道理。”
　　沐秋起身：“审审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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