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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猎
齐人是战马上得来的天下,春猎是一年中尤为重要的祭祀仪式。三月很快来临,皇帝带着他的后妃子女,朝中重臣们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京郊不远的玉皇山山腰处安营扎寨,待休整过后再上玉皇山行宫。皇后高崇英与皇帝居于主帐中,淑妃育有一子一女,四妃中位分最高,带着未出阁的兴平公主宇文袖在皇帐不远处扎帐。景岚随宇文祁扎帐皇帐之侧,皇三子宇文裕、皇二子宇文褚又次之。临川公主和高相也在内圈。每每男人们出外打猎,后妃官眷们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解闷。此处地势开阔,草木稀疏,远远地可以俯瞰京都全貌,也是番好风景。晚间男人们打猎归来,景岚跟在皇后身后,高崇英看着林子里逐渐靠近的点点火光询问景岚:“川昀这阵子身体可还好?那日你忽然晕倒,则旭那日差人来报时我都急坏了,亏得则旭说只是气血不足,这才作罢。”景岚将手搁在皇后手上,目光柔和,“姑姑放心,那日殿下将川昀带回正殿亲自照顾,更是日日吩咐了膳房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唯恐川昀稍有不适。养了这几日,姑姑不必担心川昀。”皇后没有再说话,唇角微微挑起。
晋王宇文裕率先归来,宇文祁随后即到,两兄弟玄色骑装,英气勃勃。宇文祁一眼就看见了景岚,景岚冲他笑了笑。淑妃伸着脖子只担心宇文褚,兴平公主呆在一旁神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大齐民风放旷,男儿都是生在马背上,对皇子要求更为严格,只是初春时节,只是以祭祀游猎为主。宇文裕猎了三只野鸡,怀里抱了两只兔子。宇文祁和陆平川也只是象征性地猎了些无关紧要的野味。最奇的是高景元猎得的红狐,毛皮华丽非常,极为难得,一回来就放在了临川怀里。皇帝是由宇文褚陪着回来的,两父子说说笑笑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高崇英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一天的劳累后,皇帝没心思再参与别的活动了,场面上说了几句话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自便,便由皇后陪着回了主帐歇息。武靖侯等一干老臣也纷纷回了帐。一众小辈正在兴头上,都围坐在了帐正中的篝火旁,懒懒散散的兴平也来了兴致,坐在了宇文褚的身边。临川手里还抱着那只红狐狸,喜欢的不得了,那红狐狸也乖顺,趴在临川怀里一动不动。陆平川隔着篝火看着景岚,景岚坐在宇文祁身边,脸色虽然尚是苍白,但火光映衬显得红润。陆平川落寞地收回目光。却不知兴平公主正偷眼瞧着他,临川与高景元新婚燕尔,正是甜蜜之时,两人自顾自地咬着耳朵。宇文褚擦拭着一把精巧的匕首,同宇文裕猛灌了一口烈酒,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兴平公主一双杏眼直往陆平川处瞟,脸颊通红,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倾慕之意。这时节已经隐隐些温暖,景岚被火烤的眼睛直发花,宇文祁于是带着她离座,两人十指相扣,又引得临川与宇文裕兄妹俩一阵调笑。
宇文祁牵着景岚来了一处崖边,离扎营之地倒也颇近,不过此处鲜有人来,甚为安静。远处就是帝都,入夜了,户户灯火通明,月朗星稀,两人也不讲虚礼,一起坐下。淡淡的云层像极了纱,温柔又美丽。宇文祁自然而然地揽着景岚的肩,后者也轻轻地将头靠在宇文祁的肩膀上。安静极了,也美好极了。静静地,谁也没说话。那一晚有温度的相拥打碎了横在两人中间的冰冷围墙,不再虚礼以对。两人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寻常爱侣,景岚不再纠结往事,不再排斥宇文祁。枕在他温暖的胸膛里,她第一次开始从心底里明白宇文祁的孤独与无奈,她想,她是愿意陪他走到最后的。
两人静坐无话。
不远处林子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鬼鬼祟祟躲在树后面。
“阿峒,你说殿下和娘娘还要坐多久啊?”
“你家殿下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干嘛问我。”后者没好气地说。
“欸....娘娘和陆将军是什么关系啊,怎么陆将军看娘娘的眼神怪怪的,娘娘也是。他们以前很熟吗?”
