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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春
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望乡台,再旁边就是孟婆亭。
我是孟婆亭下的一株草,自从有了灵识后,每天都看着无数的魂灵喝下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最后回首望一眼三生石,了却今生一段情。我看他们虽有不舍,但也没到愿意为爱投入那血河之中的地步。看惯了眼泪,便觉得爱情也只是哭完了就可以放弃的东西。
痴情人自然也是有的,把碗摔碎,冷眼看着孟婆,“你根本就不明白爱。”
孟婆只是笑道,“是啊,是啊。”
我有时听着他们的大义之辞,觉得蛮可笑的。既不喝汤,又不想跳河受苦。难道这种人不是最自私的?什么都想拥有,又什么都不想失去。那时,我这样想。
黄泉灵气少,孟婆说我至少要万年才能化成人形。我等不及,偷偷地用混沌之气修炼,只想早日离开这凄楚之地。孟婆其实也看出来了,但她没管我,只是自顾自的熬着汤。
不知道是哪一天,这里来了一个过路人。远远地就听见孟婆问他,“怎么搞得一身伤?”他没回答。伸出手摸摸我的叶子,痒痒的。
“你竟耐得住这寂寞。”他声音沙哑。
那天黄泉风沙漫天,我看不清他的相貌。但能感受到从他手心传出一股温热流入我的脉络之中,这般纯净的灵力,黄泉是不可能有的。
没过多久他就走了,我有点舍不得。好想把他吸干啊,我舔舔嘴唇。
“孟婆,他是谁啊?”我伸了伸懒腰。
“神仙咯。”她忙着给锅生火。
神仙的力量可真是强大,只是分给了我微乎其微的一部分,已经少了我几百年的修炼时间。我无聊的时候总会想起他来,然后又想天想地,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想得烦了,就打趣孟婆,“你前男友究竟是谁!”
孟婆也会脸红的,“不是跟你说过了,是月老啊。”
我大声嚷嚷以示反抗,“月老可不背这锅。别以为你们俩一个拆,一个合,就很般配似的!”
“信不信由你。”她又端了孟婆汤准备到奈何桥上去。
每日生活就是如此,我也腻烦了。于是更加努力修行,化形之日我竟没有丝毫不舍,昂首阔步的就要走。孟婆也没挽留,好像我俩不曾相识。
走过奈何桥之后我才明白,她不挽留是知道我走不出去。
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口,四周黑洞洞的,弥漫着血的味道。阴冷的风吹得我很不舒服,孟婆的那口大锅竟是这里唯一的热源。黄泉路上开满无叶的彼岸花,听孟婆说她们好像是引魂的,应该知道路怎么走。
“那边,”她们一齐扭头,咯咯地笑着,“跳进那水里,下面有个门。”
鬼才信啊!
然后一个鬼真的跳了进去。我走过去一看,兄弟有胆量,这弱水跳下去,上不来了吧。
我掐住她们的茎,“你们花瓣的颜色是血染的?”
仍是咯咯地笑,“总好过你没有花瓣。”
我冷笑一声,松开手,“说说看,花瓣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
她们想了半天,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我继续威胁道,“你们不告诉我,一把火全烧了。”
她们显然有些动摇,但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我们是引魂之花,你敢烧?”
我把其中一株连根拔起,“你说我敢不敢?”
她们顿时花容失色,颤颤巍巍的告诉我,“西边有个宫殿,里面住着判官,他能放你出去。”
我沉默了一会,站起来看着她们,血红的花瓣煞是妖艳,美的东西总是让人联想到死亡。
一路向西,的确有个宫殿,在黑暗中闪着蓝紫色的光。我看了都毛骨悚然。怪不得人都不想死。本来活着就不开心,死了还要遭罪。
进到殿里,一下就被几条黑蛇缠住脚。我看着它们凶神恶煞的向我吐着信子,口水乱滴,顿时有点想吐。一声惊堂木拍下,我循声望去,是一个长得不像人的人。这样让百鬼丧胆的长相,应该就是判官了。
“来者何人?”
孟婆未曾给我取名,我不知道该怎样自报家门,只好下巴一抬,说道,“我要出去!”
“你可知黄泉是有来无回之地?”他的胡须抖了抖,那几条蛇把我缠得更紧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一无功德,二无孽缘,也没什么理由要到外面去。我慌了,要不来硬的?那几条蛇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对我露出尖利的毒牙。我头冒冷汗,这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怎么这么惨啊。
正当我抓耳挠腮之际,门被推开,香风阵阵,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款款走来,带来满袖清香。看她那身衣料,就知道肯定不是黄泉出品。
“官爷,不要为难人家姑娘了。通融一下容我收养她可否?”