阿峒神色有些不自然,“陆将军和娘娘是旧识,从前关系很好。”
桓仁忽地凑近:“你支支吾吾,神色也不自然,莫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当,当然没有。”阿峒尴尬地后退。
远处两人起身离开,阿峒一拍桓仁的脑袋,两人继续跟在宇文祁与景岚身后。众人吃完了烤好的野味,正烤着火打盹。宇文裕不见宇文祁二人归来,打了个哈欠,回了帐中休息,宇文褚与兴平也拍拍衣服回去了。临川拉着高景元不愿意回帐中,想看星星,景元无奈只好随她。
淑妃取下兴平的披帛挂在架子上,兴平兴冲冲地说:“母妃,那陆将军真是英武不凡,深邃又内敛。”淑妃继续整理架子,不置可否。兴平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骑装上马是一身凌厉潇洒,谈笑举止间又颇有几分辞采。他眼里总有淡淡的愁,望向大嫂高景岚时又那么柔和,他的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色彩,第一眼见到,她就再也忘不掉了。淑妃心中其实盘算得很明白,陆平川是武靖侯独子,正三品车骑将军,颇有前途。且,褚儿也需要这样的妹婿。高氏一头独大压得她张氏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再这样下去,褚儿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淑妃略略一思索,决意与宇文褚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宇文祁洗漱好坐在床边拿着一卷书看着,景岚只着一袭中衣,披散长发走来。宇文祁慢慢把书卷放下,朝她笑道:“收拾停当了?”景岚点点头,坐在他身边。夜深了,山中风急露重,景岚咳嗽两声。宇文祁连忙让她坐到里侧,阿峒放下帐幔,宇文祁也坐躺床侧,景岚自然而然被他揽在怀里。
“近日可有去看过侧妃?”
枕边人简洁二字:“未曾。”
景岚忧心道:“既然那李钺对你虎视眈眈,李潆潆本就是李钺送进来监视你的,为的就是将东宫的水搅浑,你先前与她极为亲密,现下你多日未去岂不是令她生疑?”
“你还记得临川回宫那日吗,左相夫人入宫,母女二人在明池边盘算得可是精明。他们想让李潆潆抢在你之前生下皇长孙,来加固自己的地位,想将你取而代之,三弟在假山后听得真真切切。原只当李潆潆是深闺女儿,虽然有些偏执,却没什么坏心思,也就与她做这场戏,养着她便是。现下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又将主意打到你和高家上来,就别怪我疏远提防了。”一阵头晕目眩,景岚用力地摁住自己的太阳穴,宇文祁着急问道:“是否还未好全,怎的现在还是会这样?”景岚缓过神来,安慰他:“我这是烤了火又吹风,想是一时不适,才至于此,明日父皇还要开一场大宴,咱们都有的忙了,今日且好好休息罢。”宇文祁忙让景岚躺下,将景岚抱在怀里,很快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
景岚揉揉眼睛,宇文祁正微阖了眼,语声微微有些沙哑,“醒了?”
“嗯。”
“昨夜睡得还好吗?”
景岚不说话,却抬手去拨弄他的发丝,宇文祁也由着她。
景岚今日着一身月白金边的鸾袍,宇文祁也特意换了服色相同的衣袍与景岚相配。她端坐镜前,绾髻梳妆,今日不比寻常,景岚一改平日装扮,换了皇后所赐赤金红宝的冠饰,一点朱唇,长眉入鬓,焕然有颜色。宇文祁等候已久,见景岚过来,眼前一亮,伸出手臂,景岚弯着嘴角搭上,二人一同出账。太常太卜测算的吉日,正在今日。春猎祭天,是大齐开国以来的惯例,依制帝后携储君储妃一同祭天,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想是个不错的时候。
青烟缭绕,皇子公主在朝重臣命妇肃列台下,景岚的手微微有些抖,不多时帝后进香完毕,一只手伸来,景岚稳稳搭上,二人肃了神色,齐齐躬身,三拜,转身回到帝后身后,储君随帝,储妃随后。皇帝接过侍从呈上的雕弓羽箭,三箭齐发直上天际以祈年年安泰,天佑大齐。
陆平川就在长长的队列中远远地看着,年轻的储妃自然而然地与储君相携而下,端雅又从容,鞋底细细印撒玫瑰粉末,步步生花,眉眼那样好看却分明有几分气势威仪,耀得人不敢直视。她本就是天上的月,生来就是要受人景仰的。
太常太卜依旧是算出了一个丰年的吉兆,又得了皇帝一番赏赐。太子夫妇跟在帝后身后大气不敢出,终于下了祭台,高崇英回头,看到景岚微微紧握的右手,知道她有些过分紧张,皇帝也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直将两人看得心里发慌。高崇英笑道:“陛下可别这么看着两个孩子了,看给他们吓得。”皇帝拍了拍宇文祁的肩膀,“祁儿很是沉稳,有气度,识得大体,也知道如何与小岚相处,为父很是欣慰。”复又和蔼地看着景岚“小岚如今也很好,跟你母亲越发相像了,乖巧大方,好啊。”众臣还未退下,看着这一幕,各自肚肠。宇文褚暗暗咬牙,面上仍是一副恭敬顺从。兴平担忧地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这样子绝不正常。皇后与高景元夫妇面露微笑,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夸赞太子夫妇,底下人窃窃私语,这储君夫妇是深得皇帝的偏爱啊。高家这么强的助力,谁还争得过太子呢。
窥此时在场三位皇子,太子意气风发,桓王恭顺谦和,晋王通达敏慧,都是人中龙凤。有心人暗道,果然还是皇后所出两位皇子更为过人,齐王是淑妃张氏所出,同为皇子,却也不能与两位嫡出的兄弟相比。当然,鉴于陆小侯爷大难不死回京还升了三品车骑将军,不少有适龄女儿的大臣都没少关注他。
宇文裕爱玩爱闹,不多时已经收拾好再次入了林子,身后跟了三两仆从,还将陆平川和宇文褚拖了同去,高景元推脱不过,便也跟着去了。景岚被皇后叫去打点大宴事宜。此刻皇帐中只有皇帝与太子二人。皇帝对这个儿子倚重信赖之心不容置疑,君父君父,既是君,也是父。
皇帝不复晨时欣悦,宇文祁抬头,本值壮年的父皇,此时眉间隐隐忧虑,霜发暗生,“祁儿”他突然开口,宇文祁连忙应道:“儿臣在。”
“你觉得景元与景岚这两个孩子怎样?”
“景元与儿臣自小相伴求学,行止与舅舅如出一辙,人品贵重,文武双全,自然极好。”
“那景岚呢?”皇帝问道。
“景岚嫁与儿臣时日尚浅,端庄文慧,才华横溢,名门遗风一览无余。”宇文祁低头不自觉地微笑。
“祁儿”皇帝肃了神色,“你既娶景岚为妃,高家从此便会效忠于你,如同当年父皇娶你母后,虽是真情,却也少不了权力交易,就连你皇祖母,也是出身高氏,景岚这样的身份为你的正妻,是好事,也是隐患。你若过于被高氏牵制,使高氏独大,待你即位,便有诸般掣肘,难以施展。”
“所以父皇迟迟不下旨赐婚,为的是这个打算?”宇文祁肃了肃神色。
“现如今朝堂之上,高、李、陆、张四家鼎立之势,各有拥簇。齐王资质平平,但是张家野心不小,朕有意让他做个闲散王爷,扶晋王成为你的左膀右臂,裕儿是你的胞弟,能力也强,你们兄弟俩关系也好,他来辅佐你,朕放得下心。高家世代忠良,满门显贵,但是过满则亏,你要好生处理,尤其是现在,你娶了景岚,初儿也嫁与景元为妻,如何驾驭便看你自己了。”似是想起什么“上次你为陆平川说的很对,他年轻有为,必然对你心存感激,很好。还有你那个侧妃,叫什么潆潆的那个,李钺的女儿是吧,此次为何不将她带来?”