她拿扇子遮住半张脸,扫了我几眼,朝我笑笑。判官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七娘你也知道,最近管制挺严的。”
她眉眼弯弯,没有理他为难的神色,说了声告辞就牵着我走了。出了那扇门,我眼前一黑,只看见七娘的裙摆飘动。再次睁开眼时竟已不在黄泉。我揉揉眼睛,愣愣的看着赤红色的天空,这般浓艳妖冶的颜色,一定就是妖界了。
我被她牵着走,好奇地歪着脖子看街景。街旁的房子大多为暗黑色,雕饰精美,屋顶上立着些朱雀或是乌鸦。大片大片的红黑色在眼前铺展延伸,是刻到骨子里的邪魅。
“姑娘如何称呼?”她语气温和。
“无……无名。”
我低着头,一群小孩从面前跑过,争抢一个拨浪鼓。
七娘带我回了不知春,给我安排了一间雅致的阁子,让我换了一身华美的衣服。我坐在镜子前,七娘用木梳温柔的给我打理着长发,说什么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低着头忍不住笑起来。我跟她素不相识,不可能平白无故待我这样好。
七娘端来一碗汤,坐在床头看我喝下去。她将我的手放到她手心里,像个长者般对我说,“这汤可补了,看你这么瘦弱怕是是受了不少苦。”然后站起来温柔的看着我,“我这里也养不了太多人,休养几日我就送你去别处。”
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点头就对了。
七娘又笑了,端着碗出去掩好门。兴许是刚修炼成人形,我有些疲倦,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开门声给惊醒,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就看到一个男人靠在门上直勾勾的看着我,他眼神妖冶邪肆,披散的长发如墨流淌在红色的长袍上。他走上前来,托起我的脸,嘴角划开一抹笑。
男性的气息突然逼近,随即我被压倒在床上。醉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他的手从下面解开我的衣带,我被摸得痒痒的,忍不住哼了一声。他附在我耳旁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咬我的脖子。我略一思索,照这个样子来看,不知春应该是个妓院。我突然明白七娘为什么那么爱笑了,原来是服务业的啊?
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我竟也没有反抗,可能是因为我长在黄泉,不知道什么是羞耻心,只觉得他摸着我很舒服。我倒是要看看这被吹上天的男女之事,到底有几分神奇?
不知怎么,他冷笑了一声,坐起来理理衣服,晃悠悠的去倒酒,端着酒盅坐在窗边看月亮。我不知个中原因,但也不好意思跟他说什么你怎么不继续这种话,摇摇头自己躺下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不在。我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这里虽不似黄泉般暗无天日,但也不让人感到生机勃勃。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进来帮我梳头打理,说七娘有事,等会带我转转。
吃完早饭后就去了书房,我挑些都是图的书看。我一打开,不禁有点脸红,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宫图,书里的男主,竟然被画成了昨晚那个男人的样子。肩宽腰细,八块腹肌,再往下么就不堪入目了。看来他还挺有名,估计是亿万少女心中的梦。
七娘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又给我喝了次汤。之后直接把我送到一座华丽的宅邸,她说这是妖王小儿子的住所。我刚目送她远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内庭走了过来。
“怎么不进去?”他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挡住我了。”
我迈上台阶,走了几步就被他一把拦住,将我一手揽在怀里。
他笑笑,“就不好奇你怎么会被带到这里?”
我摇摇头。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又何必在意原因。我住在这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坏处,相反,不用担心自己的吃穿用度,有人养着还要问他为什么养我?孟婆从小就给我洗脑,说男人不喜欢多事的女人。我看她是自己栽了跟头,才苦苦劝诫。
进去之后他叫人给我倒了杯茶,我抿了一口,只觉得苦。
他煞有介事的端起茶杯,说,“以前我也觉得茶难喝。”
我嗯了一声以示回应。他勾勾唇,“小美人怎么这么冷漠?”
“妖界有什么好玩的吗?”我又喝了口茶,这一次倒品出几分滋味来了。
他笑笑,说自然是有的。
天色由红转黑,入夜之后他带我去外面走了走。妖市虽也繁华,但总觉得少了几分烟火味。路过不知春的时候停住看了一会,男人搂着女人,笑呵呵的走进去,手搭在她们腰上,不时还捏一捏,她们陪着笑,嘴上说一些讨巧的话。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没表露出来。奈何桥上也经常走过来这些女人,她们最想快点转世投胎,对过往没有丝毫眷恋,毫不犹豫的喝下孟婆汤,连头都不回一下。但谁又会知道下一世一定比今生好呢?有时人就是会高兴的太早。她们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是最苦的了,殊不知苦是没有尽头的。
走过十几条街也累了,正要回去,听到一个深不见底的弄堂里传来呼救声。我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巷子里很黑,直到走到他们面前时才看清发生了什么。结果画面引起极度不适,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眼前是一个妖在吃另一个妖,被吃的那个五脏六腑都流出来了,却还在努力的发出最后一点呼救声。捕食者的脸上沾满血,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我。他似乎想出手攻击,但看到我身后的那个人立刻就收回了手,一下子跪倒在地,“贱民叩见殿下。”
“共食可是死罪。”身后人走上前来,虚搂着我,挡住我的视线,似乎不想让我看到这一地狼藉。我低着头躲在他身后,余光瞟到被吃的那个好像还只是个孩子,小小的,颤抖着缩成一团。一只手已经被吃完了。
捕食者头都不敢抬,重重的磕了几下,“还望殿下开恩。”
“继续吧。”他摆摆手,带着我走了。既没责怪他,反倒还默许了这种行为。
我有点于心不忍,毕竟那只是个孩子,“你这是见死不救?”
他笑笑,捏了捏我的脸,言语轻浮,“我救过的只有你,小美人。”
果真,是妖界。
我也没再多问。回去之后就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他不肯走,坐在床头拨弄我的头发。我也睡不着,就问他那个妖为什么要吃同类。
“追求力量,”他说,“无所不用其极。”
我心想,有必要吗?但又略一思索,要是刚才我是孤身一人,估计早就被吃的只剩骨头了。看来力量这东西和花瓣不一样,不是可有可无的。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我也想变厉害,该怎么做?”
他的脸离我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我不着痕迹的挪了挪,他顺势躺到我身边。沉吟一会后,他开口道,“多吃多睡。”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他识趣地起身,帮我掖好被子。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这些温柔不太自然,像是装的。
睡意袭来,我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抓住他衣角,“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他轻轻拉下我的手塞回被子里,语中带笑,“御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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