宇文祁答道:“李潆潆较景岚更早入宫,对儿臣也有几分真心,原儿臣只当她闺阁女儿,虽有些骄蛮不懂事,但没什么坏心思,即是李相的女儿,也以礼待之,不料竟一直存了僭越之心,意欲抢在景岚之前生下皇长孙从而取景岚而代之,三弟在明池边听得清清楚楚,春猎人多繁杂,李家又随驾而来,儿臣不得不防。”
皇帝点点头,“也是,你这番打算很定,但是李氏那,你可要好好安抚,莫要出岔子。”
一小厮偷偷从皇帐后方溜过,桓仁与皇帝跟前的德安守在帐外,丝毫也未发觉,这掠过的人影。
“齐王爷。”看清楚来人,宇文褚表情便有些意味不明,李钺笑得温煦谦和,却无端让他背后生出一丝凉意。
黄昏时分,天边渐渐泛起奇异的色彩,艳烈的橙红与昏沉的藏蓝色碰撞在一起,几点星子时隐时现,天际现出月的轮廓,葡萄美酒,山肴野味,大帐前舞姬柔曼如水蛇,脚腕上的铃铛是西域特有的风情,美人眼波流转,宴上诸人觥筹交错,少了朝堂上的繁琐礼节,君臣侃侃而谈,一时热闹不已。陆平川自顾自地喝着酒。皇帝正与高景元说笑,宇文祁夫妇也在侧听着,言谈间触及当年明章公主宇文华毓旧事,皇帝看了看景岚,又看看景元,神情突然变得温柔又慈祥,“当年你们的母亲琴箫皆是一绝,朕常常与她合奏,便是宫中乐师也是称赞的。景元倒是得了华毓几番教导,景岚三岁上华毓便去了,唉,真是可惜啊,再也听不到华毓的乐声了。”说着竟隐隐有悲伤之色。
景元安慰道:“舅舅不必忧伤,母亲虽去,但父亲对岳衡川昀悉心教导,一片慈心天地可鉴。”
景岚也附和道:“母亲虽早逝,兄长与父亲对川昀宠爱不已,舅舅与姑姑又照拂非常,想必母亲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宇文祁看了一眼临川,后者得了信笑嘻嘻地插话:“父皇可别光怀念姑姑,昀姐姐与阿元的乐技丝毫不逊于父皇你呢。”
“哦?是吗?”向来只是听说,也很少见这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演奏过,老皇帝顿时来了兴趣,“都说高氏双璧,朕这个亲舅舅竟然都没听过两个孩子演奏。”皇帝哈哈大笑,高崇英也笑:“陛下不知道的可多了。景元,景岚,你俩且奏一段,让舅舅听听,免得他说没听过。”满座皆大笑,皇帝拊掌,“朕也是爱乐之人,今日且听听你们兄妹的技艺如何。”说罢,挥手让池中舞姬退下。
阿崆早就取来破云箫,景元朝妹妹点点头,阿峒也取来了南薰古琴搁置正中。皇帝瞳孔微张,那是自己昔年与华毓同奏的乐器,华毓出降便作为嫁妆带到了高家,如今传给两个孩子也是缘分。景岚踱至琴案前坐下,素手一拨弦,一曲《夕阳箫鼓》悠悠声起,琴声与箫声丝丝缕缕,相引相随,音韵优雅,仿佛见月上东山,风回曲水,滟滟江波携花而去,入目繁花锦绣美不胜收。琴声骤然急促,破云箫紧随而上,满座寂静无声,屏息凝神。皇帝察觉脸上一片湿润,像,太像了,这两个孩子和当年的华毓太像了,这琴箫之声,竟比自己与华毓当年还要强。靡丽雍华之间,恍惚一轮孤月皎皎照破尘世,奏的是盛世的欢喜,却不由自主的让人向往山高海阔,独看凡世喧嚣的清明。
云破月来,乃叹归棹。很静,很静,没有人说话,皇帝半阖了眼,恍惚间,华毓笑着向自己走来向自己走来。直到乐声戛然而止,高氏兄妹重回席间,众人才重新热闹起来,纷纷称赞兄妹二人,皇帝的声音低到自己都难以听清“华毓,这一双儿女如此才气,你也该欣慰了吧”,高崇英也心下难过,为着场面却还是满脸的笑容,龙案之下,一双手覆在另一双上,紧紧交握。
陆平川的目光自景岚抚琴便未离开过,她用的不是自己送的孤鸿箫,而是明章长公主留下来的南薰古琴,怕是早已忘了吧,也是,她如今的身份是堂堂储妃,怎能再将往事公于人前?如今她一颦一笑,都不再属于自己了。她再见自己的那一天,眼中明明有思念,还有狂喜,也许真的像景元说的,景岚入主东宫,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兴平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皇长兄和,皇嫂?为什么他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莫非是……兴平安慰自己,不可能的,皇兄与皇嫂已经成婚,怎么会是皇嫂呢,一定是自己瞧错了。
皇帝早已言明,今日家宴不必拘束,青年一辈早就已经玩闹起来,高景元与宇文祁三兄弟拉上陆平川围坐一桌喝得尽兴,景岚想回帐中休息,宇文祁却不让,牵了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临川倒是爱玩之人,喝酒也不在话下。
兴平悄悄地坐在陆平川身边,宇文褚不让喝酒,只让人上了些镇好的果汁。后者不开心地撇撇嘴,端起兄长的酒卮猛灌一口酒,顿时呛得不行,一张脸一片通红,宇文褚连忙为她顺气。满桌人都笑了起来,就连陆平川也勾起了唇角。宇文初不好意思地低头绞着帕子,只恨不得地下生个缝让自己钻进去。陆平川余光所至,女子粉颊微红,煞是可爱,与景岚的端雅,临川公主的活泼迥然不同,令人一见便心生喜欢。兴平见陆平川也在笑着看自己,头更低了。
宇文褚早得了淑妃的意思,对此乐见其成。景岚一抬眼,却正好与陆平川四目相对,陆平川看着一双璧人,华服与裙装同色相配,金冠与凤钗交相辉映,怎么看都令人艳羡,如果自己早些回来,是不是今日伴她身侧的,就是自己了?
景岚报以一个亲切大方的微笑,就像是多年老友相见的热情友善,景岚希望他也能幸福。高景元一眼横过来,陆平川悻悻收回目光。再观宇文祁此刻也有些得意,景岚是他的储妃,只能是他宇文祁的储妃。
此等场面正合宇文褚之意,陆平川对妹妹显然是有好感的,那自己结交陆平川,便有了契机。父皇有意重用陆平川,下嫁公主显然是最好的手段,待母妃求了父皇赐婚,袖儿顺利嫁入陆家,他便能利用陆家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思及此处,宇文褚看着自己的妹妹,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期许。
这一场酒一直喝到半夜,一干长辈早就已经回帐休息了,皇帝跟前的小黄门德安已经知会过众人,两日后就要拔营动身往行宫去,届时便没有此番意味了。于是一众人快意畅饮,天南地北地叙话。听高氏兄妹琴箫合奏,临川也命侍儿取来怕琵琶,宇文祁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一个小巧的埙,就连宇文褚两兄妹也纷纷取来自己的乐器。陆平川索性拔剑起舞。满座皆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各有千秋,很是热闹,也令人欢欣。很多年后兴平回忆起这一幕,仍然是恋恋不舍,热泪满眶。
景岚今日饮了些酒,头便有些昏沉,宇文祁一路将景岚横抱回帐,景岚迷迷糊糊地搂住宇文祁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放手,阿峒和桓仁退出帐外。宇文祁鲜少见景岚如此模样,加之自己也饮了不少酒,酒意上泛。景岚很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搂着他。宇文祁将景岚放到榻上,后者却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面颊酡红,眼里点点笑意。宇文祁俯身下来,深深一吻,意乱情迷间,景岚慢慢攀上宇文祁的背,一室旖旎。
这边,兴平鼓足了勇气,将一方手帕塞到陆平川的手中,后者迷迷糊糊回到帐中便倒下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宇文祁睁开眼,只觉头疼欲裂,景岚枕在他臂弯里,脸红的不行。宇文祁含笑看着怀里的人,景岚直往他怀里钻。宇文祁看得好笑,长臂一伸,搂得更紧。
论玩闹景岚自认真的比不过临川那丫头,昨晚如此劳累还能一大早起来折腾。景岚下床时腿哆哆嗦嗦都是软的,腰间几处淤青,更别提脖子上了,宇文祁扶她起来的时候狠狠地受了景岚一记眼刀,拿脂粉细细盖了,才叫了阿峒进来服侍,刚出门就见临川一个人在那踢毽子,还叫她一起来玩。景岚暗暗腹诽,你和你皇兄都是爱折腾的主。正发愁怎么推脱,宇文祁轻袍缓带而来,揽住景岚的肩,慢悠悠地对临川说道:“你皇嫂昨晚饮酒过甚,今早头疼,不宜玩闹。”
景岚闹了一个大红脸,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宇文祁一眼,后者表情纹丝不动,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景岚也不甘示弱,微笑开口:“你皇兄昨夜饮酒也多了,不小心磕着了手,眼下正痛着呢,也不能陪你踢毽子了。”临川一脸小问号,为什么大清早的两个人都说对方不舒服,脸色也怪怪的。唉,不管了,自己玩吧,阿元现在还没起呢。
这一次宿醉显然让小辈们安生了两天,直到上了行宫都再没翻出什么花样来。
两个月后
结束了春猎,众人在行宫着实好生休息了一番,东宫也重新热闹起来。一月不见,李潆潆被宇文祁扔在这东宫一月有余自是不甘,对景岚的敌意也又多了一分,日日想尽办法与宇文祁相见。景岚与宇文祁面上又回到了当时的相敬如宾。宇文祁也为了面上功夫,日日都歇在仙逸殿中,看得皇帝与皇后甚为不满。
实际上传说中与李侧妃如胶似漆的太子殿下也发愁的很,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过景岚,偶尔差人去问,也只得了景岚一句一切安好,再无他话。
景岚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头晕的症状越来越严重,胃口也不甚好,更爱打瞌睡,但是睡得并不好,往往入睡不多时便被梦魇惊醒。桓礼来问也只让阿峒瞒着,什么也不说。景岚知道宇文祁是为了打消李潆潆的疑虑,有意安抚,想要稳住李钺,减轻兄长的压力,自己不想给他添麻烦,遂瞒着连太医也未请。
其间临川与景元入过两次宫,临川看着景岚越来越差的脸色不禁担忧,高景元也陪同临川来过,极力要求景岚请太医来东宫看看。景岚只推说近日偶感风寒,无甚大碍。午间阿峒端来一碗牛乳茶,浓酽的乳茶香气扑鼻,是景岚素日最爱,然景岚接过只勉强喝了一口便呕吐不止,随后更是晕了过去。这不晕还好,一晕便惊动了皇后,宇文祁急急忙忙赶来,段太医一张老脸笑得满是褶子,他向宇文祁一拱手,“恭喜太子殿下,恭喜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已有身孕两月余。”皇后愣住了,宇文祁也愣住了,承恩殿一众宫人齐齐跪下道贺。皇后开心地握着景岚的手,激动不已。景岚幽幽转醒,动了动手指,宇文祁也立刻凑到床前,景岚迷迷糊糊地问,“姑姑,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围在床前?”皇后一脸祥和,笑得合不拢嘴:“川昀,你怀孕了,太医说已有两个月余了。”
景岚脑中轰的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有孩子了?段老太医继续说道:“娘娘这一胎脉象不稳,与寻常孕妇稳健有利的脉象有异,更为孱弱,需好好静养才是,至于这其中的问题,待老臣细细研究过娘娘的脉案再为娘娘开方子调理。”宇文祁连声应是。满堂都是喜气,景岚掐了掐指算算日子,两月余,莫不是春猎?见宇文祁含笑看着自己,景岚脸蹭的一下就红了。皇后这下也不气宇文祁了,心情也舒畅了,叮嘱许多方施施然离去。皇帝第二日便赐下不少珍品,滋补药材,顶级补品,还有衣料珠帛。这几日承恩殿来贺者络绎不绝,但是景岚统统让阿峒谢绝了。宇文祁知她不易,便常常来看。李潆潆也来过几次,但景岚都拦住了,她自讨没趣,便再也未来过。
左相府
李钺听完小厮禀报,居然出奇的镇定,李夫人在丈夫身边也不着急。良久,李相对李夫人低声道:“那戒指你既给了潆潆,药量已经足够,这高景岚怀孕了无法服侍,对咱们潆潆,也是机会,你差人递话进去,计划不变。”
李潆潆没想到会出这种岔子,但是也听得了承恩殿的消息,这脉象虚浮的原因连段文山都看不出,不愧是哥哥从关外带回的,相信不出所料,这孩子越怀越凶险,能不能落地,就看高景岚的造化了。
宇文祁近日也腾出不少时间,母后说前三个月最为凶险,必得过了才放得下心。这可苦了晋王,日日帮着宇文祁处理事务,几乎快在东宫常住了。晋王殿下被折子磨得整日像打了霜的茄子,梗着酸痛的脖子到景岚处蹭饭。两兄弟日日盯着景岚的肚子畅想未来,知道的是傻爹爹和傻叔叔在期待娃的到来,不知道的,还当太子殿下和晋王傻了。
但是景岚却肉眼可见的开始虚弱起来,酸的不爱,辣的不食,足足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好看,重者还吐了血。把宇文祁和宇文裕两兄弟担心得不轻。皇后有一回来,看着景岚这副样子,也吓了一跳,段文山一把老胡子都快揪秃了,只能看出微有异样,却查不出究竟是何。
宇文祁在早前便已生疑,景岚在春猎前后,准确的来说,是临川回宫那日后,便已经出现了晕厥的症状,在玉皇山扎营之时也不止一次头晕目眩却没有原因,景岚也不欲多麻烦太医。现在孩子已经过了三个月,按理来讲胎象已稳,还是这般凶险,他没有法子,急传了高景元入宫。阿峒拿着血帕子让他看,高景元看着妹妹这副模样,急得不行,段老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宇文祁冷笑,还能有谁,满东宫就只有李潆潆一人有动机,而且时间如此相似,为什么李夫人进宫以后景岚的身体就越来越虚,这恐怕只有他李家人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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